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被提出的那两个入门时间不算长,辈分小,所以被拎出来也没敢有什么脾气,听见赫瑶这话丝毫没觉得被安慰到,两个倒霉孩子如今只想缩回门派内再也不出门了。 看着他俩的窝囊样赫瑶就气不打一处来,抬手给两个小孩一人一下,赶在佟什开口说话前坐了回去。 她现在怕极了佟什说话,从暴躁师姐转到乖巧师妹不过眨眼间,两小师弟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亲亲师姐表演变脸,还十分体贴地给佟什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温柔地说:“师兄,您身体可得好好养着,多吃点,来吃肉。” 浸满汤汁的皮肉在晃动着,却在异动的路上失了方向,啪地一下掉到桌子上。 赫瑶哀怨地看向骤然起身的佟什,哭丧着脸问:“师兄……动手是不对的。” 这个小师兄的脾气可不咋样,虽不至于随便对人动手,但发起脾气一走了之还是没什么心理压力的。 佟什是没什么压力了,偷溜这件事是赫瑶牵的头,若是被发现保不齐又要被禁足,连着之前的过错定要背个不知悔改的罪名,之后一年她都不用下山了。 如此赫瑶不得不使出杀手锏——他这个师兄吃软不吃硬。 她刚憋出点眼泪,楚楚可怜地抬头却险些被撞个跟头,赫瑶捂着自己的额头哼唧,一撇头就见身边许多人都站了起来,这些人虽算不上都认识,但多少打过照面,都是仙门的人。 再然后,她看见飘着雨丝的门口踏进了一个人。 泛黄略旧的油纸伞搁在门边,那人径直走到柜台前,不知于店掌柜说了些什么,紧接着掌柜的去了后厨,那人拢了袖摆刚要到门口等着,转身的时候看见半屋子的阵仗一愣,银色的头发被吹往屋内,似乎想将这位仙尊往里推推。 可惜仙尊生来不喜欢热闹,在众多仙师整齐的礼节中温柔地笑了笑,而后一言不发依着原本的意向走到了屋檐下,油纸伞被他重新拿到手里撑在地上,只留给屋内一众人等半个身影。 不明所以的百姓还在面面相觑,晚辈仙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出声也不是坐也不是。原本热闹的酒楼骤然冷了下来,其中还有一些奇怪僵硬的身影。 当掌柜的拿着餐盒出来时着实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哎呦”了一声,问这是怎么了。 在场自是无人能答,普通人自己都还迷茫着,仙师们也不敢嚼舌根。 手中食盒大得过分,一看就很重。 心中虽疑惑,掌柜脚下动作未停,举着硕大沉重的餐盒到了守在门口的客人的身后,招呼了一声:“客官您久等,倒是进屋坐啊,小心雨淋着身子着了风寒。” 晏疏笑了笑,接过食盒:“无碍,如今天暖,吹吹风倒是舒服。” “这倒是,原本这个月份该热了,今年倒是稀奇,好在还是舒服的。”掌柜的客气地笑了笑,之后道了声,“慢走。”目送着对方进了雨里。 斜风细雨,石板路上少有行人,如谪仙般的身影吸引了周围馆子里大部分人的视线,不知何处有人出声问:“这究竟是何人,我看此人在这已经逗留好些时日,未见属于何处仙门,可怎么看都不似寻常百姓。” 紧接着有人应:“你没看周围仙师们大气都不敢喘吗,听说六大仙门的掌门看见他都要行礼,怕不是九天下来的仙家吧。” 那“仙家”看沿着要走上河中拱桥之上,突然一道身影冲进了雨里,不等周围人阻拦,下一眼就已经追了上去,唤着:“仙尊留步。” 晏疏转身,看着熟悉的身影奔至身前,细雨很快打湿了衣衫额发,晏疏将油纸伞向前递了递,遮在小姑娘头顶。 赫瑶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还不等开口就已经听见身后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她也算是欺负佟什腿脚不便,这才敢如此莽撞,赶紧说道:“仙尊救我师门于水火,鹤温谷上下对您是感激的。” 晏疏笑笑不言。 这样匆忙跑出来自然不可能是为了道谢,更不论这种事不应该由一个小丫头来道谢,所以她自然是有别的目的。 关于先前那次意外,最后究竟如何从叠阵里出来,赫瑶并没有清晰的印象,只记得漫天的灵蝶迷了双眼,之后没多久她们一干人等就回到了原本仙宁大会本应该召开的地方。一切都好像是一场荒诞的梦,若不是佟什和几个同门师兄身上还挂着致命伤的话。 谁出的手不言而喻,赫瑶知道自己一句谢当不得什么,这段时间她也没少因为之前的事情被教训。 对于这位仙尊的偏见,最主要还是因为他那位莫名死去的小师兄。 虽说这几日有人暗示了很多次那件事并非面上那么简单,也未必就是白千满的问题,可赫瑶心中有根刺。她是个直性子,有恩有仇分得很清,恩情和刺同时存在了没几日,就让这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疯魔。 门派里那些师兄弟们对她的性格太熟悉了,多次警告她不要去招惹离宿仙尊,赫瑶就算有那心也没机会。 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冲动不好,可今天离宿仙尊自己送到了眼前。 盯着对方如夜空般的双眼,赫瑶不害怕那是假的,即便对方表现得再温柔,与生俱来的压迫让赫瑶险些直接跪地上磕两个头,好在这个姑娘是有点骨气在身上。 赫瑶用力咽着口水,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瘸一拐,慌乱地赶着路,只听着声音就知道对方有着急。 