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殿下,这就派半队人马供殿下差遣。”乌甘孜垂下眼眸,满口答应。 乌尔木只听到乌甘孜答应的话,眉目瞬间舒展开来,却忽视了他眼神中的杀意。 乌甘孜又陪着乌尔木说了一阵话,言语奉承了一会儿,他才因身上的伤口感到疲乏,沉沉睡过去。 乌甘孜伸手替人牵好被子,这才走出大殿,一直守在殿外的侍从立刻迎上来,低声询问:“甘孜大人,真的要给乌尔木殿下半队人马,让他不顾大局,去杀了燕朝那个叫段书锦的臣子吗?” “挑功夫不好的给他送去。殿下要胡闹便任他胡闹,正好让他替我们吸引视线,我们还完成大计。哪怕是死在燕朝,我们也不能负达那所托。” “属下明白。”夷族侍从神色坚毅,丝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可见他一来燕朝,就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在夷族王室商讨大计之时,禁军统领周野也找去了禅房。 禅房是清苦之地,屋舍修得简陋,也少有人肯前来。因此此处静寂无声,待久了还有股油然而生的凄凉之感。 不过习武一人,神经大条,周野什么也没感受到,推开门就匆匆进去,终于在一片紫竹林中找到坐在石桌前的景仁。 石桌上摆着棋盘,上面落满黑白棋子,想来不久之前,禅房的主人,慈恩寺的方丈寂空大师正在同景仁对弈,只是如今他人不知去了何处。 “皇上,臣找到当初在竹里馆外胜过臣的人了。”周野急切出声禀告,对这件事十分在意。 景仁一早就猜到赢过周野的人同段书锦是至交,他一直不主动询问,便是想等段书锦主动向他引荐此人。 如今周野匆匆来报,想必是段书锦想通了,将人带进了宫中? 景仁看着错综复杂的棋盘,心中提起了一两丝兴趣,但又不是很在意,毕竟此事在他意料之中。 “胜过臣的人是段大人。”周野眸色复杂,继续道。 “你说什么?书锦——段书锦胜了你?”景仁失了先前的淡然,丢开手中的棋子,腾地站起身,双目灼灼地看着周野,仿佛他胆敢说一句假话,他就要面前人的脑袋。 见周野肯定地点头,景仁又高兴又惊异地捶手,而后在紫竹林中来回走动。 “朕见那个孩子,虽精通文墨,聪慧异人,但身体病弱,总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怀疑他能不能活过不惑之年。” “如今想来,竟是他又在隐匿锋芒,藏剑在鞘,真是给了朕好大的惊喜。” “谁能一而再,再而三糊弄过朕,也只有书锦这孩子了。朕要去看看他。”兴致上来,景仁理了理衣摆就要离开禅房去寻段书锦,好好领教下他的风采。 “皇上,寂空方丈说你不能离开禅房。你近日有一大劫,能不能避开就在今晚了。”周野连忙出声劝诫,有些后悔来到此处告诉景仁段书锦武艺高深的事。 慈恩寺的寂空大师,佛法高深,极通卜筮问天之术。 他算的卦次次灵验,卦无虚算,因为有所顾忌的景仁才文宴武宴都不显身,而是待在禅房和寂空对弈。 “周野,求神拜佛之事,只图个安心,万不可因为此事束手束脚。否则朕同只会缩在壳中以求安稳的鳖有何区别?”景仁不在意一笑,拍了拍周野的肩,以示宽慰,“况且朕为天子,受上天庇佑,无人敢伤我。就算真的有奸佞小人,他们自会遭天谴。” 说罢,景仁在周野还没反应过来至极,就踏出禅房离开。 几个时辰转瞬逝去,臣子陆续进入宴席,坐在自己应坐的位置。 他们本以为这次宫宴景仁也不会显身,便放大了声音,放肆交谈起来。 就在这热闹的迹象中,司礼太监德全尖利的声音忽然响起,传得又响又远—— “皇上驾。” 臣子乌压压跪了一地,并不敢抬头窥天子真颜,只凝神屏气,恭敬行礼。 “众爱卿平身。”景仁在首座上落座,温润柔和的目光立刻搜寻到人群中的段书锦,朝他微微点头以示夸赞。 想到这夸赞是因为萧韫在武宴上显露武艺,轻松夺了武宴魁首,段书锦受之有愧,脸霎时红了一半,匆匆回应之后便移开目光,埋头同萧韫咬耳朵。 “陛下刚刚也夸我了。明明是萧大哥做的事,功劳和名声都让我占了去,可会生气?”段书锦故意问人。 “吃饭。你身体过瘦了些,抱起来硌手。”萧韫并未抬头,只伸出手指捏住人白嫩的脸颊,顺手给段书锦指了一道看不起来不错的菜,叫他尝尝。 见段书锦果真听话去吃这道菜后,萧韫愉悦抬眸,却不小心瞥到了首座上的人影。 景仁年过不惑,五官俊逸,脸生得并不难看,欣赏起来也是赏心悦目。 偏偏萧韫像是看到了世间极为丑恶的东西,狭长的眼眸霎时红了,周身煞气骤然失控,身体各处都冒出血红浓黑的血,不停往下滴落,又成了当初冰冷可怖的恶鬼。 萧韫腾地站起身,阴冷的眸光死死盯着景仁。段书锦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又抬头看见他骇人的样子,当即不顾这是在宫宴,伸手抱住他。 “怎么了?萧大哥你怎么了?”段书锦满心惶恐,不明白为何会出现眼前的变故。 萧韫的戾气不是被他一寸寸感化消除了吗,怎么如今还像个恶鬼一样,随时会暴起伤人。 “当今陛下名讳是什么?”不想让段书锦害怕,萧韫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滔天恨意和杀意,装出冷静的样子。 “景……景仁,字玄璟。”段书锦哆嗦着唇瓣报出景仁的名讳,只想赶紧安抚住萧韫,带他回家,并没有注意萧韫因何反常。 