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燮扶龇着牙还不等做其他反应,紧接着看见一只灵蝶慢悠悠地落在伤口处,微弱的蓝光忽而一闪,那血窟窿不多时就剩下了个窟窿。 温热逐渐冷却,衣料还黏糊糊地贴在了皮肤上就显得有些凉了。一道屏障不知何时立在了眼前,他这才注意到其外还有数不清的笃笃声。 本以为不会多管闲事的仙尊正站在殷燮扶身侧,老神在在地将他所有狼狈尽收眼底。 一旁屏障外鸟毛落了一地,危险不定,这边的仙尊却用着逗猫儿似的眼神看着殷燮扶,直把殷燮扶看得浑身发毛差点真的炸了起来。 眼瞧着这人连身带心一同受创,晏疏这才施施然半收回眼神,“嗯”了个长音,甚至还有闲心跟他计较先前的话。 “所以你来这边的镇子一边是冲着仙宁大会而来,另一边就是冲着我了?萧亓知道你把他当垫脚石么?”想想萧亓那小子的性格,别的事上有多漠不关心,在他身上就有多少个花样百出的心眼子,想必事先也只是猜到了仙宁大会,并未想到他这边。 如今进了这处密林,又隔了这么久没见着他们二人,不知道萧亓有没有往这边考虑。 一想到萧亓在意识到是自己将晏疏引入这么个圈套里的反应,晏疏就觉得好笑。 此时笑出声说是有些不分场合的诡异,可若晏疏能考虑到这一层,他也就不是书本上性格怪异的离宿仙尊了。 眼瞅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殷燮扶内心一时五味杂陈,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看了眼一旁依旧漆黑不时射出鸟毛的林子,再看看身后背着人事不知,生死未定的季景同,最后不得不感慨:仙尊不愧是仙尊,这种寻常人看一眼都会毛骨悚然的场景里,竟然还能这样开心。 晏疏脸上的笑容还未收,下一句先扔了出来:“所以养秽玡以复生人的招数是你研究出来的?有这等能力放在何处不好,片片用这些歪门邪道上。” 这是晏疏第一次将某种能力打上“歪门邪道”这四个字,即便知道鬼修集阴气修魂元,对此他都未曾有半分歧视,只言一句“大道不同,与对错无关”便罢了,而如今在面对生死的问题,晏疏却一反常态,连多余的解释都没听。 在他这里“秽玡”这二字已经触碰到了禁忌。 突然咚地一声落在了殷燮扶的心脏上,他浑身一颤,如梦方醒般看着眼前依旧微笑着的人,风吹透了衣衫,他浑身冰凉一片,赫然发现自己的衣衫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咚—— 又是一声,殷燮扶感觉自己的心脏快从喉咙里蹦出来,可脖子又硬成了石头,双眼被钉在了眼眶正中间,直勾勾地与晏疏对视着。 而那幽深的眸子里有深渊巨浪翻滚,又好像沉寂中伺机而动的猛兽,看透了他所有的伎俩。 逃! 殷燮扶脑子里一个字。 他挣扎着想动,可双脚仿佛扎根在土里,然后眼睁睁地看见离宿仙尊的手突然伸到了他的脖子旁边,对准了他身后,那里正趴着那个最为重要的人。 这一刻殷燮扶无比后悔,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跟萧亓在一起待久了,所以潜移默化受到影响,认为离宿仙尊是世间最好说话最好脾气的人,全然忘了这个人当年杀伐果断,一身血气经久不散。 凡是经历过当年之事的人,从无有人敢小看离宿,柏明钰也不能。即便百年后,柏明钰也只有试探,不敢轻易当真作对。 可殷燮扶醒悟的太晚了。 冷汗顺着脸颊汇到下巴,殷燮扶心里吼着“动啊!”,艰难挣扎下,唯有眼珠子挪了半寸。 他感觉到身后的动静,感觉到那趴在背上的重量正一点点变轻,感觉到那个人逐渐从身上滑落,就在那重量即将彻底消失的前一刻,殷燮扶突然动了。 他瞬间转身抓住了即将跌落地上的人,血腥味呛得喉咙生疼,他再次咬破了舌头,几乎要将舌尖咬烂才拿回了身体的支配权。 可殷燮扶刚接住季景同,就见离宿仙尊已经收了手,而那只苍白的手心里正握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 殷燮扶登时就慌了,一时不知道该重新背起来季景同,还是去争被离宿仙尊抓住的东西。 就在这时,身边又响起“咚”的声音。 这点细微的声音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晏疏捏着手里的东西提到眼前:“这小东西从前我就觉得有意思,如今你这个看起来更有意思,似乎于寻常秽玡不尽相同,倒是教教我该从何处得来?” 那是个黑乎乎的小东西,体态修长四肢俱全,不过巴掌大小,断然不是个胎儿,倒像是个缩小版的成年人。 于白千满常年待在身边的有些相似。 白千满那个看起来蠢一些,脑袋过于硕大,两只大眼睛嵌在上面更像是做毁了的布娃娃,身上不带寻常秽玡会有的甜臭味。 而晏疏现在手中这个不通,若不是身形过小,活脱脱就是个活人的样子,除去周身还是通体漆黑,与常人无甚分别。 晏疏眉心一动,另一只手指指尖突然毫无征兆地点向小秽玡眉心。 而小秽玡好像有所感觉,在化境期的魂元即将触碰到身体的前一刻,他甚至连挣扎都没有,直接闭上了眼睛等待预料中的结局。 小秽玡的反应出乎晏疏意料,他意外的动了下眉头,手下动作却未有半刻停歇。 晏疏确实觉得有趣,也很好奇这东西究竟如何撑起了一个身体,又如何继承了人的神志,可好奇归好奇,百年前奇怪的事情不多吗?