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冷淡虚弱,有些中气不足。 月白抓着红绳撕扯:“权道长,你可冤枉死我们了……我们不吃人,就只是喜欢你啊……” 嘴上这样说,但是她腕上流出的并不是鲜血,而是一滴滴浓稠黑汁,她似乎疼得受不住,伸手朝后抓去。 手肘逆转,长指如刀,从一男子身上生生撕下一块皮肉,男子随之捂着胸口发出惨叫。 花魁丹彩青笑嘻嘻抢来一半,把肉送进嘴里,以血肉止疼。 她边吃边笑:“权道长,我们姐妹确实喜欢你,你长得这么俊,我们都好奇你的肉是什么滋味,会不会带点甜呢?” 权青实双腕一提,红绳突然缠住丹彩青的身体,她脖颈猝然发出咔咔声响,头颅倒转,下巴朝天,还没咽下去的血肉从嘴角掉了下来。 骇人场景呈现眼前,围观宾客全都吓得魂不附体,男女老少夺门爬窗,四散而逃。 尖叫声中狂风乍起,所有烛台灯火一刹俱灭,不羡仙里漆黑一团。阴风吹得二层回廊摇摇欲坠,房梁吱呀作响,四处尽是人嚎鬼叫。 每逢夏至冬至,尸鬼就要出来害人,此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妙乙宗仙门正统,传承千年,山门脚下还会有尸鬼聚集。 大堂雕花门窗被人群冲击,顷刻破烂,月光从破窗透进来,照出十个花魁娘子的模样。 她们被红绳捆住四肢悬在半空,身体扭曲,披头散发,方才还美貌如花的脸,此时都露出了黑唇白目的尸鬼本相! “你们这群恶鬼,休想在妙真山害人!” 权青实声音里添了一份冷峻,他起印念咒,仙法沿着红绳发散,形成一张密实的灵网,将十只尸鬼紧紧收住。 ----
第三章 神女镇(三) “怎么回事?为什么挣不开?疼死我了!” “是血!红绳上沾了他的血!” 尸鬼拼命抓扯腕上红绳,可是利齿和指甲竟然都不管用。 修仙之人血肉中亦有灵气凝聚,可以驱邪挡煞,权青实的仙法在鲜血助益下,效力倍增。 突然,一只鬼手冲破灵网,长长的指甲抓向权青实膝盖,瞬间就刺入皮肉,他疼得浑身一僵,手印松动,就听“嘣” “嘣” 两声脆响,灵网红绳断了两根。 竹音趁机挣开束缚,朝外逃去,剩余的九只尸鬼见了,全都伸出鬼爪攻向权青实。 綦妄此时已经来到一楼,神色悠哉靠着柱子。 凡人体生九窍,百骸灵通于天。 妖灵如果擅自救人杀人,改变凡人命数,肯定会折损修为,引火上身,说不定还要卷入灾厄,魂飞魄散。 而綦妄修行进益神速的关键,就是牢牢奉行一条修仙戒律:袖手旁观。 灵网一破,道士就输了九成,鬼爪扑面,死期已至。 綦妄面带冷笑,不用他动手,甚好甚好。 紧急关头,一道白光豁然斩下! 玉剑花魁持剑助阵! 宝剑昂扬,势如闪电,挡住鬼爪,玉剑反身朝灵网中频频刺去,众鬼吃疼,龇牙咧嘴,口中发出嘶嘶声响。 “姑娘小心!” 权青实高呼一声。 可玉剑来不及撤身,尸鬼的漆黑大嘴就吐出团团黑煞,她手背碰到煞气,立刻出现一片毒瘢。 伴着钻心的痛楚,毒瘢迅速在皮肤上扩散,玉剑惨叫着跌倒,手背仿佛被烈火灼烧,疼得她浑身脱力,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这种黑煞源于尸毒,凡人若是沾染,轻则皮肉留疤,重则骨头溃烂。 “驱邪缚魅,令我通真!” 