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什么?”萧亓话音稍提,听上去显然不是疑问,嘲讽意味过于明显,而那旋转向上的风里不知何时夹杂了浓郁的黑色,丝丝缕缕如那一眼望不到头的丝线,不知不觉间已经将他们隔绝在另外一片天地里,出不去也进不来。 被抛弃许久的白千满此时软趴趴地靠着大树人事不知,脖子上清晰地印着两个血窟窿。那条本跟在他身边的小黑蛇此时正慢悠悠贴着树皮向上,最后停在萧亓肩膀。 萧亓手指点着小蛇的脑袋,垂着眼眸轻声道:“就怕你要不起。”
第104章 狂风几乎席卷了整个山林,连带着跑远的人影也变得歪斜,不知多少年岁久远的树木被连根拔起,如同劫匪般,所过之处一片慌乱。 不知过了多少里地,也不知何时是个头,直到扫过一件不起眼的衣袍时,忽而成了小猫,打着卷在那衣摆处动了动,没了暴虐和匪气,乖巧整齐地走过老远才有恢复了耀武扬威的气势。 高耸入天的大树之下,晏疏靠在其上。 一旁殷燮扶从高深莫测到慌乱难掩,带着绿意的叶子遮住了他半只眼睛,殷燮扶借着拂开叶子的空挡暗自吐了口气,再一抬眼,对面的仙尊还是先前的样子,手里摸索着淡蓝色的珠子,肩头停着一只灵蝶。那灵蝶与先前看见的不太一样,翅膀既不亮也不见什么符文,若不仔细,很容易就忽略了,有点像衣服上的纹路。 头顶树叶沙沙作响,明明一切还是在不知名的阵里,明明远处还能隐隐听见惨叫声,可仙尊却只是安静地仰头看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极了遗世独立的仙人。 不知怎么,这一刻殷燮扶的心突然就静了,本身踌躇的话毫无阻碍地就到了嘴边,可临出口时却又换了一句。 他问晏疏:“仙尊方才为何不拦着萧亓,如何放心他一个人离开,只与我留在这里?” 头顶树叶交织像一个铺天盖地的网,晏疏抬头看天,不紧不慢地回他:“与其说这是个叠阵,不如说是个笼子,对吧?” 此话一出,殷燮扶心中跟着一跳,紧接着他听见对方接着慢悠悠地说,“萧亓大概是想用你身上的事来牵住我,至于他究竟想解决什么事我尚且还不清楚,不过你这边,大概和萧亓也不是一条心……说吧,想跟我讲什么?萧亓瞒着的是什么?” 话音方落,头顶树枝晃动的愈发厉害,卷着叶子的风打在殷燮扶身上妄图阻拦,却又无济于事。 殷燮扶道:“……萧亓。” “我从前可曾见过他?”晏疏想过很多次都没能搜寻出半点记忆,目光投射过来,问殷燮扶,“看萧亓的态度,总不该是初见的样子,你知道多少?” 殷燮扶怀里还抱着一个漆黑的小秽玡,一人一怪听见这话同时一怔。殷燮扶脑子转得飞快,在他的意识里,仙尊怎么也要打探一下关于秽玡的事情,至少也会对他如何“复活”的季景同感兴趣。 触不及防的问题让殷燮扶表情有一瞬间空白,好在很快调整回来,稳定情绪后颇为端正地问:“仙尊不记得了?” 晏疏自然不记得,要是记得也不会有所问话了。 对于殷燮扶这种明知故问的行为,晏疏不太想回答,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天生带着冷意,本是没太多意味,但是落到旁人眼里就不一样了,尤其现在这个旁人只有一个的时候。 所以殷燮扶就难受了。 殷燮扶悻悻地想摸着鼻子缓解尴尬,奈何双手还放在小秽玡身上做防御状,提防着对面这位“跟秽玡不公在天不知道今天抽什么风”的仙尊,一言不合将他们俩一起送阎王那报道去。 晏疏不出声回答,殷燮扶干笑一声找补:“不记得也正常,早年您甚少出门,后又为苍生奔波,自然不会注意到……一个普通的……” 殷燮扶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晏疏在这时接话,“平渊派弟子。” 殷燮扶一惊:“您知道?” “嗯。”晏疏没表现出太多情绪,淡淡道,“前些时日出去走了一圈,顺便了解了些事情。” 这可不是一句了解事情这么简单,关于萧亓的讯息,哪怕是平渊派内部也数不出多少人知晓,那个时候太混乱了,哪门哪派多了少了人都不是稀奇的事情,很多弟子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入谱就已经死在某个犄角旮旯里。 当年的天劫并非一句空话。 晏疏没有多说,殷燮扶也不知道晏疏究竟了解多少,事实上他知道的也不多,殷燮扶遇到萧亓时他就已经那样了。 殷燮扶:“是在大劫前见过的。那时候逃荒饿死之人数不胜数,他运气好被便宜师父带走入了仙道,后机缘巧合下与仙尊您有过几面,可惜时局混乱,您当时也……萧亓的便宜师父也在当时没了,他不知如何入了鬼道,这才捡回一条命。” 晏疏眸光一闪,示意殷燮扶接着说。 殷燮扶思忖片刻,而后试探地问道,“仙尊还记得大劫那日吗?” * 本应该爬得老高的太阳不知道歇在了哪片云后,合该亮的天变得愈发阴沉,漆黑的云压在树梢上遮天蔽日,配合着阴冷的风让初夏的林子里瞬间入了秋,平添了几分萧瑟来。 沙沙作响的林子变得异常安静,视线湮灭在浓雾里,活的死的什么都瞧不见。 萧亓还站在原本的那棵树上,只是肩头的小蛇不知去向,他看着前方,又好像看向了别处,雾铸的人不见了,空留他自己在这片茫茫里。 又是一阵风起,异样的摩挲声自身后传来,是鳞片与草木摩擦的声音,来自那条不知踪迹的小黑蛇,只是那小蛇行踪诡异,一会儿身后一会儿又不知去了何处,萧亓见不到蛇的身影也不见着急,等了一会儿后突然轻笑出声,对着空无一物的浓雾言道:“仿着一个归远,就真以为能做出个东西来?