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半左右,君山森林南边开始出现明显异常的紊流,但一向及时的紧急通知系统没有发出任何消息。 九点五十五,霍司承所乘坐的直升机受紊流影响,在空中失去控制,坠入森林。 证据链已然完整。 一旦放出这段视频,岳立泉故意杀人的罪行将昭然若揭,岳立泉锒铛入狱,那霍司承升任联盟总督之路再没有任何阻碍。 霍司承问:“这个证据是谁送过来的?” 文副官脸色为难,像是难以置信,他说:“是……是钟先生。” 霍司承和盛煊同时愣在原地。 “钟先生让派人将这个U盘送到我的办公室,我也是刚刚收到。” 一道闪电照亮整个天际。 沉闷的雷声在云端轰隆作响,像是一只压抑许久的野兽奔涌而来,冲出乌云的束缚。 大雨随之落下。 …… “理事长,是我的失误,只把重点放在排查张牧的社会关系,没有注意到那天和钟先生一起进入君山森林的中型客货车,是专门运送无人机编队的。” “我查过了,钟先生在十月七日向君山塔台申请,于十月二十一日当天在您的直升机经过时,安排无人机编队升空表演。” “这段视频是无人机拍摄到的画面。” “上百架无人机,上百条视频,钟先生一一筛查……” 雨势愈演愈烈,霍司承推开车门,冒雨冲进符辉的公司。 符辉看清来人,吓得腿都软了。 “理、理事长!您怎么来这里了?” 霍司承眼底殷红如血,他哑声问符辉:“钟息那天订了什么样的无人机表演?” 符辉不过一介商人,哪有和霍司承这样的人接触的经验,他吓得脑子一片空白,过了几秒才猛地回神,磕磕绊绊地说:“回理事长,是纪念日表演,钟先生订了一个编队表演,我、我现在就给您找申请单和动态示意图。” 半分钟后,霍司承在电脑屏幕上看到了“七周年快乐”几个字。 他猝然抓住桌角,指尖泛白。 无人机编队的动态图展示在霍司承眼前,一句又一句。 [恋爱七周年快乐。]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一直觉得我们不是结婚,而是恢复了恋爱状态,这样来算,从确认关系到今天,正好是七年。] [跟你相比,我很不善言辞。] [有时候我很想表达,但你总是不给我开口的机会。] [前几天你问我,我是不是为了霍小饱才留在你身边的?]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答案,不是,是我想留在你身边,才有了霍小饱。] [霍小饱是爱情的结晶,从来都是。] [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吗?我再也不会回答这么愚蠢的问题了,这是最后一次。] [七周年快乐。] [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霍司承耳边嗡嗡作响,直到全身的阵痛如潮水般退去,他才听清符辉的话。 符辉说:“理事长,那天无人机表演才刚刚开始,您还没来得及看到就……钟先生是看着您的直升机从天上落下来的……” 霍司承下楼时身形微晃,文副官连忙走上来扶住他,可是霍司承摇了摇头。 他一个人走进雨中。 倾盆大雨毫不留情地倾泻而下,这场雨好像连续下了两个月,从出事那天起,连绵了两个月的阴郁,像是钟息悬而未落的眼泪都积攒到今天,滂沱落进霍司承的心里。 钟息这些日子肯定很难过吧,带着精心准备的周年纪念,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和死亡擦身而过,那一刻该有多绝望。 如果没有失忆,他应该一醒来就会把钟息抱进怀里,会像霍小饱说的那样,每天早上都亲亲钟息,告诉他:息息不怕。 但他就这样把他最爱的两个人忘记了,醒来后他对钟息冷眼以对,还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钟息那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霍司承想起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想起钟息苍白的脸,和他愈发消瘦的身形。 还有钟息说过的话: ——“祝你功成名就,一切都好。” ——“平安最好。” 雷雨交加划破夜空。 命运好像给他们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霍司承踉跄着往前走,在钟息离开的第十天,他终于明白什么叫覆水难收。