权青实袖口飞出数道红符,红符带着灵气贴在玉剑手上,为她止疼袪毒。 这符纸看似轻薄,其实内里力劲十足,仿佛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拽住玉剑,带她逃出不羡仙的大门。 其余红符在大堂飞旋,从四面八方贴上灵网,补全漏洞,加固红绳。 在红符灵力压制下,鬼爪退缩,灵网越缩越小,九只尸鬼的身躯逐渐融合,残肢张扬,鬼脸交叠,成为一团随时都要从内部爆裂的血腥肉球。 綦妄微微皱眉。 九只尸鬼,平时屠戮一个村子都够了,此时竟然没有还手之力? 他心觉奇怪,眯眼细看,忽然发现道士周身微光如如,凝聚不散,萦绕着一层薄薄灵气,仿佛一件外衣罩在身上。 綦妄漆黑的眼珠蒙上惊讶。 似乎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大步上前,直接走到软榻旁,伸手就朝道士身上摸。 权青实一惊。 他本能想躲开这只大手,奈何手脚已被寒冰妖术冻住,无法反抗。 他完全没想到屋中还有别的妖怪,急着问道:“何方妖孽?!敢来妙真山作祟?” 綦妄懒得说话,大手粗暴地扯开道服衣襟,在权青实身上摸了个遍,没什么收获,又拨开腰带向丹田探去。 权青实:!!! 他心神一乱,腕上红绳全部断裂,整张灵网轰然碎裂。 “嘭!!”伴着一声巨响,大堂中气流乱涌,疾风横扫,尸鬼们全都挣脱了束缚,在屋中爬墙登梯。 尸鬼邪性,最是记仇,她们本应立刻反扑报仇,可是感受到綦妄身上寒气,全都吓得呜嗷乱叫,四散逃离。 出其不意,数道红光划破黑暗,红符留下的光束宛如灵动的红色绸带。 九只尸鬼发出尖叫,一个接一个被符纸钉在地上,她们四肢扭曲,拼命挣扎。 一道红符向綦妄飞去。 綦妄面露不屑,红符刚一碰到他的衣服就寸寸冻结,化成粉末。 “小道长,没有我站在这,你早死了,你怎么恩将仇报?” “无耻!” 权青实气得脸色发白,妖怪大手还压在他的小腹,按着丹田气海,用“无耻”形容简直分外贴切。 綦妄轻轻发笑:“小道长,我已经探明你体内灵气不足,没法镇杀尸鬼,只要你告诉我灵铠是哪儿来的,我可以帮你。” “什么灵铠?” 綦妄挑眉:“灵铠是仙家法宝,越是上品神阶,灵铠越强,凡人若身负灵铠说明金身已成,不死不老,和蓬无神仙差不了太多。可你仙法低微,对付几只尸鬼尚且费力,怎么会有灵铠?” 权青实答不出来,干脆不理他,低头诵咒。 “臭道士!你自己想死还要拉上我们!” “权青实……你等着……怨都鬼府的尸鬼无数!叱罗一定把你生吞活剥——啊啊啊啊——” 红符底下发出滋滋声响,尸鬼身上冒出蒸腾黑气,它们疼得满地乱爬,不住惨叫。 在凄厉悚人的诅咒声中,尸鬼的身躯被镇杀消解,等到最后一缕煞气也彻底散去,青春貌美的花魁娘子彻底消失。 黑云散去,月光透过破烂窗口照进来,不羡仙里桌椅翻倒,杯盘尽碎,地上堆着金钗银钏、锦绣裙裳,一派破败景象。 权青实依然坐在大堂中央的软榻上。 他垂着脑袋,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没了。 死了? 綦妄撤手,歪着脖子朝道士腿上看去。 道士右膝盖被鬼爪撕开,皮肉外翻,露着一截断骨,但是伤口附近却没有流血。 