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应该骂他的, 笨就笨, 不会练剑就不会练剑,再也不要去学了。 因此顾如诲说:“小师兄走了香火神道。” 薛真真也只是愣了下, 接着平静地说:“那也不错。” 顾如诲于是便放心了, 他的时间很紧, 之后便起身告辞, 留下她一个人在流云峰。 薛真真坐在原地发了一会呆,便回到洞府,打开自己的私库。 她的孩子离开她整整有二十年,个子恐怕比她高一些,眉眼会像父亲,更好看一些。 这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她想了许久,竟然恍然不觉,脸上冰冰凉凉的一片,龙威剑不安分的戳在远处,看着那个古板的女人,笨拙得拭去脸上的眼泪。 她开始挑东西,这些年零零总总,攒了不少的天材地宝,还有很多练剑的材料。 原本从八岁到十八岁的武器,她都已经替薛错锻造好了,现在用不上,薛真真也只是随手挥到一边,挑其余剩下的宝贝。 万年的灵芝仙草。 十万年难得一见的血红玉髓。 龙的角,凤的羽,法衣,法器,法宝。 等全部收拾好了,整个私库已然空荡荡,余下些剑器剑谱弃之不用。 薛真真收拾好东西,又飞向儿子幼时居住的那片不老林,将几千棵不老松异种化入芥子空间。 流云峰霎时一声巨响,灵气十去□□,留下几朵孤零零的云朵。 天一门的弟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流云峰突然山体滑坡,整座山峰被硬生生折断了一半。 他们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呼叫自家师父,掌门,步入幻神境的长老们破关而出,大眼瞪小眼。 “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 “快找个弟子问问,是不是妖族攻打我界山!” “不是,掌门师尊,我方才望见流云峰的薛长老,从里面出来,抬手摄走了不老松,然后一路朝南去了。” 长老们吹胡子瞪眼:“这个薛真真!太没有规矩了,仗着一点剑法,藐视门规,破坏我门派大阵,简直是目无门规!” 弟子们诚惶诚恐,他们年纪小,尚且不知道薛长老是谁,于是问:“那,要不要报上问道宫,请执法堂弟子将她捉拿归案?” 掌门一噎,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其他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不吭声。 弟子忐忑道:“掌门师尊?” 掌门脸色青了绿,绿了青,一挥袖子骂道:“混账,还不快去把流云峰打扫干净,万一你薛师伯回来,撞见一片狼藉,心中不快,我便要拿你是问!” 弟子劈头盖脸地被骂了一顿,简直是满头雾水,可是掌门师尊的话也不敢不听,只好委屈吧啦的去做苦力,私底下问师兄:“三师兄,那薛长老是什么来头?” 师兄瞧他一脸衰相,努努嘴,让他自己去望流云峰峰前界碑,他摸着脑袋逐字逐句的念下来,嘶了声,倒吸一口凉气。 龙威剑主道场,是那个上古神剑龙威剑吗! 下面还有一道剑痕,划出几个凌厉飞扬的大字,天一门君无畏。 君无畏,是那个东陆第一剑吗? 小弟子头晕目眩,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巍峨的流云峰,半句话不敢说。 薛真真没有破开虚空,而是乘云而去,却在飞到一半的时候,停了下来。 青松,花树。 白衣剑仙衣袍雪净,眉眼如画,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她。 薛真真望见他,不知道他是特意来,还是无意撞见,她停下脚步,只是想和过去做一个了解。 从她说不见君无畏开始,君无畏也的确没有再来见过她,过去的千年的情分,因她挥剑斩去,他便也如此,毫不留情。 自己曾经,希望过君无畏回头吗? 大概是希望过的。 百年夫妻,千年知己。 走到这一步,是她自己错了,错看错信,错在还有一丝的舍不得。 但这些话,并没有必要再提起。 薛真真的师父总是说,女子多情,是练剑途中的败笔,无缘得见大道。 她幼时记恨师父的偏颇,加倍勤学苦练,打败了所有的师兄,她是太一门里最出色的一个,胜过千千万万的弟子,但如今,她要比君无畏差一线。 这一线,是她放不下命运,放不下薛错。 她不想追求剑之极致。 她要自己的儿子平平安安。 君无畏温和,平静,又万分的漠然,像每一次争执,他总是率先沉默,笑对薛真真的怒火:“剑主,你不要再往前。” 薛真真直视着他,面无表情:“缘由。” 君无畏沉默,看了看天,轻轻抬手一挥,薛真真掩盖的气息散去,浑身上下缠满了大劫之气。他瞳孔紧缩,控制不住上前一步,又生生按耐下来。 君无畏说:“剑主,你阻拦吞虺,和大劫对抗,已然劫气缠身,因果极大,不该再有任何出世之举。” 薛真真没有冷笑,没有不屑,她像是不明白,又或许是明白了,被自己方才的猜测逗笑,她抬了抬嘴唇,又快速的放下:“我以为……罢了……你走吧。” 君无畏失望地看着她,睫毛盖住了心绪,平静又淡漠:“剑主,我不明白。” “你知道薛错他应劫而生,也会应劫而死,他不是常人,他来这世间有他的命数。” “所有一切,不过徒劳。” “你放下他。” 