第42章 东升岛的平均气温是二十一度,终年无霜,即使冬天也不会很冷。 昨晚刮了很大的风,把窗户玻璃吹得咣咣作响,钟息在晨光微曦时醒来,披了外套,走到窗边,查看有哪几块窗户玻璃需要更换。 房子在外公去世前一年翻新过,其实并不老旧,只是长时间无人居住,没了烟火气。 钟息记下需要更换的窗户数量,然后把叠好的厚纸片塞进玻璃和窗框的缝隙里,暂时加固,以免风声阵阵吵醒霍小饱。 霍小饱这几天都是跟着钟息睡的。 其实也说不上是他离不开钟息,还是钟息离不开他。 两个人总是要抱在一起才能睡着。 钟息回到床边,霍小饱还在被窝里酣睡,海岛上的生活条件自然比不上理事长的官邸,但霍小饱适应得很快,他睡在周斐给他买的加厚绒毯上,穿着软绵绵的睡衣,睡得正香甜。 脸蛋白里透红,睫毛又长又翘。 钟息越看越心软。 他有时会庆幸:幸亏才两岁,小小的脑袋里装不下太多东西,前一秒抽抽噎噎地说想爸爸,后一秒看到邻居家的小狗,就停止哭泣,抹掉眼泪去追斑点小狗了。要是再大一点,就没那么好带走了,得考虑很多。 钟息想亲一亲小家伙,又怕吵醒他,只好轻轻地帮他把被子盖好。 他独自走出卧室,一阵凉风袭来,他连忙裹紧外套,取了一条围巾戴上。 他最近总是醒得很早,五点多就从梦中惊醒,醒来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父母都还没醒。 推开门,凉风更加猛烈,钟息把脸埋进围巾,带着扫把走出家门。 周斐形容得一点都不夸张,这里风景很好,出门就是大海,背后靠着山,山不是很高,有石头铺成的台阶,只是杂草很多。 钟息昨天爬过一次,找到一处可以搭建观星点的地方,做了标记,但周边杂草太多,还需要花时间打理。 他打算在那里建一座小屋子,把望远镜都摆在里面,带着霍小饱一起看星星。 错过了日出,太阳已经升在海面上,把海面晕染得一片红一片紫。钟息迎着晨光走到院子里,院子里的杂草都被周斐和钟毅德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是夜里刮了风,钟息拿着扫把,一点点扫清飞尘。 云水村还沉浸在清晨的静谧中,这里视线开阔,凉风拂面也叫人心旷神怡。 云水村的基调是蓝色的,家家户户都有蓝色的栅栏,蓝色的墙壁,这里二月种蓝色矢车菊,六月有蓝色风铃花,到了冬天,种不了花,大家就提前把风铃花和矢车菊做成干花,扎成漂亮的花束,插在门把上。 钟息刚住过来时,邻居就送了他一束。 东升岛地处清源区的边缘,有山有海,自给自足,这里的人们善良纯朴,不问世事。 钟毅德问他们知不知道最近的总督大选,只有几个年轻人点头,说:“知道,听说了,但关我们什么事呢?” 钟息笑了笑,拨弄着手里的干花花束,轻声呢喃:“是啊,关我们什么事呢?” 外公的房子在云水村的南边,靠着山,所以住户不多,左边是一对老夫妻,相伴生活了五十几年,子女都在外地不常回来,周斐让钟息称呼他们为“姚爷爷姚奶奶”。 右边住着一位中学老师,叫黎非明,在云水村中学里教数学和物理,不到三十岁,戴着一副眼镜,气质温润,钟息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一晃神还以为看到了沈彬白。 他们前几天打过一次照面,看到周家的房子忽然住了人,黎非明放下手里的课本,问钟息要不要帮忙搬东西。 钟息摆摆手,说:“不用。” 周斐过来介绍道:“这是小黎,他母亲以前和我玩得很好。” 钟息笑着颔首,还让正在拔小草的霍小饱和黎非明打招呼:“小饱,跟叔叔问好。” 霍小饱说:“叔叔好。” “你好啊,”黎非明俯身摸了摸霍小饱的脑袋,温柔地问:“你几岁了?” 霍小饱回答:“两岁。” 黎非明看着钟息的脸,犹豫地说:“我总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你。” 钟息笑了笑,“应该没有吧,我上一次回来还是三岁的时候。” 黎非明也觉得自己想多了,他提醒钟息:“过几天要下大雨,你们最好再检查一下屋顶,毕竟好几年没住人了。” 当时钟息忙着收拾行李,没太在意邻居的叮嘱,此刻想起来,把院子里的灰尘都扫出去之后,钟息回身望向两层小楼。 除了屋顶和窗户,还有什么要加固的呢? 好像还可以把老旧的橱柜都换一下。 他的生活忽然变得非常充实。 要照顾霍小饱,要收拾房子,要把院子布置得漂漂亮亮,要在山上搭观星台,还要在空闲时间里想一想,之后要如何工作赚钱。 他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累。 反而觉得轻松。 原来生活可以这样丰富,有无限的想象。 “钟息,是叫钟息吧?”旁边传来有些犹豫的声音,钟息转过头,看到了姚奶奶。 他连忙走过去,笑着说:“是。” “你妈妈昨晚说想吃小时候的鱼干,我家里有,”姚奶奶拿着一只大碗,穿过栅栏递给钟息,“拿给你们家尝尝,保准还是你妈妈小时候喜欢吃的那个味道,你也尝尝。” 钟息来不及推阻,姚奶奶已经把碗塞到钟息手里,“不过孩子不能吃。” “谢、谢谢您了。” 姚奶奶笑了笑:“这有什么的,邻居嘛,你们回来住,我高兴。” 钟息捧着装满小鱼干的碗,心里一片感动,姚奶奶问:“孩子爸爸呢?” “他……”钟息还没做好正式回答这种问题的准备,他略显尴尬,只说:“我们离婚了。” 姚奶奶“唉”了一声,连忙安慰钟息:“离婚没什么的,开心就在一起,不开心就分开。” 钟息点头,“是,不开心就分开。” “我们这儿很好的,大城市有大城市的方便,但我们云水村也有云水村的好,一到春天,满山都是花,海边也好玩,小孩子啊最适合在这种地方长大了。” 钟息弯起嘴角。 他望向栅栏外的无尽大海,耳边忽然传来几声嘤嘤叫。 钟息循声望去,发现是狗窝里几只小崽子听到说话声,争着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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