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韶华倾负,如今相见,也只剩下仇恨,而这一声师妹,竟然也有几百年没有听过。 明宫瑶心中泛起淡淡惆怅,又有些戒备:“你……想说什么?” 方龙洗淡淡一笑,手指擦拭长剑:“明宫,当年你舍我而去时,也是在这里,看来你都忘了。” 他沉默片刻,喝了一口酒,缓缓说:“不过如此也好。” 明宫瑶皱眉:“你到底想做什么?” 方龙洗一笑:“你猜。” 他倏然拔剑,剑光如同一捧清亮的雪,闪过明宫瑶苍老的眼眸。 她瞪大眼睛,气急败坏:“方龙洗,你疯了!你敢——快收剑!” 轰隆隆—— 天空雷劫顷刻之间行成,方龙洗面无惧意,笑容明亮,他好像摆脱了那个失意潦倒的沉重壳子,意气风发如同少年。 “两百多年了,我的剑还没锈,哈哈,一剑东来!” 明宫瑶瞳孔紧锁,面色骇然,她转身欲逃,却见一道美极,锐极的剑光。 剑光带着用剑之人的道,带着他的道韵,锐不可当。 明宫瑶很奇怪,这么多年,她道境稳固,可是为何依然在此刻感到如此无力。 她心中的极其的嫉妒,也极其的怨恨。 凭什么? 真有天赋异禀,注定飞升的人么? 她好不甘心,所以诱骗他,又抛弃他,看他终身止步元神境界的时候,心中十分的畅快,十分的不欣喜,同时又微微可惜,觉得只是这样就废了,担不起天纵英才四个字了。 耳畔风声簌簌。 明宫瑶看到自己的灵台,神府,血肉,都在那美丽的剑影里破碎,化成无数朵将开未开的花。 她身后的宫门轰然倒塌,直直的劈到丹房,震塌了大门。 痛,却也不痛。 恨,却也不恨。 “方龙洗,你也要陪我一起死。” 他破了大道誓言,天道会收他,那既然如此,她也没什么好怕的,明宫瑶残余的身躯哈哈大笑。 方龙洗抬头看向天空,雷劫须臾形成,恐怖的天道劫雷轰然劈下。 “方师叔!” 薛错惊愕的瞪大眼睛,想要冲上前,方龙洗拄着剑,回头对薛错等人飒然一笑:“小子,大道独孤,不必伤怀,吾自去也。” 雷劫笼罩着邋遢潇洒的身影,薛错靠不过去,被孔云一把抱住,他的眼泪夺眶而出:“不要!” 劫雷轰然劈下。 方龙洗坦然望天,孔云捂住了薛错的眼睛。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出现了一把极其普通的竹剑。 雷劫劈到剑上,竹剑巍然不动。 明宫瑶的笑容僵在脸上,身躯崩溃,极度不甘,她拼命冲向方龙洗:“你怎可,怎可让我一人赴死,方龙洗!方龙……” 话音戛然而止。 老妪的身躯在剑光中完全消散。 方龙洗神情惊愕,抬头看去。 天空中出现了一道寻常的身影,他气息淡淡,似乎没有什么力量,却在劫云下,头发丝都不曾乱。那身白衣雪一样白,墨眉修长,面容如画,他背负着双手,站在空中,一步步走下来,如履平地。 嗡—— 竹剑轻轻震颤,天上大道与之共鸣。 君无畏脸上没有笑意,也没有愤怒,他表情极淡,平静地看着血雨飘摇的宫门,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事实上,他也并不关心。 空中喊杀声骤停,从剑仙出现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停下了兵戈,他没有说一句话,但在场的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发出声音。 一身黑衣的顾如诲跟在他的身后,如出一辙的平静与淡漠,他对薛错伸出手:“师兄,快过来。” 薛错不能过去,他有一身麻烦。而且如果随顾如诲去了,那在这里的人,恐怕会心气大跌。 所有的弟子都在看他,孔云默不作声,但他心里在想什么,都在那张脸上,薛错拉着小云的手,叹了口气,先是看了看君无畏,又看了看孔云,摇摇小脑袋:“小顾哥哥,我,不能过去。” 顾如诲眉头一皱,欲言又止。 君无畏始终没有分给薛错半分眼神,天上忽然飘来一朵云,一个身着紫袍的老人凭空出现,挥挥拂尘,淡淡笑道:“剑仙,你看看,这就是令郎在我问道宫创下的局面。” “大劫还未开始,宫门就折损了三成弟子,你要我从哪里去找补?” 君无畏看向他,疑惑道:“与我何干?” 擎苍真人一噎,他特意等他夫妻二人出来,本来打算再告几状,卖个人情,谁知道会被硬生生被堵回来。他憋了一口气,看了看薛错,悠悠道:“天界的云明天司大人,在仙帝面前告了薛错一状,说他谎制公函,上面签了通缉令,正勒令我交人。” 君无畏负手而立,既没有愤怒,也没有笑意,脸色平淡如镜,看向牛角峰的峰顶:“这是他的因果,我来,只是来拿问道钟的。” 擎苍真人脸皮抽搐:“剑仙,你当真不管他?” 君无畏看了看擎苍真人,似乎懒得说话,默然片刻,才冷淡地说:“当年,我就告诉你过你,问道丹的因果会影响到整个宫门,但你们掩耳盗铃,自以为是,不听劝告。那蠢材炼的蠢丹,一地秽物而已,本身是极恶之因,你们一群蠢材却跟着争相效仿,妄图登仙,而今终于因果反噬,薛错等人所为是属天理,天谴,是你们自己种下的因果,我却为何要管?” 擎苍真人被骂的面红耳热,气不打一处来,他问:“他可是你亲儿子,你真的不出手?” 君无畏看向峰顶,他不明白薛错为什么要碰问道丹的因果,他不打算管,淡淡道:“他愿沾恶业,是他自己所选。我说了,我来,只为借峰顶问道钟一用。” 