耳朵甚至已经能听见身后粗重的呼吸声,赫瑶的声音却还是卡着,晏疏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道:“是有何话想对我说?”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好像大赦天下的旨意,赫瑶的声音立刻回来了。 “恕晚辈冒昧,晚辈只是想问问当初……”似乎是怕仙尊记不得一个普通地弟子,话到这里赫瑶卡了一下,转而问,“仙尊还记得当初鹤温谷的一个小弟子吗?给您送过东西的。” 只开头几个字晏疏就知道她想问什么,但没急着给结果,点到:“莫衡。” “对,对,莫衡小师兄。”赫瑶有些激动,“您竟然还记得他。” “记得。” 赫瑶的话确实冒昧了,因为一个晚辈后生去质问一个仙尊,这事放在何处都十分不成体统。若是换做从前晏疏绝对没这么多耐心,回一个温柔的笑然后转身走人,根本不给赫瑶说完话的机会。 可今时不同往日,晏疏考虑的多了。 于是他多说了两句:“是个不错的小孩,跟千满走的很近。” 听见这话赫瑶果不其然的一愣,这时佟什已经走到了赫瑶身边。 相对于赫瑶的话,佟什没有表现出过多兴趣,摁着赫瑶的发顶,二人的头几乎垂到胸前。 佟什声音诚恳:“仙尊赎罪,我这师妹年少不懂事……” 不等佟什话说完,晏疏轻笑一声:“无碍,不是什么大事。” 伞落到了两个人的头上,斜雨落在银色发丝上变得晶莹剔透。 晏疏没有扶他们,也没让他们无休止的道歉,将伞留到了佟什的手里,话却是对赫瑶说:“此事与千满无关,至于其他恕我不能多言。” 拱桥之上,烟雨朦胧中,没了油纸伞的仙尊不见丝毫狼狈,仿佛下一瞬就要腾云而起,重回仙班,却又在河对岸进了烟火客栈里。 佟什和赫瑶站在原地,眼看着离宿仙尊下了拱桥进了客栈,赫瑶脑袋猛地一痛,紧接着听见佟什骂着:“平时说你莽撞,如今怎么还不懂事,也亏得仙尊性子好,也含了私心,这才耐心与你多说两句,没多计较。” “私心?”赫瑶警惕,“什么私心,莫不是匡我……哎哟!” 脑袋上又是结实的一下,赫瑶捂着后脑勺。 佟什道:“如今仙尊亲言你可放心了?以后别瞎说,这事师父和长老们自有打算。” 话没说尽,佟什将伞留给佟什,自己一瘸一拐地回酒楼,走了两步又回头喊赫瑶:“不吃饭?浪费粮食再关你一个月禁闭。” * 客栈二楼,紧闭的房门砰地被人踹开。 方才还仙气飘飘的仙尊粗暴地将食盒扔到桌子上,水汽冲了满屋子,晏疏将门关严。 萧亓错愕地看着晏疏将酒菜摆了一桌子,惶惶不敢开口。 晏疏扫了眼萧亓,努努嘴示意萧亓坐到旁边。 萧亓慌又下意识听话——晏疏的要求,他无不应下,当真一点底线都没有,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 前些时日的叠阵,别人不知道怎么出来不稀奇,他可是太清楚了,正因为清楚,面对这样的场景就更怕了。 好在他是个冷性格的,就算慌乱也未表现出分毫。 可惜这点镇定并没有维持多久,他看着晏疏从食盒下方又拿出了两个小酒坛子。 萧亓:“……” 就晏疏那一杯倒的酒量,这是要跟他拼酒?
第106章 酒杯摆在眼前,萧亓明知道晏疏不是对手,却也不敢轻易接过,想从晏疏的表情上看出什么,视线上移又止于搬空,而后不上不下地尴尬着,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了。 屋外雨水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 雨大了。 萧亓手扶在桌子上,一抬头就对上晏疏的双眼。在光线不甚明朗的屋内,那双眸子额外透亮,却又被银发半遮着。水珠顺着发丝向下流淌,啪地打到了萧亓的手背上。 冰凉的雨水在与皮肤接触的瞬间立刻变得滚烫。 凳子与地板发出剧烈的摩擦声。 萧亓猛地站了起来,双手背到身后,眼神漂移漫无目的地来回扫了两圈:“我给你去要点热水,你这段时间本就不舒服怎地还去淋雨,若是嫌我做的饭菜不好吃,下次我去给你买。” 说着人已经到了门口。 “萧亓。” 一声很轻的呼唤,萧亓猛地站定,没有回头。 “你怕我?” 怕吗? 当然怕,他怕的东西太多了,没有一样能问出口,哪怕其中有一些只要旁敲侧击地和晏疏求证就能稍稍缓解心中的不安,他也怕这点求证成了破风的口子。 他藏了太多的事,所以怕极了,不只是叠阵中回应说过的那些。 萧亓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个胆小鬼。 萧亓一动未动,晏疏也不急着催,将食盒搁到地上,自己随便坐到凳子上,端着面前的酒小抿了一口。 酒很香,不知道用什么花酿的,入口雅致清淡,香味缭绕,怪不得雨天那家酒楼还有不少人。 晏疏对自己的酒量很有数,虽然味道很香,但也沾口就放下没有贪杯。 身后萧亓还站在原地,两人背对背,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情绪难辨一个忐忑不安。 萧亓的忐忑已经持续很多天了,一颗心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被炙烤着又不能端到明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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