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饱咧开嘴笑。 他们穿过贝壳集市,再往前走,就是东升岛中学了。 在学校外可以看到操场上的跑步声,他远远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黎非明。 黎非明站在操场上,和身边的老师聊天,很快黎非明也注意到他,朝他抬了下手。 钟息颔首示意。 他惊讶于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融入了云水村的生活,竟然可以自如地和认识没几天的邻居打招呼,可以抱着孩子在市集里轻松闲逛,和来往的商户聊天……明明以前他连室友关系都处不好。原来时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黎非明走过来,和钟息隔着铁架围栏,“小钟,你怎么来这边了?” “带霍小饱来贝壳集市玩一玩,黎老师,你不是物理老师吗?怎么站在操场上?” “兼了班主任,过来看看这群小猴子,岛上的孩子没有升学的压力,也没什么纪律性,体育课老是翻墙出去玩,所以我就经常过来看着。” 钟息笑道:“辛苦了。” 他的视线从黎非明转移到看台上的几个男孩,穿着高中的校服,凑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突然发出一声哄笑。 在那几个男孩身边,坐了一个很瘦的男孩,安安静静地坐着,看起来形单影只的,腿上放了一本书,手搭在上面,正一页一页地翻看,丝毫不被周围人影响。 就像有一个专属于他的小世界。 钟息很理解这种感觉。 他想起在军校的那几年,除了训练课很辛苦,教官很严格,以及霍司承的突然闯入,钟息的大学生活其实还算不错,军校的课程安排不算太紧,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用来放空和幻想,他经常坐在看台上发呆。 那时候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 “那个孩子有点自闭症。” 黎非明把钟息拉回现实。 “自闭症?” “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像是天生的,从小就不爱说话。” 钟息远远地看着,带了一层自闭症的滤镜,男孩的举动好像一下子就从安静变成了刻板,旁边聊得差点打起来的男生靠近他的时候,他忽然起身,仓惶地抱着书往旁边坐了坐,神情里的慌乱看起来确实不同于正常人。 黎非明见钟息看得认真,于是问:“你认识的人里也有自闭症吗?” “这倒没有。”钟息笑了笑。 隔着铁丝网,黎非明打量着钟息的脸,突然说:“我好像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你了。” 钟息脸上的笑意敛了敛。 “很多年前,一本八卦杂志,封面是总督之子高调公开男友。” 这话几乎是一下子把钟息拽回到灰暗的情绪里,但他表现得很平静,并没有否认,而是调侃道:“按理说,你应该认不出我的,所有认识我的人都说我和七年前判若两人。” “为什么?” 钟息怔住,他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奇怪,明明一直被霍司承用心地爱着。 黎非明问:“变好还是变坏?” 钟息没法回答。 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坏,只是变了。 变得有些陌生。 他和霍司承之间真正的转折发生在霍司承从海军突击队回来的那天。 那天霍司承带着一身伤出现在钟息家门口,钟息恨死了也痛死了,最后还是冲上去抱住他,紧紧圈着霍司承的脖颈,眼泪簌簌落下。 那天晚上,霍司承躺在钟息身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俞可钰的失踪变成压在他们心上的巨石,让他们失去了开心的权利。 同月,钟息自愿从弹药工程转到海洋生物,随着科考队一次次出海,和盛煊一样,寄希望于每一次海上航行,但结果都是失望而返。 有时候钟息坐在船上,因为晕船而蜷缩在角落里,顶着一张苍白的脸,看向一望无际的大海时,他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厌倦感,他明明不喜欢这一切,他对周围的一切人和事都提不起兴趣,他怀念从前的日子。 其实也没人强迫他上船。 可他做不到无视挚友的失踪,安然继续生活。 最难过的就在于此。 就像自从认识霍司承之后,他无数次感知到痛苦,深陷纠结,但最后还是妥协。 是他妥协了,责怪不了任何人。 后来钟息毕业,进入海洋生物研究所工作。 与此同时,霍司承在外交总部历练结束,即将空降蓝岩基地做理事长,那是他们纠缠不清的第四个年头,钟息前一天和霍司承闹分手,第二天霍司承就在研究所门口堵他。 车门一打开,满车厢的玫瑰,入目皆是娇艳欲滴的红,浓到快要溢出来。 霍司承说:“息息,我们结婚吧。” 周围人已经认出了霍司承,虽然不敢拍照,但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钟息拒绝了霍司承。 