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泉也不怕这些话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声音豪亮,说得坦然。 “林将军还是莫说这话了,免得坏了两国邦交。” 景仁虽然看不惯夷族王室等人的行径,但为了面子上过得去,还不是禁足了段书锦。 苏拯怕林玄泉同段书锦一样受罚,让夷族人看了笑话,赶紧出声劝诫。 劝诫这话本该是段成玉这个小婿来说的,但自从在东大营那一吵,知道林玄泉对段书锦做尽恶事后,段成玉便再也没有和林玄泉说过话。 今日哪怕两人是一起被召见进宫,段成玉也半句话不吭,只转头盯着停在宫道上的马车瞧,眼神黏在车厢内那道人影身上,一刻也不舍得移开。 “苏大人,车马上可是小锦?”段成玉不舍地收回眸,声音沙哑地询问,好像怕音量稍微高一点,这梦就碎了。 “是段大人。”苏拯知道段书锦、段成玉这对父子间的龃龉,因此这话答得小心。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段成玉就像被伤到了,眉宇微蹙,压低声音,失神道:“那他怎么不下来见见我?” 旁边的林玄泉听到了这话,顿时讥笑一声,出声指责:“段成玉,你养的好儿子。养了二十三年,越发没规矩了,连下马车同你这个父亲见礼都不肯。” “林将军言重了。段……段大人刚被皇上禁足,许是心绪不佳,无颜见你们这些长辈。”苏拯讪笑,小声替段书锦遮掩。 车厢内的段书锦面无神色,看不出对林玄泉讥讽的忧愤,也没有撞见段成玉的失意,仿佛对这些人和事毫不在意。 萧韫却一眼注意到他下意识攥紧的手掌,立马伸手同他十指交握,免得他用指甲掐伤自己。 他这么一握,段书锦顿时不敢乱来,松了手上的力道。 “我没事。”他抬眸一笑,而后撩开帘子,催促苏拯,“苏大人,我乘的这顺风马车,何时送我到太师府?” 苏拯为文官,应同武官避嫌。和段成玉、林玄泉两人攀谈得他头皮发麻,早就想走了。 “林将军、段侯爷,苏某大理寺还有事要忙,就先告辞了。”苏拯匆匆告辞,逃似的登上马车,让车夫驾车离开。 段成玉和林玄泉进宫后,乌尔木等人仍守在殿中。即使被召进宫时已经隐隐猜到景仁要让他们二人做什么,可是真当乌尔木开口要人时,两人俱是眉宇紧蹙,神色肃寒,皆沉默不言。 堂堂燕国大将,战功无数,还与夷族是宿敌,如今竟要屈尊去保护夷族四殿下。这就好比喉中卡了鱼刺,取不出也吞不下,时时隐痛,时时在意。 若真要在林玄泉和段成玉之中选一人,乌尔木定然倾心于段成玉。毕竟林玄泉已年老体衰,恐怕已经提不起长枪,就算能提枪,他又能带兵征战几年呢? 而段成玉就不一样了。 正直壮年,身强体壮,神武有力,带兵如神,将来燕、夷两国开战,他必是夷族的祸患。 若是能在燕朝将段成玉解决掉,那他也算是替父王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死而无憾了。 乌尔木想了良多,事实却终究不如他所愿。 段成玉甚至都没看过来一眼,一刻犹豫也没有,直接像景仁推拒了这份差事:“臣家中近日突生变故,长子与臣离心。臣只想挽回长子,实在没有精力做别的事。” 景仁自然是希望段书锦和段成玉的父子关系重修于好的,两人若一直形同陌路,就是时时刻刻在提醒他这都是他造的苦果,妄自插手臣子的事,结果便是两条人命,父子离心。 沉吟片刻,景仁点头允了,保护乌尔木的差事就落到林玄泉头上。 段成玉这个小辈都不想做的事,他一个老头子去做了,岂不是丢脸。林玄泉有样学样,想用同林花琼关系疏远,日夜忧心为由,同样拒绝此事。 谁知这话一下点醒了景仁,让他想起林玄泉不顾长辈身份,对段书锦诸般刁难的事。 一丝怒意萦上心头,景仁眸光变凉,冷冰冰道:“这事就交给林玄泉你来办。” 天子之意,没有回转的余地。 林玄泉满心不乐意,也只得应下。好在景仁私下留他在殿中,言明他此举不是真的保护乌尔木,而是监视他一举一动,阻止乌尔木异动后,他心绪才稍稍平静。 林玄泉住在宫中保护乌尔木等人的安危这件事传出来时,段书锦已在太师府中禁足了三天。 听到下人口中说的,段成玉有心与他修复关系的消息时,段书锦无动于衷,全然不在意。 直到听说要林玄泉和段成玉贴身保护的主意是乌尔木提出来的,他才蹙了眉,唇瓣抿成一条直线。 “又在愁什么?”萧韫伸手抚平他的眉心,手顺势下滑,抬起他下巴,眼中尽是关切之意。 “我总觉得乌尔木此举不简单。谁也不点,偏偏指名道姓要燕朝抗夷最为出名的两名大将。他看似城府不深,敢做出在街上纵马伤人,举鞭伤人的蠢事,将夷族王室等人放入我们眼中,让我们有心防备和监视。” “但他恰恰也利用了我们的警惕,将段成玉和林玄泉讨了去。这样一来,究竟是我们算计了夷族王室,还是他们算计了我们,已经分不清了。” 段书锦语气沉重,仿佛已经预测到夷族王室的狼子野心:“已进冬日,夷族天寒地冻,土地稀薄,种不出什么粮食。他们会借此发兵燕朝吗……” “战争来了,有段成玉和林玄泉操心。就算夷族真的有异动,那也是你们皇帝该操心的事。”萧韫捏了捏段书锦有肉的两侧脸颊,打断他忧心忡忡的沉思。 