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疏轻笑:“不过是闲来无事,看的学的多了些杂了些,哪来什么天才。” 他从前甚少出门,大把的时间沉浸在古书里,确实要比别人看得多,天不天才并不重要,能走到化境,哪个不是天才? “你少于人交往,看待事情总归比我们这些久居尘世的人通透些,所以有些话即便我不说,想必你也清楚。” 到了他们这个年岁,说起话来总喜欢拐弯抹角事实而非,在后辈看起来此举高深莫测,其实跟半吊子算命差不多,自己去猜去靠,贴上了说明通透了,贴不上说明悟性不够。 晏殊不知道柏明钰是不是故意留了这么个点,左右也不可能从他嘴里得到个准话。 来来回回这么多次,柏明钰冷静也好,抽风也罢,其实每一次的目的都只有一个。 他在提醒晏疏,你当时死的并不好看,如今归来太过蹊跷,中间经历了什么便是柏明钰想要知道的,巧的是也是晏疏想知道的。 萧亓那句“幸好找到的早”全是屁话,当时秽玡数以万计,众仙师合力将他们困在方圆数里之内,才给他们一举消灭的机会,填补的重来就不是漏掉的天,而是不知名的阵,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秽玡,毁天灭地。 晏疏毫无预兆地突然问道:“你当年看着萧亓在那疯魔?” 柏明钰掂量着这句话的意思,而后言道:“算不得看着,只不过那时场面太过惨烈,虽说已补了裂处,仍有余孽横行,我无暇顾及其他,便也就由得他去了。” “尸骨……可曾见到?” “未曾。”两人都明白这句尸骨指的是什么,柏明钰怕晏疏不信,解释道,“此言无虚,不单单是我,其余人也未曾见过,当年我只当他遍寻不得放弃了,故而没再追究,自后来你醒后,我又私下找人探问,所问之人皆表示没见过,所以当时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想来你只有问问本人才能得到答案了。” “萧亓这人,自第一面相见他给我的感觉就算不得多好,性格偏执,心中无光辨不出正邪,他当年曾问我,‘若是到了化境是不是就能堪破生死,亦或者要跳出化境才能破了轮回?’” “当时他修为颇低,化境之上我尚且难以企及,他更不用提,便让他莫要自寻烦恼,多向前看。可惜,他什么都听不进去。” 晏疏想象不到当时没身份没地位的萧亓如何走到了柏明钰面前,在得到那样的答案后又是怎样的心态,他猜不到的东西太多,就如他依旧想不通自己究竟怎么重活于世。 柏明钰:“各中细节,想必真的只有萧亓本人知道了。” 晏疏无声谈了口气。 本人那里更无从问起,十句有八句是哄人的。 之后柏明钰轻笑:“我以为你打算解决完秽玡的事情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待着不出来了,依着你的性格,就算真的是依托秽玡重生,大抵也懒得追究。” 晏疏:“怎么,这么怕我是秽玡?” “是啊。” “怕什么,怕我失控搅得天下不安?”晏疏失笑。 柏明钰起初表情却不如晏疏那般轻松,视线稍斜:“是啊,怕你见我过得太好心生怨怼。”说到这,他忽而轻笑一声,“不过现在放心了。” 晏疏没问他为什么放心了,手伸到雨里,感受着指尖皮肤上传来的冰凉:“百年后的世道虽不如当初期望的那般平静,却也算得安稳,待这些秽玡除尽,想必就真的入了太平盛世了吧?” 明明还是一张年轻气盛的脸,说出来的话却有了七老八十的味道。 他也确实几百岁了,没了小辈在身边,和柏明钰这个年岁差不多少的老家伙在一起,岁月二字在身上显现得淋漓尽致,每一句都包含着期许,没一句又都像是在交代后事。 晏疏虽还没将现在的自己琢磨明白,可在每一日的日出日落中,他明显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流逝,很缓慢却又让人忽略不得。 或许这就是偷来的岁月难以长久吧。 柏明钰显然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久久未接下文。 雨水敲击着树木尽显空旷和孤寂,柏明钰突然开口:“离宿。” “嗯。”这么叫晏疏的只有过去的几个老家伙,曾几何时,一个随意的称号也染上了怀念的味道。 晏疏有一瞬间的恍惚。 以称呼开头的话题,大抵是要讲道理的,可是他们年岁相仿,经历相似,实在没什么道理可讲,后来就成了故事。 是不属于晏疏的,发生在过去与未来的故事。 事情不长,大抵是说了这几年的变化,各大仙门之间有何重大决策,其余小仙门又有多少变动,听闻平渊派又出了个化境的仙尊,可惜没多久就走火入魔归于黄土。 头顶两道闪电闪过,话题便到了结尾。 柏明钰:“无论如何我还是想让你知道,亏得有你、有你们,才有了如今太平,即便不如当初设想的那般,也有许多小人层出不穷地算计着,终归百姓过上了寻常日子。” 寻常二字听上去那么普通,却化作雨水,一点一滴入了心里。 到了他们这个年龄,很多话已经说不透了,可能就是岁月赋予的枷锁,让他们每一句话都留有余地,而柏明钰的余地里便是‘离宿’的结论。 命该如此,晏疏不觉得难过,也没有抱怨。 他收回被雨湿透的手道:“白千满我打算留在苍芪,那边对于他应该是个好去处。” 柏明钰点点头:“放心,力所能及的地方我也会照料。” 099 晏疏没有驳回他的好意,接着说:“萧亓受不了束缚,想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吧。