你现在的样子也没比秽玡好多少,怪不得盯上了那些怪物,怕不是你已经成了怪……” 突然不知何物从林间飞了出来,打在了萧亓的脖颈上止住了他的话。 是水,冰凉与那浓雾气息一致的水,顺着那条绷起的筋没入衣领中。 “你怕了。”还是之前的声音,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好像四面八方,又好像近在咫尺。 可惜,什么都看不见。 不远处一棵年岁尚小的岫树后,淡灰色的气息悄无声息地滑了过去,咻地一声,一道黑色的东西精准窜到了那缕淡灰色上,之间那灰色身影跟着黑影一起撞到树上。 沙拉声中树叶落了一地,萧亓的笑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三步远的地方。 “跟我玩这套把戏?” 黑蛇的蛇尾像个钉子般将灰色钉在树干上,慢慢的那灰色再次有了人样,却不如先前那样凝实。他似乎是想表达出一副风淡云清的样子,奈何那小蛇并非普通的兽,尖锐的蛇尾也不是简单地穿透那么简单。 他身体突然剧烈颤抖了两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似乎很难受,那声音来来回回滚了好多次终于含着难听的笑声滚了出来:“其实你也怕吧,你怕他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怕他知道百年前你在尸山腐海里做了什么,怕他知道世间从无太平,也从无安稳。萧亓,你我都是一类人,你想瞒着的事情没有人想暴露在阳光下,你看这个阵里,那么多修为上乘的仙师如何就能全然困住处于被动?更不论其中还包含着两位化境仙尊,便是不能寻出阵眼,强破也并非不可为之事,而如今你看见柏明钰了吗?”说到这里他突然大喘了一口气,力竭般地向下滑动却又被黑蛇生生拽住,明明是一团气息却还有着人的行为。他用力吸了两口气却没能吊住精神,眼看着那点灰色越来越淡,他说:“归远山……这就是归远山,是你的也是我的,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还拦得住吗?” 轰隆一声巨响。 萧亓猛地抬头,可雾气太重什么也看不见,再次低头,灰色在这瞬息间散得只剩一缕,比丝线还细,都这样了还不忘给萧亓添堵——“你我都明白,逝去的只能留存在过去,你走不回线路,晏尘归也……” 话音未尽,萧亓突然抬起手,几根钉子“夺夺”入了树干,瘦弱的岫树整个颤了颤,最后剩下的一点灰色彻底散了。 轰—— 又是一声巨响,萧亓皱着眉再次看向那个方向,突然一阵大风呼啸而来,浓厚的雾气迅速流动了起来,树叶和着沙石迷了他的眼睛。 再睁开时,月白色直接撞进胸口。 萧亓眼睑半垂,轰隆声不绝于耳,其中一道来自他的胸口,间隙里他听见晏疏说:“走罢,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待也呆够了。”
第105章 热热闹闹的昌水郡这段时间气氛有些诡异,面上看似依旧热闹,可高兴地好像只有平头老百姓,而那些被高高捧起的仙师们每个都行色匆匆。 漫山的花被突入起来的大雨打落了大半,文人墨客走了,久混江湖的闲散人士也走了大半,敏锐的嗅觉告诉他们此地不宜久留。 人满为患的客栈空了许多,小镇逐渐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天空阴雨绵绵,街上行人匆匆,唯有客栈酒楼里还有聚在一起闲适的,酒菜摆了满桌,周围虽未满客,看上去也是热热闹闹。 犄角旮旯处还有些仙门末流弟子,尚未回山门又闲来无事,偷偷摸摸溜了出来吃酒。酒自然不敢多喝,少饮几杯不坏事就好。 赫瑶因为之前犯了过错,后又在阵中受到惊吓,被长老管着好几日未得出门,今日好不容易偷偷溜了出来,还拐上了卧床休息的佟什及另外两名弟子,凑在酒楼角落的一个小圆桌旁,没敢喝酒,就要了壶茶,添了几盘菜。 菜是好菜,只是赫瑶和佟什胃口不好,他们不敢动,另外两个小弟子就更不敢动了,好好一桌菜硬生生被拖冷。 佟什身上还缠着绷带,看上去楚楚可怜。 他能活下来属实幸运,虽说心里已经做好秽玡难缠的准备,不曾想那些东西似乎与仙师天生相克,明明没见多少动作,可魂元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压缩在体内,靠着求生欲才勉强使得那么一丁半点。可刨除掉魂元后的他们在秽玡面前不比文弱书生强多少,靠着经年累积的经验寻得生路,再多便不能了。 怪不得留下的人几乎只有死路一条。 这是佟什当时脑子里仅剩的一句话。 赫瑶这段时间其实不太想靠近佟什,奈何门派内相熟的要么忙得晕头转向,要么胆子小得不敢跟她出来,佟什看上去又可怜兮兮,最终赫瑶舍身为人,又不是特别甘心,连恐吓带强制地拽了出来,另外还有个目的是万一被发现了可以让这俩背锅,如此这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眼看着桌子上的菜慢慢没了热气,赫瑶实在不想浪费这次机会,端起茶杯以茶代酒,清了清嗓子道:“别的不说,能活着出来就是幸运,只怪咱们早先都过得太安逸,以为一身修为就算不能横着走,至少也吃不了亏,如今这一遭也算是吃个教训,以后大家多多勤勉,就……至少能保个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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