景仁。景德。 好个一脉相承的名字,好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坐在首座上的景仁先前就见到段书锦侧头,仿佛在和什么人说话,可他位置上除了他以外,并无任何人。 景仁当时就心下惊诧,怀疑段书锦中了邪。如今见段书锦竟在大殿上做出抱人的举措,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段书锦身为自己最看重的臣子,竟被小小鬼魅蛊惑住,在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失仪,景仁顿时失望至极,忍不住出声呵斥:“你这混账东西,也不看看身在何处,竟做出这种孟浪的事。” 先前还连夺魁首,风光无限的段书锦,如今却被景仁亲口责骂,脸面尽失。 感受到景仁滔天的怒意,臣子们眼观鼻鼻观心,更加不敢劝诫。 “微臣知错。”方才还满脸红润的段书锦,如今吓得小脸苍白,血色褪尽。他紧紧拉着萧韫,让他一同跪地。 见段书锦如此惊惧惶恐,景仁终究还是软了心,但又放不下面子,只好板着脸继续呵斥:“还不快滚下去。” “臣领命。臣这就退下。”吓得狠了的段书锦眼泛水光,死死握住萧韫的手,强硬扯着他离开。 旁人若是细看,还会发现段书锦的小臂在半空之中细细颤抖。
第六十六章 宫宴惊变 段书锦感觉自己如今就是惊弓之鸟,随便一点动静都能叫他如临大敌,心生防备。 他虽然从来没有掩藏过萧韫的存在,在有人的地方也不避讳和他交谈,但那时的人少,误以为他中邪的人也少。 并不会把这件事拿出去说,因此不会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如今却不一样了,他是在满朝文武百官面前伸手抱住萧韫,声音急切地同他说话,甚至连威仪的景仁都亲眼目睹了他的邪状。 那些人何其聪明,定会猜到不对,更有甚者会找来高深的法师和僧人,强行驱逐走萧韫。 他不要……他不要同萧韫分开,再不相见。 段书锦越想越怕,步子越走越快,惨白的脸色就没恢复过。他要在没有人反应过来之际回到太师府,称病闭门不出,拖延一些时日,再想办法避开今日这一劫。 若……若还有人不肯放过他和萧韫,他就挟着万贯钱财,带萧韫逃到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去,他们从此隐居避世,再不见人。 段书锦的反应已经够快,但还是有人追了上来。 “段大人留步!”德全尖利着音嗓,步履匆匆追在后面,“段大人你等等!” 哪曾想,往日明事理的段书锦听见他的声音不仅没停下来,反而跑起来。 见此德全也不由得冷了声音,大声威胁:“段大人还是不要为难老奴了,一切都是皇上的旨意。皇上说慈恩寺寂空方丈就在宫中,他佛法高深,定能为你驱邪除秽。皇上一番好意,你切莫辜负。” 慈恩寺方丈寂空。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段书锦眼圈陡然一红。 错了错了,一切都错了。 他当初对萧韫又惊又怕,随时担忧他会取自己性命,所以时时刻刻防备,才想找寂空驱鬼,却只找到了小僧人寂慧。 小僧人本事不够,驱不了鬼还被吓走,他只得战战兢兢继续和萧韫相处。 如今他和萧韫经历种种磨难,心意相通,再也不能分开,那个叫寂空的僧人却突然冒了出来。 既然寂空从一开始就不出现,那就一直不出现好了,他只愿将这错永远延续下去,任何人都休想拨乱反正。 德全威胁的话并没有让段书锦停下来,反而更加刺激到他,叫他跑得越发快。 见此德全也不打算客气,准备拍手叫出随他一起来的,却一直隐匿在暗处的禁军。 谁也没想到,寂静无人的宫道会在这时生出变故。 一阵寒光闪过,数十个穿着黑衣,带着黑色面罩的人从宫殿屋檐上跳下来,他们将段书锦团团围住,狠话也不放就举剑朝他杀来。 今夜异常安静,一直没有说话的萧韫,一颗心依旧放在段书锦身上,在刺客举剑刺来的瞬间,他便俯身贴在他唇上,顷刻间占了段书锦的身。 事情发展成如今这样,先是连累段书锦在大殿上受景仁责骂,如今又陷入性命之忧中,萧韫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有诸多理由,也千不该万不该在今日将小锦牵扯进来。他已寻到了仇人,有千万种方式和足够的时间去报复,何必急于一时。 满腔悔意的萧韫挡在段书锦的虚魂前,举目望着四周,思考如何才能将今夜这场风波化解过去。 眼前这十几个刺客,虽招式狠厉,看似凶狠,却是武艺不精的,他若有心对付,二十招之内便可以将人解决掉。 但若轻松杀了眼前这些人,他与小锦又会陷入被景仁逼迫的困境中去。 倒不如让宫中所有人都为这突如其来的刺客忧心,没有精力再将心思放在他和小锦身上。 打定主意的萧韫只身深入刺客的包围,和人周旋。他一边收着力对打,一边将人暗暗引到举办宫宴的地方去。 看出萧韫的分心,刺客中一人眸光一闪,干脆利落举剑刺向萧韫,萧韫不以为意,侧身一闪,那人却像提前猜到他会这么做一样,剑峰一偏,在他肩上划出一条寸长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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