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枫:“所以,你觉得是同一个?” 他说话的时候看到傅景峦背后,化妆室大门轻轻开了一条缝。 南枫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刚才进来的时候把门关好了。 门缝里露出一双眼睛,闪了一下又消失了,没多久又闪了一下,像是有人在外面偷窥。 这幻境里的人应该是看不到他们的,要么就是之前南枫一直能觉察到的,每次都在幻阵里窥伺他的人,要么——就是回忆里,窥伺这间休息室的人。 傅景峦对南枫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无声息地挪到门边上。 大概是发现休息室没人,很快一个影子侧身闪进来,直奔桌上的胭脂盒去。 南枫和傅景峦都有点诧异,他们以为偷窥的是个变态,结果就是贼——还是刚才外面那个服务生。 他显然业务不熟练,偷东西的时候太慌张,碰倒了桌上不少瓶瓶罐罐,又心急慌忙去扶,这一来一回就浪费了跑路的时间。 化妆间的门刚好被拉开。 舞女站在门口,惊恐万状地要叫。 她被男人捂住嘴,一把扯进屋。 后来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舞女在挣扎,越是挣扎男人就越紧张,情急之下紧紧掐住了她脖子,面容扭曲,斗大的汗珠从两鬓落下,嘴里还在叨叨什么。 凑近了才能听到他是在说:“对不住……对不住……我也不想杀你的,是你不好!都是你!” 他手上的力道越用越大,半分钟之后,舞女不动了,铁青着脸双眼怒睁,鼻子里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 男人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喘着气飞快踹着胭脂盒跑了。 傅景峦和南枫也被这粗暴的手法震惊了,缓了好一会儿傅景峦才问南枫:“什么想法?” “第一次现场观摩杀人。”南枫面无表情。 傅景峦无奈地一摊手:“但是胭脂盒跑了,说明故事还没结束,跟上吧。” 他们跟着男人跑了很久的路,去到一家当铺,用胭脂盒换了个玉镯子出来,又拐进一个像城中村的地方,里面都是破落的矮平房,墙皮斑斑驳驳地剥落了一地,露出狰狞的砖瓦。 男人没立刻进屋,他在门口用力拍打双面,碎碎念了好几遍,调整出欢欣鼓舞的样子才假装兴奋地推门而入。 从门口看去,这间屋子堪称家徒四壁,屋里唯一像样的家具就是床,床上躺着个瘦骨如柴的女人。 看男人进屋,女人挣扎着要起身。 男人飞奔过去扶她,问她感觉如何。 女人摆出一抹虚弱的笑容道:“我挺好,不用担心,你今天怎么早回了?” 她说半句,要停下来喘口气,一句话说话,就疲累地闭起眼睛。 男人耐心地靠坐在床头,把她扶到自己胸口靠着,拿玉镯子给她看。 南枫和傅景峦因为觉得不礼貌,就一直在门口没进去。但即便隔着距离,在这一瞬间,南枫发誓自己在她眼里是看见光的,虽然很快熄灭了。 女人刚要说什么,男人抢着话头堵回去:“发了月钱,经理说我干得好,这个月多给了不少,我想着你喜欢,就把它赎回来了。” 女人的手轻轻抚上镯子:“哎……你……花那冤枉钱干什么?是不是……你嫌我……不好看了?” 她是在开玩笑的,男人却急得解释手忙脚乱:“不是不是,你再生病也是这世上顶好看的!” 女人被他的蠢样子逗笑了,让他以后不要再乱花钱,有钱不如攒着给自己买点吃的。 男人抱着女人沉默了很久:“家里不缺钱,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女人大概是说了一会儿话累了,终于撑不住,男人帮她盖好被子,轻手轻脚走出屋子。 他蹲在墙根,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发不出声音,只有身体在止不住地颤抖。
