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书锦左右观望一番,没看见景仁后,顿时起了寻个亭子自我消遣的心思。 他拱手一拜,清隽的脸上展露笑意,那双澄澈的眸子便更加动人:“对不住了诸位,段某不才,实在不愿丢人现眼。各位同僚请自行比试,不必带我。” 见段书锦言辞诚恳坚定,没有改变心意的意思,文武官只好作罢,而后缓缓散去。 如此一来,段书锦也不必顾忌了,他转身朝萧韫伸出手,萧韫便主动把手握了上来,十指交握,紧紧的,仿佛永不分开。 有人长眼,也自然有人不长眼,段书锦牵着萧韫才逃开摘星楼几步,就被人挡住去路。 “段大人,好久不见。”乌尔木立在段书锦身前,如蛇般阴冷的眸光紧紧盯着他,要把人撕碎。 这两个月乌尔木在宫中过得极好,身上穿着昂贵精致的绫罗绸缎裁成的华服,脸颊因为有宫中的珍馐美食养着,多了红润的气色。 现在的他早就不复牢里时狼狈的样子,反而更加恣意傲人,仿佛生在云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见过乌尔木殿下。若无事,我就先走了。”段书锦不欲和乌尔木过多的纠缠,假装没看见他眼中满满的算计和杀意,绕过他就要离开。 “段大人不会是怯场了,想要逃走吧。”乌尔木故意拔高声音,让段书锦想装作听不见都难,“也是。听说宣平侯长子,文武不通,在京中就是别人口中的笑柄。” “你这样无能,都能在朝中做官,得到昭明帝重用。想必你那侯爷爹暗中出了不少力?”乌尔木盯着段书锦的背影,嘲弄一笑,话中尽是讽刺,“说什么宣平侯长子聪慧至极,城府极深,有七窍玲珑心,连稳居高位多载的宋氏父子都栽在你手中。” “我看就是你爹想打压文官,借着你的手办事,既把你推上官位,又除了心头大患。” 乌尔木说得言之凿凿,仿佛确有其事。 段书锦闻言若有所思,看来在宫中这两个月,乌尔木并没有闲着,竟然把他的消息打听得这么清楚。 不过他这人高傲,看不起从泥潭里一步步爬出来的自己,所以对打听出来的事有自己的看法,这才有了眼下这番话。 乌尔木轻贱他就轻贱他,左右不过几句话,落在身上不痛不痒。 段书锦只当没听见这些话,绕过乌尔木继续往前走。 乌尔木见自己都这么刺激嘲弄段书锦了,他还如此云淡风轻,顿时气得眼神阴鸷,胸膛上下起伏。 他本想激着段书锦参加文武臣盛宴的比试,这样他才好在比试上羞辱他一番。 既然段书锦不按他的规矩来,那就别怪他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 听了片刻,乌尔木唤来夷族侍从,让他悄悄去给段书锦记名。 只要记了名字,那就表示是段书锦主动参加比试的,他腹无点墨,又不通武艺,到时在场上被他压得头都抬不起来,落了燕朝的面子,不知燕朝臣子会不会将怒意发泄在他身上? 想到这狗咬狗的场面,乌尔木眸色变深,唇畔笑意阴冷而危险。 “当真不管乌尔木?若是你想,我套个麻袋将他掳走,绝不会让他出现在宴上,用奸计对付你。” 亭子里,萧韫认真侧目看向段书锦,状若无意地提议。 他看似不在意乌尔木对段书锦的轻视,眸子深处却不可避免藏了杀意,话里更是隐隐透露出一分认真。 “你将燕朝臣子都看作什么了?”段书锦笑着捏了捏萧韫的手指,打断他的想法,“别的不提,就说苏拯。堂堂大理寺卿,查办众多疑难杂案,却每每破案如神,很少出现冤情。” “他心思细腻,聪明才智不输任何人,你觉得乌尔木若是在宴上有什么异动,他会不知道?” “方才在宴上,我分明看见许多乔装成臣子的衙内,可见宴上的一举一动都在苏拯掌控之中。” “再说,皇上专门派林玄泉守在乌尔木身边,名为保护,实为监视。乌尔木若敢妄动,他必定第一时间将他拿下。” 段书锦认认真真说了那些臣子的好,萧韫却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只反手握住段书锦,头也不抬,冷冷嘲讽:“一群庸才。” “不同你说了。”段书锦负气甩开他的手,险些被气笑,不过转念一想,萧韫确实有所倚仗。 他武艺通天,恐怕朝中无人能赢过他吧? 段书锦正凝神想着,一个奴才打扮的人神色匆匆朝亭子跑来,连气都来不及喘匀,就急急道:“段大人,你参加了文宴的比试,人怎么还在这呢?快跟奴才回去,免得夷族那群人继续生事了。” 段书锦不明所以,下意识眨了眨眼,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还是被乌尔木作了筏子。 不过怎么苏大人不替他拦着一下?他们之间的误会已经解开,也算是有了一些同僚之情,苏拯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段书锦还没想清楚苏拯这么做的原因,身侧的萧韫就毫无客气一笑,接着垂眸问他:“苏大人明察秋毫,胆大心细,宴上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控之中?” 萧韫本就对那些臣子没抱什么期待,因此出现眼下这种情况也不意外。 他出声并非是给段书锦难堪,提醒他看错了人,他只是见段书锦太过信赖那些臣子,心中吃味才调侃了这一句。 “萧大哥,我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心眼这么小。”段书锦猜出萧韫乱说话的原因,满眼戏谑地看他。 段书锦和萧韫很快回到了摘星楼。他们在亭子消遣的这段时间,文试早就开始了,乌尔木身为外族之客,心中毫无自觉,偏要参与到其中。 若是他只是凑热闹便罢了,偏偏他精通文墨和汉话,作诗作词作对子皆流畅自如,每每将燕朝文臣比下去。 文采比他好的,为人木讷内敛,紧张得说话都磕磕巴巴,超过了时间。能自如作答的,偏偏文采没乌尔木好,直接败下阵来。 因此燕朝文官一度呈现颓势,面上无光。 在场的臣子神色逐渐难看起来,乌尔木像是看不出他们的不自在一样,假意询问实则嘲弄:“听说燕朝能人异士辈出,诸位大人更是能力通天,不知道还有哪位大人肯赐教乌尔木一番?” 如今的情况,谁敢上去和乌尔木比试,谁就是热锅上的蚂蚁,万火灼心。若是赢了还好,不仅替燕朝赢回了面子,还能踩着乌尔木出一口恶气,但若是输了呢? 那所有人都会怪罪于他,他便是害燕朝输了威仪的万古罪人。 见此,仅剩的几个没有比试的文臣也都面面相觑,心中焦灼,无人敢上前比试。 操办文武臣盛宴的苏拯仿佛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他淡淡扫视四周,不紧不慢揭开身前的记名册,道出比试者的名字:“下一位比试者,段书锦段大人。” 乌尔木早就在等这一刻,苏拯话刚落,他就刻意拔高了声音:“段大人?我怎么听说段大人不通文墨呢?” 说罢,见众人神色不好,乌尔木又赶紧收声找补一番:“不过见诸位大人对段大人寄予厚望,那想必是乌尔木消息有误弄错了。不过段大人人呢?不会是……” 乌尔木明明知道段书锦去了哪里,却故意装作不知,他虽没把话说话,但所有臣子心中都自动冒出一个念头——段书锦临阵脱逃了。 “殿下说笑了,段大人不过是忘了文宴时间,派人把他找回来便是。”眼见臣子们被乌尔木误导,对段书锦生出不满,苏拯赶紧出声打破僵局,命人去寻人。 很快待在亭子的段书锦便赶了回来。 他虽不知道文宴上发生了何事,但见同僚满脸郁色,而乌尔木克制不住得意之色,向他投来挑衅的一眼时,他便猜到乌尔木在文宴上博了头彩,而燕朝臣子输得难堪。 “诸位,我回来晚了。”段书锦不动声色一笑,装作不知道文宴上的暗流涌动,朝乌尔木伸手,“殿下请。” 乌尔木见段书锦如此平静,仿佛胸有成竹,顿时心下一慌。但很快他又自负地想,段书锦不过是在故弄玄虚,便镇定地出了上句:“旧巢共是衔泥。” “飞上枝头变凤凰。”段书锦一笑应对。 “香稻啄馀鹦鹉粒。” “碧梧栖老凤凰枝。” …… 如此来来回回,乌尔木神色越来越难看,能出的诗和对子也越来越少。 不是说段书锦腹无点墨,不通文武吗,怎么如今随随便便一对便是无可指摘的绝句,如此惊才艳绝,如明珠映在人心中。 见乌尔木不说话后,段书锦仍旧一笑,淡淡吐出几个字:“拔毛凤凰。” 听到这四个字,乌尔木顿时像被扼住了喉咙,喘不过气来,整张脸都是欲滴的红色。 故意的。 段书锦是故意羞辱他的。 他什么都不出,偏偏出这个,还要让他亲口说出来。 乌尔木唇瓣张张合合,但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他置身怒意中时,旁边的苏拯忽然一敲锣鼓:“时间到。本次文宴魁首,段书锦段大人!” 段书锦仿佛没听见魁首是他这句话一样,只紧紧盯着乌尔木,状若无辜道:“拔毛凤凰对落汤鸡,殿下连这都对不上吗?”
第六十二章 武宴 “段书锦,你欺人太甚!”乌尔木神色阴沉地盯了段书锦半响,忽然出拳像他砸去。 他顾忌着当初在街上纵马伤人惹了事,不想再惹事,引得昭明帝景仁更加怀疑猜忌他。 但偏偏段书锦不知好歹,欺人太甚,要用拔了毛的凤凰、落汤鸡这种话来羞辱他们夷族,他岂能无动于衷。 乌尔木突然出手,让摘星楼,陷入一片混乱。大多数臣子都十分愤慨,但顾忌着乌尔木的武力,不敢轻易出手,人群中唯有三个人的身影又快又急冲了过来。 “你凭什么动我大哥!”段远青第一个冲到乌尔木身侧,伸手攥住他的拳头,眼睛瞪大,怒视着人。 乌尔木要打,段远青要拦,两人就此扭打在一起,难舍难分。 “段远青,住手!”段成玉拿着长剑赶来,他虽然在呵斥段远青,手中的剑也没有出鞘,但剑柄横在两人中间,乌尔木每一次不甘心的动手,都会被他拦下来。 段成玉轻松和人过招对打,甚至能抽出时间威胁提醒乌尔木:“乌尔木殿下可曾记得自己身在燕朝,是燕朝的客人?客人都欺负到主人头上了,你觉得皇上还容得下你们这些人吗?” 乌尔木闻言,出拳的速度果然放慢,他余光在四周扫视,正好对上乌甘孜急切而又指责的眼神。他暗骂一声,在燕朝臣子愤怒的目光中,缓缓停手。 “怎么样,有没有事?”挡在段书锦身前的林花琼见乌尔木已经停手,就放下用来戒备的长鞭,转身拉着段书锦的手,上下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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