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错茫然无措,仰头看着顾如诲,他很难过,也明白了这已经是个死局。他忽然笑了笑,只是眼睛里有泪花闪啊闪。 自己太小了,曾经君无畏出现时,他也有过一瞬间想,爹会不会帮他。 但他生来伶仃,爹爹和娘亲不欠他的因果,反而是他,老是闯祸,永远也学不会乖。 “哥哥,已经走不了了。” “可我不想你们死,你们一个也不要死。” 薛错小手擦擦脸,从怀里掏出一个储物戒,塞进顾如诲手里:“里面的东西麻烦你交给我爹娘,小顾哥哥,孔云,方师叔……” 方师叔说得对,有时候退了,遭殃的就是别人。 公明天司只要薛错,与旁人无关,他抬抬手,手下的天兵立刻从袖中伸出一道天锁,欲将薛错捉拿回天狱。 锵—— 金戈相撞。 天兵吃了一惊,望向那黑袍的少年,少年身影如鹤,孤瘦冷漠,手中的竹剑微微颤抖。 刚才那一剑,挡住了他的锁链! 怎么可能?! 他只是一个小弟子! 天兵再度出手。 锵—— 剑光如雪,再度挡下一击。 这一次,不单单是天兵,连同公明天司,也抬眸看了过来,他嘶了声,看着那柄剑,越看越熟悉:“这人——” 擎苍真人心中震惊至极,君无畏的弟子,如此恐怖?他悄声对云明天司道:“君上,他是君无畏的亲传弟子” “君无畏!难怪!” 公明天司瞬间回忆起当年被剑光支配过的恐惧,连忙喝斥天兵:“住手!” 君无畏是自斩境界不成仙,为了还尽人间因果才留在下界,他若是要飞升,根本不必抢仙路,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不要树敌。 公明天司脸色难看,出门太急忘了查因果命盘!那些该死的因律司真是吃干饭的! 顾如诲虎口流血,静静地站在薛错身前,如同一座不够高,却十分坚实的山岳,仔细看,才能看到他挺直的脊背微微颤抖。 “小顾哥哥。” 薛错低着头,到处都是受伤的人,孔小云,方师叔,小顾哥哥,还有被挡在外面的闻人异,他走不了,也不能走。 顾如诲摇头,手臂僵硬:“我没事。” “小顾哥哥。” 薛错忽然伸手抱住了他,小孩子的份量是很轻的,顾如诲眼神怔愣,手足无措,忽然,他脸色微变,却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薛错离开他。 薛错喃喃:“定身符只有三刻,小顾哥哥对不起。” 他从众人身后走出,张开双臂,挡在顾如诲和方龙洗面前,坦然的望着天上的神明:“我就在这里,你冲我来。” 公明天司上下扫了薛错一眼,哈哈笑道:“不知死活,今日吾小惩大诫,以正视听。” 他抬起衣袖,削了薛错的十二重灵台,薛错惨叫一声,痛的在云上浑身发抖。 孔云睚眦欲裂:“薛错!” 公明天司冷哼,饶有兴趣:“你可服?” 薛错痛的满地打滚,泪如雨下,依然咬牙摇头,公明天司哼笑一声,金池金台落入公明天司手中,他目露欢喜。 “念在剑仙的份上,如今只削你修为,贬入凡尘,永遁轮回,不得解脱。” 云明天司一挥衣袖,将那个孩子变作一个小小的点,投入了茫茫尘雾。 神人拊掌笑道:“这可比天狱的刑罚有趣,好,此间事了,吾去也。” 天神隐没,云开雾散。 余下弟子望着天空,面色绝望凄苦,天……都不帮他们么?薛师兄,又做错了什么,为他们出头,就要被贬为凡人? 闻人大哭:“薛师兄!” 云头上,方龙洗眼睁睁看着薛错痛不欲生,被削了灵台,丢进凡间,他面色惨淡,极其的不解,又万分的好笑:“仙门,真是好手段,呵,呵呵呵。” 他越笑越烈,赶来的弟子终于突破封印,一群残兵败将,将将聚拢在一起,他们将方龙洗扶起来,持剑围在中央,视死如归。 方龙洗环视四周的宫殿,闭上眼睛,哂笑:“这问道宫,真是恶极也,也烂透了。” 顾如诲身上贴着定身符,手中的竹剑被握得咯吱做响:“师兄。” 孔雀鸟化成了人形,孔云精疲力竭,面色麻木的望着天,望着云明天司远去的影子。 忽然,他折断了自己的金羽问道剑,极怒,也极静:“此剑,从此再不问道,此身,从此再不信天。” “薛错,千世百世,无论人间何处,我一定寻到你。” 【作者有话说】 童年一梦,成年篇要来了。
第55章 问道宫云雾缭绕, 屹立在大泽之上,高不可攀。 过去数万载,从没有人能掀起这样的波澜。方龙洗捏碎了自己的弟子铭牌:“仙门负我, 我戮仙门,恩一报, 仇一报。” 他们今日捣毁了丹房, 可是那丹房不是真的,真的丹房在仙人心里。 他们碰不着, 摸不到。 天神走后,问道宫又开始清算弟子, 不谈问道丹, 只是要把作乱的弟子杀尽。 若有主动归降者,赏记名弟子的身份, 若能检举方龙洗, 闻人异, 祝雪薇……等弟子, 赏亲传弟子身份。 孔云在当场, 本欲死战, 却被一只白毛老虎救出带走,流光一刹, 杳无痕踪。 方龙洗驱使石龙, 带着一干弟子固守宫殿, 本来九死无生之局面。 天空忽然飘来许多云彩,那些云彩化作巨人, 与围攻他们的修士战至一处, 直杀的昏天黑地, 日月无光, 才堪堪破出一条生路。 一群修士红了眼睛,在云中神的护送下逃出问道宫。 