镇杀尸鬼需要灵力,道士不计代价将体内血液换成灵力,尸鬼消失,他也跟着断了气。 “蠢货。” 綦妄一扬手,道士身体失去支撑,仰面倒在软榻上,道服四敞,身躯袒露,冷风一吹,遮住眉眼的乱发也随之向两旁散开。 月光下,尸身皮肤白皙透亮,细腻光滑,仿佛白瓷银器,泛出微微浮光。 綦妄垂眸看着道士的脸,整个人仿佛被冻住似的,半天都没有动作。 苍白如纸的小脸,五官如墨画一般分明,眉角藏峰,鼻梁高挺,睫似工笔,唇如点染,双唇间微微留着一条细缝,显得嘴唇轻巧柔软,表情祥和安宁,并无丝毫戾气。 他游荡世间所见亡者无数,面孔不是痛苦扭曲,就是迷茫困惑,或者呆滞阴森,如此澹泊平静的遗容,着实罕见。 綦妄垂手静立,久违地感到一丝惋惜。 “你这傻子,为了救一群嫖|客伎子把血都熬干了,可现在连个替你收尸的都没有。” 屋外点点火光,不远不近地围着许多看客,一张张惊悸的脸上带着好奇,明知再无动静,却无人敢来查看。 那点惋惜之情很快消失,綦妄理理衣袖,漫不经心道:“快点出来,我带你去过桥投胎,没有尸鬼敢找你麻烦。” 他看似好意,其实是想逮住道士魂魄问清灵铠来由。只要魂魄在手,道士怎敢不说,肯定老老实实,服服帖帖。 等了一阵儿,不见魂魄离体,綦妄再无耐心,亲手去捉。 指尖刚碰到尸体,就仿佛挨着冰凉水面,道士身体上波澜扩散,涟漪悠悠,发出点点幽光。 綦妄眉头一紧。 盈盈灵气从妙真山方向汇聚而来,绕着道士身体涓涓流动,丰沛灵气粘稠如浆,甚至蔓延到綦妄指尖。 这是……灵脉?! 綦妄不由得后退一步,刹那间,道士身边灵铠复现,流光溢彩,护佑不散,光芒比之前还要充盈坚实。 他苦苦寻找的灵脉竟然在道士身上?! 在綦妄的难以置信的注视下,早就断气的道士忽然长睫轻颤,嘴角微动,恢复了一寸呼吸…… - 仅仅三日时间,神女镇闹鬼的消息就传遍附近十几个县。 长街上花灯仍在,行人却十去七八,曾经风光红火的艳馆青|楼如今门可罗雀,世人虽爱美色,却不及珍爱自己这条小命,许多长年老客怕被鬼怪缠上,都不再来。 各家花娘不敢出门,打杂的仆从和龟公逃了不少,整个小镇长风瑟瑟,冷冷清清。 不羡仙更是萧条至极,半个客人也没有,但是二楼一间小客房中炭炉火旺,暖意十足。 玉剑守在床边,两道柳眉拧成一个结:“妈妈,你到底有没有派人去山上报讯?为何三日过去,不见他师兄师弟下来看望?” 芸娘是不羡仙的老鸨,五十多岁,精明强干,就算今日店中没有客人,也照例化着浓妆,戴着各样珠宝首饰。 她坐在炭炉旁边,闷闷不乐。 玉剑:“妙乙宗是仙门正统,肯定有灵丹妙药能救命,妈妈一定再多派人去催,不能耽误!” 芸娘恼了,一拍桌子:“哎呀!你这丫头胳膊肘朝外拐!我现在又要收拾这里里外外,又得派人去找银弓娘子,都忙了三天没睡过一个踏实觉了!” 她诉完苦,拿起手帕擦擦戒指:“银弓那丫头命苦,怕是早都让尸鬼给吃了……” 玉剑愤愤然打断她:“银弓肯定没事,她那么机敏,武功也好,定是躲到哪里去了!” 芸娘撇撇嘴,翻翻眼皮:“行吧行吧,等明儿早起,我派人去十五里堡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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