秽玡的存在本就不同寻常,然而它带来的灾难也过于骇人,相比之下,那点好奇就变得微不足道。 不管如何,这小东西今天都注定要死在这里。 泛着蓝光的魂元在漆黑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盘旋渐深,似是要将他的脑袋搅碎。 与此同时,殷燮扶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爆起直奔来来。 咚—— 就在殷燮扶即将碰到小秽玡的瞬间,一直巴掌大的鸟抢先一步,鸟喙啄向晏疏捏着小秽玡的手指。 看着那弱不禁风的小鸟,晏疏心中不知怎么突然一跳,同时撤了抵在小秽玡眉心的手指。 弱不经风个屁!能破了他屏障的鸟哪里弱不经风了! 鸟的目的昭然若揭,晏疏撤手的同时,手指上的力道转头对向鸟喙,另一只禁锢秽玡的更是没有半分松懈,回手毫不犹豫地将其甩向身后。 那鸟显然也是个有神智的,见一击未遂,展翅径直向上,落到一处高高的枝丫上,张嘴发出一声叫声—— 嘎! 晏疏晃荡着手中的小秽玡像是拎了一只小鸡仔,看得殷燮扶一阵心颤,先是急迫地看着小秽玡,生怕这位仙尊一个不高兴将小秽玡连同鸟一起烤了,紧接着小心翼翼地看向仙尊,紧接着看见那位不着调的仙尊先是仰头仔细观察了一下鸟,而后颇为嫌弃地“啧啧”两声道:“丑得怪稀奇。” 殷燮扶:“……”
第100章 那鸟模样确实很丑,乌鸦尚且浑身漆黑油亮,除去颜色不讨人喜欢意外,其余还算周正。 可这只鸟就不同了,一身花里胡哨得丑,几乎每一根羽毛都要分出点深浅不同来,可那些不同里又找不出一点鲜艳的,非要找个优点,大概就是那灰扑扑的颜色很容易与夜色和林木融为一体。 怪不得扯着嗓子叫了这么久也没发现它的踪迹。 那怪鸟在一击不成后又开始不紧不慢地叫了起来,嗓子沙哑,一声一声有点像哑了的鸭子,嘎起来没完。 正当殷燮扶以为离宿仙尊会先去对付怪鸟,说不准先放了他们时,就见对方又将小秽玡拎到眼前,还冲着怪鸟的方向比了比,颇为有兴致地说:“这年头都兴起小东西了吗?要不你俩去打一架,谁赢了放谁一条生路可好?” 小秽玡顶着一脑门的伤,那鸟翅膀下压的地方看上去有点秃,一个赛一个的可怜,还要被强拉着出来斗个你死我活。 小秽玡的那张脸先前一直面无表情,这会儿也控制不住地露出一点茫然来,树上的鸟也适时地滑了下脚,古怪的“嘎”跟着破了音。 更难听了。 晏疏嫌弃地“啧”了一声。 屏障破的悄无声息,先前的咚咚声便是这鸟喙啄屏障的声音,只是事前紧急,殷燮扶的全身心都在一处,没来得及多看,这会儿后知后觉地发现地上落了一层羽毛。 晏疏问:“所以这里到底是你的阵,还是你也只是借住他人的地盘暂居于此?” 殷燮扶:“……” 他不肯吭声,于是晏疏拎着小秽玡朝着怪鸟的方向比划着:“其实我对这个阵的兴趣不大,也懒得在这里多耗时间,你说这阵眼到底是哪一个?” 小秽玡被掐着脖子置于半空,遥遥地跟那只怪鸟比对着。 殷燮扶一惊,赶忙道:“仙尊收下留情,先前是我唐突,晚辈并没有威胁之意。”如今他甚至不确定这位仙尊到底有没有同情心这个东西,卖惨都不能了,搜肠刮肚地只想到一件事情,“仙尊当真对自己重生之事当真不疑惑吗?”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小秽玡,话语虽未言尽,意味却已经传达了出来。 “你想说我身体里也有这么个东西?” 自晏疏醒了开始,几乎每个人都觉得他体内必定有个秽玡,明里暗里试探着,忌惮着,即便他和柏明钰有着交易,却也在那些条件里留了余地,而那些余地里便是这些质疑。 可这些话从未被任何人搬到任何人搬到明面上,即便是柏明钰也要掂量几分,不仅仅是怕打草惊蛇,也怕触及这位仙尊的逆鳞后引起难以承担的后果。 化境仙尊的怒火可不比秽玡□□轻多少。 殷燮扶自然不敢,可他已经别无选择。 曾经的他也是个恃才傲物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以为可以凭一己之力破除世人异样目光,以为自己足够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人和事,可结局呢? 在绝对力量面前,他那些沾沾自喜的天赋也不过如此,穷尽性命去抗争的东西对于一些人来说也只是被咬了一口那么轻描淡写,仙门那么多人,死了一两个算什么? 后来殷燮扶的胆子就变小了,不敢多言不敢多动,什么都不敢,就像现在面对着离宿仙尊,他只能靠已有的筹码来换得生存,连动手的念头都没出现过。 如今听见离宿仙尊过于直白的问话,殷燮扶的内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是啊,他手里有着离宿仙尊最大的把柄,现在摆在他面前就两条路,要么以后有个强大的靠山,可以依他所愿寻个僻静的地方安静过活,要么今天就死在这一了百了,他实在没力气再去做第二遍努力了。 思及此,殷燮扶放下了手中还在“熟睡”的季景同站了起来,一扫先前狼狈,又找回了一点原本吊儿郎当的样子,唯一不同的就是手里少了把折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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