第二天,他就上了联盟热搜。 虽然只出现了两分钟。 霍司承紧急撤了和钟息相关的所有词条,可是悠悠之口是堵不住的,很快钟家一家三口成为天鹅湾小区的焦点,亲戚纷纷发来消息打探,周斐出门买菜都会被人盯着看一路。 钟息感到愤怒,他冲到观星别墅,想和霍司承正式断绝关系,却正好赶上霍司承的易感期,易感期里的霍司承脆弱可怜,压抑着强烈的情潮,伏在钟息肩头。 “息息,别走好不好?” 他握住钟息的手,平日里那样骄傲矜贵的人,此刻仰望着钟息,央求钟息的吻。 钟息又心软了。 霍司承的吻和他的爱一样,用温柔包裹着强势。他会说最甜蜜的情话,他满是爱意的眼眸和天上的星星一样闪烁,他说着他对钟息的一见钟情,讲述他对爱情的理解,还有此生只爱一人的承诺…… 钟息那时太年轻。 他明知故犯,一错再错。 有时候他会怀疑自己也许不是beta,而是一个被霍司承完全标记的omega,不然他为什么逃不出霍司承的手掌心呢? 过了一个月,霍司承第二次求婚。 接着是第三次。 钟息从不否认,他感觉到了爱,甚至是看起来很完美的爱,霍司承那样的人,把他当宝贝一样宠爱着,即使外面腥风血雨,但霍司承的怀抱是安全的,两个人躺在一起是开心的。 但他慢慢意识到,原来感情只用爱来维系是不够的。 他渐渐对身边的一切提不起兴趣,即使霍司承给他买了最新款的望远镜,他也不想看。 下了班,他就一边看军事新闻一边等着霍司承回来,他害怕听到任何对霍司承不利的新闻,又怕霍司承瞒着他以身犯险。 他的时间在等待中消磨。 婚后半年多,他终于开始后悔。 但他后悔得太迟了,因为霍小饱出生了。 初为人母的喜悦让他短暂忘却烦恼,时间如白驹过隙。 一年之后他参加军校的百年校庆,遇到曾经的室友刘响,刘响一见到他就惊讶道:“钟息,你变化好大,我都认不出来了。” 钟息愣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真的认不出来了吗? . 操场传来尖锐的口哨声。 “回教室回教室!不要在外面疯了!” 体育老师的喊声将钟息拉回现实,他猛地回过神,朝黎非明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李老师,那你继续忙,我带着小饱回去了。” 黎非明指了一条路线给他,“从前面那条路往前走,有一个小公园,里面有很多吃的,比如炸海蛎和章鱼煎包,都很好吃,可以带着小饱去尝一尝。” “好。”钟息推着自行车离开学校。 到了黎非明说的小公园,钟息买了一份章鱼煎包,和霍小饱坐在路边分着吃。 霍小饱嫌烫,一直吐舌头。 海风吹来,霍小饱怕煎包被风吹走,急忙咬了一口,然后又一次被烫得吐舌头。他呜呜咽咽了几声,还没来得及委屈,煎包就散发出来浓郁的鲜香,钻进霍小饱的小鼻子,霍小饱想吃又怕烫,简直是进退两难,馋得不知如何是好,急得直跺脚。 钟息笑着看他,好像怎么都看不够。 见小家伙着急,钟息帮他吹了吹,不忘叮嘱道:“小饱,不可以告诉外婆我们在外面吃了煎包哦。” 霍小饱认真点头。 回去之后,周斐一眼就看出来霍小饱在外面吃了东西,她把提前温好的吸管杯拿给霍小饱之后,问:“小饱在外面吃了什么?” 钟息一愣,心里打起鼓来。 霍小饱谨记妈妈叮嘱,立即回答:“妈妈说不可以告诉外婆!” “……” 周斐朝钟息看了一眼,钟息自知理亏,连忙去厨房打下手。 周斐点了点钟息的脑袋,恼火道:“怎么能带着小饱吃那些路边摊?” “你啊,还跟小孩一样。”周斐感慨道。 钟息笑着耸了耸肩。 “尝尝特色小吃嘛,摊位很干净的。” 到了第二天下午,观星台的地基已经基本打好了,村子里的老人们纷纷来围观。 钟息不擅长处理这些热络场面,周斐立即替他迎了上去。钟毅德把从星海区带来的特产零食分了分,和老人们聊天。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邻居们和工人们都走了,黎非明骑着自行车过来,停在钟息家门口。 钟息正在收拾用过的纸杯。 “小钟,听说你要在山上搭个小木屋。” 钟息点头,“是,黎老师有什么建议吗?” “山上虫蚁多,雾气重,木材得好好经过一番防腐加工才行,不然用不长久的。” 钟息神色严肃,“这个我倒没有问,多谢你提醒,我这就问一下袁老板。” 钟息拿出手机,刚拨出电话,黎非明忽然撇了自行车,冲进院子。 他的动作极其迅速,钟息都没反应过来。 等回过头时,霍小饱已经被黎非明稳稳当当地抱在怀里了。 原来是霍小饱想要给斑斑拿牛肉干,正踩着椅子往桌上爬,可是这张桌子只是一张轻便的折叠桌,哪里禁得住霍小饱这个小胖墩,桌子在霍小饱的攀爬下愈发摇摇欲倒,当霍小饱伸手抓牛肉干的时候,桌子的平衡也超越了临界点,轰然向霍小饱的方向倒去。 霍小饱“哇”的一声还在喉咙口,黎非明就冲上来接住他。 钟息吓得心脏停了半拍。 如果不是黎非明,霍小饱这次一定伤得不轻,说不定还要被桌子砸中,后果不堪设想。 他急匆匆走过去,霍小饱坐在黎非明的臂弯里,紧紧抓着黎非明的羽绒服,他被吓得一脸懵,眨巴着眼睛不知所措。 钟息又惊又怕:“小饱怎么能爬桌子?” 霍小饱嘴角下撇,心虚地低下头。 黎非明笑着摸他的脑袋,安慰道:“没事没事,下次就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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