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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青实先买了一条宽大的围巾把脸遮住，然后直奔卖肉饼的摊位，买到肉饼就站在牌坊立柱后面，偷偷喂给小黑蛇。 这小东西专盯着肉吃，几口就吃完了里面的肉馅，把饼弃了不碰，吃饱就晃晃脑袋，回到怀里睡觉。 牌坊下面支着一个面摊，独轮车上架着热灶，大锅里浓汤沸腾，冒着滚滚热气，一对父子在那白雾里忙活。 权青实也饥肠辘辘，他坐在路边矮桌旁，请老板做一碗宽汤素面。 父子俩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就端来了一个大碗，洁白的面条配着青菜蘑菇，汤里点着几滴香油，令人胃口大开。 权青实好久都没正经吃一顿饭了，这时一边吃着面条，一边咬着綦妄剩下的饼，心中盘算着得买点年货……过几天就是除夕，若不多备点吃的，只怕过年期间他和綦妄都要啃红薯了。 “爹，听说那个神仙灯可漂亮了，你就带我去祠堂看看吧。”面摊小子拉着老板的胳膊撒娇央求。 “你急啥？一个灯能有啥好看的，等把这些面条卖完了再去！” 小子苦着脸抱怨：“还有这么多面条，啥时候能卖完！仙灯今天不看，就要等到夏天了！你不去我自己去！” 面摊老板更急：“不卖完面条，你哪儿都别想去！快点吆喝吆喝！” 听到二人对话，权青实心中起疑，放下筷子问道：“这位大叔，请问你们说的神仙灯是什么？” “是从洛洲城求来的宝贝，据说能降妖除魔，今天祭祖，族长就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此物十有八|九就是琉光盏。 权青实又追问：“镇上闹过什么鬼怪吗，为何要去求法器？” 老板摆摆手：“那倒没有，我们镇上还算太平，但是尸鬼出来也不打招呼，谁知道他们下回祸害哪个地方，族长说以防万一，求来一盏放在祠堂里，大伙心里也就踏实了。” 权青实蹙起眉头，这琉光盏谜团重重，还不一定会招来什么灾祸。 按理说，现在白日高悬，阳气旺盛，没有什么妖魔鬼怪敢在这时现身作恶，但权青实还是放心不下，想进去探查一番。 他问道：“大叔，我是外乡来的，若想去看看仙灯，能进祠堂吗？” 面摊老板点点头：“这仙灯是为了镇上百姓请的，就算放在祠堂里也不是专给他们四家的，当然可以去看。” 权青实付钱道谢，起身往牌坊里面走去。 此时祭祖大典仍未开始，乡民逛完了市集，就提着年货，陆陆续续往祠堂中走，他混在里面，并不显眼。 一般祠堂只供奉一家祖先，但是这镇上祠堂却供奉着当地四个大姓，据说四姓先祖逃难到此，共同开垦荒田，建立村庄，齐心协力才度过灾荒年岁，所以后代们就联合建立了四姓宗祠。 镇上居民里四姓族人占了多半，每逢祭祖，当地的商人、农户也都会过来略略敬奉，算是年节时候一项礼仪习俗，镇上若有红白喜事，也常在祠堂张罗议论。 正堂只有四姓男子可以进入叩拜，外姓之人和女子必须止步于外间，往年祭祖，男多女少，但是今日这屋里女人却特别多，她们隔着一道门槛，不停往正堂供桌上面张望，都是为了看看那“神仙灯”到底什么样。 琉光盏并未点燃，放在一众祭品之间，显得平平无奇。 半尺来高的铜制灯台，顶着一个琉璃七彩灯罩，形如一朵莲花。 这种样式的油灯很常见，做工也不算精细，唯一和仙门法器沾边之处，就是半透明的琉璃灯罩上绘着一圈暗红色的铭文咒，应该就是屠兴禾说得开兆符文。 “听说这仙灯才卖一两银子，这么便宜，真能驱鬼？” “到底好不好用？” “快点亮了给我们大家看看。” 女人们催问正堂里的男人，其中一个中年男子走过来，他唇上短髭修得精巧，出声道：“一个个头发长见识短，等一会吉时到了自然点灯，催什么催！” “哟，现在你倒厉害，怎么不见你和自家婆娘瞪眼睛？” 被几个女人嘲笑一番，中年男子一甩袖子，愤愤走了。 权青实混在外间人群里暗暗观察，他以围巾遮面，别人看不全他的相貌，也不理他，本以为能安心等着，却忽然被拍了一下肩膀。 “小道长，你也来这里看热闹呀？” 一个年轻女子站在后面，脸上带笑，她把腰上的平安符拿起来：“这红符还有没有？我姐妹看了也想买呢，再给我三个。” 权青实摇摇头，低声说：“抱歉，今日不出摊。” 听他声音嘶哑，女子一愣，随后笑道：“你这平安符也不怎么样，说是能消灾减难，反倒你先病了，算了算了，不买了。” 权青实默默走远两步，到墙边的角落去了。 等到中午，祠堂内屋外院站满了人，不仅那对那面摊父子来了，连街边乞丐也进来不少。 嘴上说着不过是一盏灯，可谁都想亲眼看着仙灯点亮。 “吉时将至，添灯油——” 四姓族长叩拜一番，其中一人从怀里掏出那细白瓷瓶。 瓶盖一开，屋里就弥漫着一阵奇异香氛，似花似果，桂馥兰香，浓郁芬芳的味道令屋中男女老少皆是一脸迷醉，大家都觉得是“仙气儿”，想多沾些，蹭点福气。 “吉时已到，点仙灯——” 年纪最大的族长手拿细烛，用火苗靠近灯芯，琉光盏随之点亮，七彩琉璃折射着莹莹火光，把祠堂照得色彩斑斓。 琉光盏静静亮着，权青实没看出什么异样。 祭祖仪式按部就班的进行，一众男丁在内堂跪地，族长开始诵读祖训家规。 沉沉诵念声中，突然发出一声惊悚的尖叫。 ----