薛真真遽然回头,她亦不解,她亦深恨:“怎么放?君无畏,你是此道高手,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放下。” 君无畏颔首,沉声说:“心剑合一,斩断因果。” 薛真真斥道:“荒谬!荒谬至极。” 君无畏眼眸凌厉:“你若信我,我便帮你!你把这些东西看得太重,才会陷入劫气,难以自拔。你现在每一分怒火,都是受到劫云操纵,如此下去,你迟早会生出心魔,毁于大劫,薛真真!” 薛真真拔剑:“君无畏!” 她难以遏制自己的火气,剑指故人:“我让你滚。” 薛真真再不辩驳,她要去找她的儿子,告诉他,这些年她很后悔。 但在拔出剑的那瞬间。 命运的车轮又开始往前滚滚而去。 天空裂开一道庞大的裂痕。 一只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的东西从裂缝中钻了出来,祂浑身漆黑,身躯庞大,浑身飘散着狰狞恶煞,正是薛真真追杀过十数年的那只上古凶兽——吞虺。 祂饱食人间血气,徜徉在天灾瘟疫中,摄取了无数生灵的怨恨,变得越来越庞大。 “薛真真。” 吞虺低沉邪狞的声音响彻穹宇,掀起一阵腥风冷雨:“十年一别,雪耻之时已到,吾来取你的生魂。” 薛真真衣衫凛冽,素裙飘飞。 龙威剑护持在她身边,化作一条赤红色的龙族,和天空的凶兽遥遥相望。 雨粒斜飞。 这纠缠十多年的因果,从种下之日,就难以解开,薛真真身上的劫气越来越多,无力抗衡的冥冥命运,终于降临到她的身上。 薛真真知道,这一次又不能去找薛错了。 她当了二十几年的娘,好像就没有完完整整的陪过薛错一天。 但她此时,已不能再走一步。 是她做不好母亲,不配为人母,是她的错,把儿子带到这世间,却没有呵护过他。 但愿薛错在人间有亲朋好友,把她忘在天边,如此,就不会有任何心伤。 她该出剑,她的儿子在人间,那么身为人母,便应为他扫清一处净土。 薛真真握着龙威,目视着天上的庞然大物,心里没有任何的惧怕。 君无畏终于动了,他飞身而起,拦在薛真真面前,眉目冷得像冰雪:“剑主,走。” 薛真真看他一眼,心中并没有任何波动:“我不懂你道,君无畏,我的死劫到了,这是我的命数,我身为神剑剑主,我该去杀祂,你要成仙,还是莫近我。” 她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反而释怀,但君无畏那一瞬间却心如刀割。 天上的吞虺动了。 祂嘀嘀咕咕,骂了那白衣剑仙一通,又死死盯着那女人,张大嘴巴,打定主意要一口吃掉她。 “凡人,受死!” 人间霎时风云飘摇,地动山裂,雨丝凝结成锋利的冰刀,从天空降下,杀死了无数生灵。 吞虺如今就是大劫聚合,真身难以显现。 祂本该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却因为实力恢复,记恨那女人,在天上显出原型,要把她一口吞掉。 薛真真悍然挥剑,锋锐的剑气如同璀璨长虹,贯穿天空,劈出一道真空地带。 吞虺黑漆漆的鳞片都被劈开两个,祂勃然大怒:“女人,你该死!” 祂腾起身子,衍生出天崩地裂的道象,将薛真真和那白衣人笼罩其中。 君无畏再次拉住薛真真:“剑主,随我离去。” 薛真真背影笔直,回眸,居高临下道:“我自己的劫,我自己应,与你无关。” 她用力挥出一剑,将君无畏用罡风甩出道象。 君无畏白袍散乱,望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回不过神。 吞虺和那女人打得惊天动地,为了赢,祂掀起天灾无数,淹没了神州大陆,蚕食鲸吞一般吸收了大量血气。 大地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一城之人,顷刻之间飞灰湮灭,徒留血渍骨痕。 亡灵生魂四处飘荡哀嚎,黑夜覆盖了白天,神州已经如同炼狱。 薛真真虎口流血,神府开裂,她拄着龙威剑,略微踉跄,再度起身时,一头乌发慢慢褪去颜色,化作雪一样的白。 与此同时,原本就阴沉沉的天空,发生了变化。 一层层云彩散去,九重高天之上,彩霞恢宏,大道凝聚成一柄贯彻天地的剑。那剑无形又有形,似生似死,似劫似孽。 祂从一颗种子开始孕育,万年来的恶孽催生祂长大,形成小天劫,以惩戒生灵。 小天劫无用,便会形成毁灭神州的大劫。 大劫降下,便会让天地重归一片混沌,不分生死,不分上下,不分阴阳,其数归一。 直到亿万年后,新的生灵孕育,化一为二,化二分三,三生万物,重演轮回。 所以这一次,不仅仅是天地大劫,更是成圣之劫,那柄天道之剑,凝聚着成就圣人的契机。 这在过去万千年,都不曾有。 …… 妖族王庭。 六圣庙中香火鼎盛,祭拜着六位妖圣。 天空徒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彩霞恢宏的九重高天,那里悬挂着一柄大劫之剑,恐怖的威压让大地颤抖,妖庭破碎。 忽然,一只巨大的孔雀虚影笼罩了妖庭。 祂清唳一声,稳住了岌岌可危的妖庭,抬首望向高天,眸中神火涌动,烧毁了降下的天灾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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