段书锦不高兴地瞪他,抬手拍开他作乱的手掌:“我为臣子,上为君分心,下为民担忧。这些事怎么同我无关?” 萧韫虽说让段书锦不要操心国家的事,但当他真的说出这番话时,他眼中不免滑过赞许之意。 他顺势在段书锦身边坐下来,伸出手掌将人腰身扶住,揽进怀中,头则搁在段书锦肩窝上。 “我的小锦原来还心怀家国百姓。”萧韫埋头在段书锦发顶低笑,闷沉的笑声如同羽毛挠人,一路痒进段书锦心里。 只是笑着笑着,萧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畔的笑意凝滞住,眼中闪过阴郁之色。 段书锦没注意到这些,只笑着反问:“那你呢?为人时是不是也心怀家国?” “你忘了我说的?我是奸臣,只想着怎么杀了皇帝,让国家大乱。” 段书锦听不得萧韫这些胡言乱语,猛地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伸手去捂他的嘴。 萧韫果真安静下来,段书锦还以为自己治住了他,谁知下一刻一个湿湿漉漉的东西就贴上来,在他掌心仔细舔吻触碰。 萧……萧韫竟然在亲他的手? 越发没脸没皮了。 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后,段书锦臊红了一张脸,猛地把手抽回来,磕磕绊绊骂他:“不要脸。” 之后禁足的日子一直平静无事,段书锦担心的乌尔木等人会作乱的事并没有发生,他便放心地看书写字,闲时看萧韫耍拳,夜晚则和萧韫在一张床榻上厮混,但两人都紧守底线,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两个月的时光转眼过去,十分盛大文武臣盛宴在宫中举办。 段书锦被禁足的光阴养得越发懒了,并不想进宫去凑这个宴会,奈何段成玉和景仁都料到了他这个想法,一早便派了马车停在太师府外面,要带段书锦进宫。 宣平侯府派来的人是段远青。昔日对段书锦讨厌至极,只想戏弄他的段远青,如今像一尊望兄石,他站在马车前,身姿挺拔,眼巴巴望着紧闭门扉的太师府。 段书锦听到下人的禀报,推门走出来时,段远青立刻迎上来,脸上堆砌着小心翼翼的讨好的笑:“大哥,今日做我的马车进宫吧?我娘也在车上,正等着你。你身为晚辈,应该去看看的。” 说完这话后,段远青立刻想起自己以前经常用段书锦不敬她娘为由,对段书锦干了许多不可挽回的混账事,脸色立刻白了。 “我不是逼着你去见我娘,你不想去就算了。”段远青立刻磕磕巴巴找补。 许是听到了马车外的动静,林花琼掀开帘子一角,探出半个头,温润如春水的眸子直直望向段书锦。 “我今日不进宫。你替我向林夫人问声好。”哪怕自己遭遇的苦厄事,有一半是因林花琼而起,段书锦依旧恨不起来她。她是这世上为数不多肯替他撑腰的人。 “别别别,大哥你怎能不进宫呢?”就算段书锦不坐自己的马车,他们还能在宫宴上相遇,若是段书锦不去,他就找不到任何由头和段书锦接触了。 十分心急的段书锦左顾右盼,最终落到守着车马的德全身上,顿时大喜道:“大哥你看,那你宫中的德公公,定是皇上派来接你的。你岂能抗旨推拒。” 听见这话,德全走上来替两位世子行礼,而后对段书锦道:“段大人,皇上请你进宫赴宴。” 段远青他尚且可以糊弄过去,皇命却难违。 段书锦轻叹了一口气,捉住身侧萧韫的手,往宫中的马车走去:“既然如此,我便劳烦公公了。”
第六十一章 文宴魁首 燕朝的文武臣盛宴历来都是由文宴和武宴组成,文宴在观星楼,武宴在牧场。 文宴此作词作赋作对子,武官向来都走个流水场,供人一乐,魁首皆是文官。 到了武宴,就开始狩猎、比武,文官一上场就两腿颤抖,满脸菜色地认输,最终在武官的哄笑声中滚下场。 燕朝文武臣自古不合,文武臣盛宴与其说是友好切磋比试,不如说是文武官相互嘲笑,在对方身上找痛快的机会。 因着这层关系,文武臣盛宴总是分外热闹,朝中大小臣子都会参加。 段书锦是景仁亲封的监国,既不属文官,也不属武官之列,他本无意参加任何一场比试,替任何一派出气。 奈何他深得景仁信任,身份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人人都围上来恭维巴结。 段远青是跟着来接段书锦的马车进宫的,刚停好马车,他顾不上和林花琼好好辞别,就追到摘星楼,远远望见了段书锦的身影。 他本想上前跟在段书锦身后打转,奈何段书锦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人人鄙夷嫌弃的草包,他身边围着一大堆人,连他这个弟弟都挤不到他身边了。 文武官围上来,是想请段书锦参加比试。 武官之流比较客气,清楚段书锦身体病弱,不通武艺,恐怕连文官的一招都过不了,只说请他来助威的话。 文官之流脸皮就厚了。段书锦早年隐匿锋芒,被人传成草包,但后来他凭写得惊才艳绝的策论翻身,又凭聪明才智拉下宋氏父子,如此聪慧之人,替他们上场比试,岂不是大杀四方,让武官脸上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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