第五十三章 避难（五） “有鬼啊——有鬼！” 刚才买平安符的女子急三火四地推开旁人，边叫边逃，周围的人也都跟着慌忙躲避。 原本人挨人的外间忽然就空出一块地方。 一个中年女子站在中间，还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不明白为何旁人全都躲着她。 “哎呦真是鬼！她是鬼啊！” 被孤立的女子四十多岁，身材发福。此刻皮肤发青，微微透明，整个人罩着一层只有亡魂才有的幽光。 权青实一下就认出了她。 因为昨日还从她手里买过烧饼。 权青实恍然大悟，没想到这位掌柜娘子是个青鬼，而那家十多年的烧饼铺子竟然是间鬼店！ 祠堂又发出阵阵尖叫，除了这位卖烧饼的娘子，还有四五个小镇居民也发生了变化。这些居民都是镇上的老面孔，在当地住了十几年，此时显出青鬼真身，很快就被孤立在祠堂里。 围观人群惊奇地盯着他们，不敢相信好好的“人”怎么会忽然变成了鬼。 琉光盏的火光亮透过琉璃灯罩，红色铭文的影子静静照在人身上，凡人碰见符文光芒没有反应，但是青鬼一旦照到，就会失去原本的庇佑，显出真身。 “啊啊……走开！不要过来！” “这是什么？别碰我！” 几名青鬼发出叫喊，原地挣扎，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手脚。 凡人看不见，权青实却能看见，灯油中冒出一丝丝浓黑煞气，黑气顺着灯台往下流淌飘荡，如一条条黑色的绳索，绕住了几名青鬼的身体。 这些青鬼惊慌失措，无路可退，都被黑煞困在原地，半透明的身躯很快就被黑气侵染。 权青实赶紧发出两道红符前去灭灯，可灯罩上的铭文符白光一闪，居然把他的符挡了回来。 不好！ 权青实还想再试试，可惜已经晚了，烧饼铺的娘子大叫一声朝正堂里冲去，她眼露红光，面容狞恶，像是入魔一样。 “啊呀——救命啊——” 正堂里男人们吓得惊叫，仓皇而逃，几个老族长年纪大，怕得腿软，慌乱中竟然钻到供桌底下。 掌柜娘子抓住一个男人，正要撕咬，脸上莫名多了一道红符，薄薄纸片犹如铁板一块，死死封住她的嘴，咒力直刺面门。 她被法力逼退，不得不撒手放人，转而撕扯脸上的红符。 其他青鬼也都变了样子，三个男鬼在煞气催化中模样愈发可怖，甚至连体型都变得怪异膨胀。 人群惊骇，只顾逃命，谁也不管旁人，祠堂里一瞬间鸡飞狗跳。 那道门槛平日不起眼，此刻就成了一道险关，瞬间绊倒了第一批逃生的人，人们互相踩踏、推挤，人压着人，堵着门口，谁也逃不出去。 五六个青鬼一起发狂，他们胡乱打杀，见人就咬。 淬狩变成长剑，在屋中飞来飞去，阻拦青鬼攻击。 “娘——娘——” 一个小女孩被青鬼逮住，眼前就是黑洞洞的大嘴，马上要被吃，吓得直喊。 祠堂里白光一闪，青鬼的手腕被淬狩整齐切断，权青实步伐灵动，侧身接住孩子，同时往青鬼后背贴了三道红符。 青鬼身躯一旦碰到红符，手脚动作就会变慢，四肢僵硬，权青实借机将凡人从鬼爪下抢救出来，再用仙法把尸鬼推向祠堂角落。 但是这些青鬼力气惊人，口中发出暴怒的嘶吼，仿佛随时都要挣开咒法。 权青实手中红符数量不多，十二字仙诀的“镇”、“缠”、“游”、“定”轮番上阵，唯独不见他使用“斩”字诀。 他知道这些青鬼往日并不作恶，一切都是琉光盏作祟，若是直接镇杀，岂不是相当于滥杀无辜？ 正在犹豫，飞舞的红符突然震动起来，脱离了权青实的控制。 一道“斩”字诀忽从天降，锋芒毕露，毫不留情地斩掉这群青鬼的头颅。 失去首级的青鬼们躯体略微动了动，就化成一片灰白烟雾，无声消散。 权青实感到一阵错愕，目光慢慢扫视着周围的人群。 是谁控制了他的红符？ 可是目之所及，凡人都是面如死灰，脸色惨淡，许多人都受了伤，瘫坐在地，他们的伤并非是被青鬼害的，而是胡乱逃生、踩踏拥挤所致，幸好事情解决的快，伤情还不算太重，顶多淤青扭伤，并无性命之忧。 剩下的乡民三三两两站在一起，彼此拉扯安慰，全都带着怀疑：好端端的人，怎么说变就变，突然成了鬼呢？ 他们不知其中缘由，一个个惶惶不安，心中惊怕。 权青实知道是琉光盏的问题，可他人微言轻，就算说出来也未必有用。他正思量要如何开口，就被几个乡民围住。 “小道长，对亏你出手相救，我女儿才没被恶鬼吃了，多谢！请受我一拜！” “小道长，要不是你拉我一把，我这把老骨头就喂了鬼呀！” “你救人有功，是我们镇上的英雄，不如留下来一起过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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