擎苍真人嘴角僵硬,无可奈何:“好好,剑仙自己取用就是。” 君无畏垂眸,伸手摄了问道钟,整座牛角峰都剧烈震颤,但又被阵法压制住了。 “多嘴问一句,剑仙取问道钟何用?” 君无畏眸色微深,淡淡地看了擎苍真人一眼。 擎苍真人:“本道多余问。” 剑仙取了问道钟,本欲挥袖而去,离去之前,那把竹剑似乎极为不耐烦,冲天一刺,劈散了天上蠢蠢欲动的劫云。剑光突破苍穹,把掌摄神器的天神吓了一跳,却不敢拨云去看是何人这么大胆,脸色煞白的嘀咕几句一个月几多仙俸,既然劈不死,那这是天意,便散了劫云,自顾自去劈下一个了。 方龙洗目瞪口呆,差点跪地,他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那把竹剑,这可是天上的雷劫,大道雷劫啊! 必死之局……不不用死了? 那把竹剑晃晃悠悠落到顾如诲手中,君无畏平平常常,淡淡道:“走了。” 顾如诲握紧手中的竹剑,他平时最听君无畏的话,几乎是令行禁止,此刻却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抬头看了看君无畏,身姿笔挺,一动不动:“师父,我想留下。” 君无畏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剑之所向,心之所向,你既有自己的想法,下次便不必问过我,剑道是你自己的。” 剑仙从不强迫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得意弟子,他对待任何人都是如此。 随他心意。 他看了顾如诲一眼,微微颔首,随后挥了挥衣袖,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剑仙一走,擎苍真人便望向那些弟子,重重地哼了一声,淡淡道:“方龙洗,薛错!尔等造谣生事,扰乱宫门,还不跪下!” 薛错眉毛一竖,叉着腰道:“你说造谣就造谣,好大的帽子!” 孔云脾气火爆,当场就要爆发,被薛错一把拽住腰带,使劲往后拉,咬耳朵道,那可是一位真人!迂回!迂回! 方龙洗拔剑,咧嘴一笑:“真人,弟子这里还有一剑西去,一剑南飞,一剑北下呢。” 擎苍真人扫了一圈问道宫,目光如电,他的修为比方龙洗等人高太多,自然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但直接出手,导致恶业缠身,难以成仙,还是有些得不偿失,那些老怪物此时恐怕也是如此想的,不愿意出头。他思虑再三,正要将薛错拿下,忽有一道身影落在薛错身前。 那是一个少年,他的身影孤瘦,眼眸寒凉,面容俊美而冷漠,笔挺的身姿没有任何畏惧,如剑本身。 他目光短暂的停在薛错身上,便望向擎苍真人。 擎苍真人望着那竹剑,心中犹豫,君无畏冷清至极,可是他却愿承担大道因果,收了顾如诲做弟子,如果伤了顾如诲…… 擎苍真人脸颊抖动,暗骂君无畏,就在这时,天空忽然裂开小口。 红色的云霞飞舞,仙乐飘飘。光芒中,一个身缠飘带,身披霞光的神祇出现在云头,他声如洪钟,气势汹汹,正是曾经被戏弄了三次的云明天司,他在云端审视一番,瞪着罪魁祸首,怒不可遏:“薛错,速速与我回天上受审!” 神人面前,修士的身躯显得极为渺小。 骤然出场的天神,惹得众人惊骇莫名,修士尚有可能一战,但蝼蚁如何面对天神? 方龙洗脸色一变,速度极快的拔出剑,风吹起邋遢道人的长袍:“薛错小子,待会趁乱快溜!” 孔云也顿感不妙,这神是薛错得罪过的!他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对手,脸色煞白的把薛错往后一搡:“是那个倒霉神!快走,我教给你的极意自在功,还记不记得!” 擎苍真人心中好笑,望着三人:“走,想要走到哪里去?” 云明天司奉旨下界,乘云而来,虎视眈眈道:“尔等闲人还不快些退避!误了我的大事,小心火烧烟焚之刑!” 方龙洗心知必死,剑出如影,挡住一招天神挥来的气浪,却噗地吐出一口鲜血,脸色如纸,显然受到了重创。 这不是道境之差,他们和天神,完全不是同一阶层。 薛错连忙伸手去捞他:“方师叔!” 孔云趁其分神,刷地变回了原型,拍打着翅膀冲上云霄,试图扰乱云明天司的注意力,却被他一挥袖击落云头,他嘴中咳血,回头怒斥:“傻子!还不快走!” 薛错脸色大变:“小云!” 这时候,许许多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 “师兄!” “薛师兄!” 闻人异等弟子看到天上的景象,拼尽全力从各处飞来,可是这些弟子,如何敌得过问道宫,不过是徒劳送死。 方龙洗打不过还要打:“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如今正好!” 孔云心中着急万分,也绝望万分,碰到天神这个层次,根本是为人鱼肉,十死无生,他挣扎起身,孔雀是妖族,但他孔云绝不背信弃义,丢下自己的好兄弟:“薛错!” “师兄,走。” 少年陌生的,极其冷静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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