他所走之路虽算不得正道,但也归不到邪路里,若是做错了事该担着就担着,旁的就别往他身上瞎扣罪名了。” 这次柏明钰没有应声,萧亓用不着他护着,但是后来,他还是“嗯”了一声。 晏疏从前没什么徒弟,虽身处仙门之内,身前身后都孑然一身,乍一有了牵绊少不得多说几句。 “萧亓……” 在最年少轻狂的年纪里,得不到的东西总会额外执着,从前晏疏只觉得他倔,后来又觉得他有些偏执,渐渐的,在朝夕相处里,即便晏疏再木讷也品出一些说不清楚的味道来。 他一个活了那么多年的老家伙一朝被事无巨细地照顾着,要是什么都没感觉,那可真是死人诈尸不干人事了。 在逐渐消散的长音里,柏明钰犹豫道:“萧亓对你……” “我知道。”晏疏笑得有些一言难尽,“那臭小子一点都不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从头至尾就一副心怀不轨的样子。” “那你还把他带身边。”柏明钰惊讶。 晏疏没接话,转而说起正事:“归远山那边看来还得再去一次,这几天仙门大概就要撤了,仙门内部之事我不便查收,还得你多费心,此事之后想必各处也会加紧排查关于豢养秽玡之事,总归会消停一段时间,至于幕后之人,着急也没用,各点各处查得差不多了,估计他也就坐不住了。” 此遭仙门损失颇重,柏明钰急于寻找阵眼和其中潜藏的关窍,顾及不到所有人,晏疏那边也有需要确认的事情。说到底他们不是神仙,不能将所有人护在羽翼之下,只是他们也没想到现在的仙门这么经不起风浪。 身后树木突然很轻地晃了晃,头顶雨丝细了许多。 晏疏好像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样,接着与柏明钰说道:“明日我就不送了,岁数大了起不了早。” 柏明钰笑看晏疏:“行行,你岁数大,我岁数小行了吧。”说罢转身入了林子。 说来奇怪,光秃秃的石头山上少有林木,而它北侧的树林却是郁郁葱葱,漆黑的天空斑驳里映在浓厚的林叶间,隐约能看见飘动的云。 雨要停了。 晏疏安静地站在雨里,听着雨水敲击着油纸伞的清脆声。 时间突然就慢了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晏疏没有回头,不多时那声音停在近旁。 “事情办好了就回吧。”晏疏低头看着泥泞的脚下,收了伞。 “一早就知道我来了?怎么不拦着我?”萧亓自然地接过晏疏手里的伞,看向他脏了的鞋面很轻地皱了下眉头。 晏疏向前走,萧亓跟在身侧,眼神变换着,又问:“你不问我去做了什么?” 晏疏脚步未停,挑着没有碎石的地方,似乎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寻路上,搭得心不在焉:“你做事与我何干?” 事实如此的一句话,到了萧亓心里却像是个淬了毒的钉子。 他眸色阴沉:“那我若是杀了他呢?” 晏疏显然不耐烦了,跨过一块巨石,说道:“那你应该去问柏明钰想怎么办,明天一早他若是过来发现人死了,看看他是找你算账还是找我算账。” 萧亓一顿,紧接着反应过来,却还是明知故问道:“找你算什么账。” 晏疏斜了萧亓一眼懒得多说。 萧亓原本心思还有些浮躁在这一眼里顿时平静了,就像即将降临的暴风雨被一阵春风轻易吹散那般,离谱,却又意料之中。 直至到了城门口,萧亓终于忍不住拉住晏疏,两人站在紧闭的城门外,萧亓问:“……你,护着我?”本来这句问话出口就应该够了,可不知怎么,或许这一路的泥泞一不小心塞进了脑子,他也不知道脑子里想到了哪里,明明没有依据,明明什么都没感觉到,可他还是不顾后果地追问了一句,“你可是……有点喜欢我了?”
第111章 话问的无厘头,萧亓自己都觉得好笑,说完不等回应又自顾自地松了手,问:“殷燮扶都跟你说了什么?” 晏疏:“什么时候跟上的?” 萧亓倒老实,想也没想便说:“你刚出门我便跟着了,原本只是等在远处,许久不见你回来,有些不放心故而才行至近旁。” “不放心?”晏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垂眼瞧着萧亓方收回还有些局促的手指,“明早仙门会陆陆续续离开,柏明钰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那么多闲心在这逗留,之后我也要出去一趟。千满我打算跟着苍芪回去,你呢,是怎么想的?” 萧亓每次说到两个人之间的问题时,晏疏总能找借口拐到别的地方,就像现在这般,似乎觉得只要扯到正事就能逃避现有的问题,之后走一步算一步,能拖一刻是一刻。有时候萧亓自己都想不明白,既然这么不想跟自己纠缠,为何不一走了之? 晏疏见萧亓眼神明灭,只当他又以为自己丢下他犯轴,说:“我带着你也不是不行,你能力不弱,不比千满还小,若是无处可去便……” “你当真不关心我去对殷燮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自那边出来,你甚至都不去看看殷燮扶的状态,你是相信我不会动手脚,还是坚信我已经动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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