方龙洗愧不敢当:“当年我亦捕过云,云兄,我欠你们一道因果,只是你们怎么会……” 云中神呼呼大笑,为首的巨人道:“薛错他昨夜深夜到云上求我们,他是娘娘的人,我等助他,就是助娘娘。” 云中神离开问道宫越久,身上的锁枷便越重,此时已经负荷不起,身躯化作无数缕云气。 方龙洗大惊失色,却解不开封印云中神的枷锁,只能看着一干巨人身躯逐渐缥缈。 云中神面容渐渐消散,道:“吾受困万载,忘了娘娘,而今虽然不得自由,却无一刻不思念吾主,人族修士,若有机会,替我为吾主敬香,告诉吾主,云中神卫仍在。” “大道不灭,神女永辉!” “神女永辉!” 云中神呼呼大笑着消散,徒留下方龙洗哽咽失语。 英雄不是英雄。 因为这本来平常,即使多年以后,记事官在今日也不会提及问道宫之乱,只会写——【剑仙取钟,薛错伏诛】 闻人异感慨万千,身边的女修士扛着刀,搭着他的肩膀:“别硬撑了。” 闻人异深呼吸了一口气,崩溃的埋在女刀修怀里,痛哭失声。 女修士道:“好了好了,如今咱们可是上了仙门要犯,只能野山野水的流浪了。” 旁边的修士轻叹,觉得沉重,又仍有希望:“天地就在眼前,千山万水就在路上,各位道友,珍重别过。” 有人迷茫,有人悲伤,有人洒脱。 方龙洗背负着双手,回首道:“我会去往边界,在那里开辟一处山门,各位道友日后若遇到难事,无容身之处,便到边界山寻我。” “善。” “师叔,我同你一起去。” “道友,珍重别过。” 此时。 问道宫一片寂静。 擎苍真人倚靠在松树下,边上坐着几个长老,有长老道:“君无畏当真拿捏不住,即使如此,也不肯沾一分因果,若是他碰了问道丹的因……” “呵呵。” 棋子落下,黑棋形成合围之势,将白子吞掉。 另一位长老也叹了口气:“筹谋这么久,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凭添罪业,加深恶因,却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拖不进来,白白折损了我好几个亲传弟子。” 擎苍真人睁开眼睛,抬头看向天空,捋捋胡须,微有愁绪:“各位道友,不要慌,大劫在即,仙路将开,我等总还会有机会的。” “不过那个叫薛错的孩子确实有古怪,可惜他的灵台被拿走了,否则倒是可以琢磨一番。” “可惜了。” “十二品,拿来炼丹也是不可多得的奇珍。” 二人心中怅惘。 牛角峰下,走来一个黄衫少年,他仪容出众,没有凡尘俗气,仿佛高山白雪,冰中雪莲。他手中有一串佛珠,染了几点干涸的血痕。 “奚陶。” 有修士问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奚陶不答。 他背着两柄剑,一长一短,有一柄已经断了,似乎是被暴力打碎,被少年悉心拼好了一部分。 问道宫中修士无人收敛的尸首,被他收进储物戒。 一座座宫门,一处处殿宇,奚陶收了三天,他将那些身份铭牌与弟子尸身一一对应起来,妥善的安葬。 有修士提出那是叛徒尸身,却碍于奚陶的身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他去吧,便不再多言。 奚陶收齐了尸身,葬在一处极其偏僻,离问道宫很远的,有花的山岗。 那天天气晴好,野花盛放,一个身材高大修长,面容普通的女修士,摘了一捧花,放在一座墓碑前。 女修衣衫褴褛,很强,身上却伤痕累累。 二人擦身而过时,奚陶隐约想起来,太一门的长老白纤梅,爱女失踪,最近在找一个面容丑陋,背剑的高大女修士。 奚陶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想了想,走到那座墓碑前。 “陈宗平。” 他倒是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奚陶收敛了那些尸骨,想了很久,才踏入飞遏宫。 原来秘境的主人叛逃出了问道宫,秘境无主,被另一个长老接管,奚陶花了点灵石,才进入那片秘境。 天空仍然保持着原来的样子,那片剑意似乎被特意的保存过。 奚陶似乎仍然能看到那个眼神明亮,一往无前的青年。 “祝小游,薛错替你报仇了。” “只可惜,我当时不在,未能护得住你,也帮不了薛错。” 长长的沉默,少年单膝跪地,以手触碰那血痕深深的泥土:“如今,也要去寻求自己的道了,祝小游。” “你的家乡,我也会去看看。” 流云峰下。 黑衣少年盘腿静坐。 微风拂过,吹起少年的衣摆,吹落柔柔的花瓣,落在少年衣衫。 少年睁开眼,一招一式的练剑,他的目光清明,神色认真,修为与刚进入门派时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他的面前悬着一柄雪剑,剑上有一只青黑色的大手,大手懒洋洋地坐在剑上,望着天边的流云。 不知过去多久,顾如诲练完剑,额头微湿,他走到雪剑身边,端起茶壶灌了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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