第40章 40 狭路相逢 ==== 他老婆叫柳柳,之前也在那个舞厅工作。 两人刚认识那会儿,柳柳是整个舞厅挨骂最多的姑娘,经理嫌她不够花枝招展,嫌她不够灵巧,嘴不够甜,几乎每天都骂她,小姑娘可怜兮兮只会找个没人的角落躲起来哭。 男人一开始就是个送货员,替老板往舞厅送酒水,见了好几次柳柳也没敢上去搭讪。 后来终于让他找到机会,几个生客仗着自己有几个小钱,就要把柳柳带出场,柳柳不愿意,那几个人就拖拉硬拽腰把她弄走,经理收了钱假装没看到,舞厅里其他人都是一脸好好戏的样子。 男人怒火中烧,冲上去和那群人扭打在一起,最后当然是双手难敌四拳,他被打得鼻青脸肿,但那些人也没捞到好处——柳柳跑了,连当月工资都没要。 男人虽然浑身都疼,但还是松了口气,至少他为心爱的姑娘挣到了时间。 本以为从今以后再见不到她了,没想到几天后,柳柳直接找到他住处来了。 两人从此相识相恋,一过就是八年。 柳柳不再做舞女,男人也辞了送货员的工作,改去另一家舞厅当服务生——那是家刚开张没多久的,老板承诺他们月钱有底薪和提成,客人给的小费越多,他们挣得越多。 男人觉得自己和柳柳的日子有盼头了。 两人迅速结了婚。 婚房又破又小,柳柳却很喜欢,在这纸醉金迷的城市,她好歹是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避风港。 柳柳她所有的金银首饰都变卖了,一部分是她当舞女时候攒下的,一部分是她妈留给她的,其中就包括这玉镯子。 现在全换成了家用。 男人觉得自己没用,承诺她一定好好干活,有钱了再把她们全都赎回来,柳柳笑着安慰他,那些本来对她就没用了,不如还钱买点实际的。 男人知道其实柳柳和其他姑娘一样,是喜欢的,她把那些首饰当出去的时候,眼里有很多依依不舍,但他没法阻止她,因为自己真的很穷,很没用。 命运往往是会捉弄人的,再后来柳柳就生病了,生了一种只有靠钱才能续命的病。 他们花光了继续,但是远远不够,柳柳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男人不知道柳柳还能撑多久,他只知道自己要留住她,要让她多活一天是一天,现在世界罚站得那么快,也许某个未来,柳柳的病就有救了呢。 所以他不想放弃。 警察很快顺着胭脂盒找到男人,他偷的时候被不止一个人看见了,而且这人第二天没去上班,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男人被抓的时候,三四个警察围着他,把他扣押在地上。 他也没想跑,看到警察来就直接认了,唯一的要求是要他们别说给他老婆听。 南枫听到屋里有清脆的,镯子坠在地上的声音。 他走近床边,看女人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胸口从起伏到慢慢归于平缓,眼角缓缓流下一滴泪来。 南枫坐了一会儿,然后问傅景峦:“值得吗?” 柳柳值得吗?她丈夫值得吗? 傅景峦把手抚在他肩头:“他们认为值得,那便是值得。” 千百年来,人都是这样。 他可以不出人头地,不光宗耀祖,一身平庸,但总也要有些奔头的,竭尽全力地为一些事为一个人奔忙,不然就真的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和不来也没什么分别。 南枫和傅景峦在她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一个盒子,里面有两份生辰八字和红绳结在一起。 傅景峦意外地发现柳柳和溪梦竟然都是XX出生的。 当时在白云间聊到婚事的时候,师兄弟几个开玩笑提到过这对小情侣互为夫妻宫,是生生世世的夫妻缘分,所以他把时间记得特别牢。 傅景峦盯着柳柳腕上地手镯忽然说:“所以这个生辰八字才是重点,魏达想找的或许都是日元极弱的人。” 日元极弱,便常年体虚,换句话说,也就是更容易控制,一如之前在文府和诏狱遇见的,不管是用来换魂或者招魂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南枫也跟着看过去,柳柳的脸色苍白,呼吸也越来越轻浅,但她始终抱着镯子没撒手,直到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南枫:“你之前说,乌那的巫师也会骸阵。” 傅景峦:“当年边关的巫蛊祸乱就源自乌图塔,据我所知他要复辟乌那,所以光宗才派了魏达去平乱,并未想到魏达自己也深谙此道。” 两人从小巷离开,到巷口发现那儿停着几辆车,其中一辆上面还装饰着白花圈和大大的“奠”字。最后的黑车上下来一人,南枫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身上忽然涌过一阵恶寒,那种熟悉的被窥伺的感觉又来了,他猛然回头,却只来得及看一眼那人的背影。 南枫和傅景峦去警署找胭脂盒。 听几个办案的警察说,胭脂盒好像是作为遗物归还给舞厅了,那边的经理说是要拿那些遗物给舞女们陪葬。 警署的人不懂,两个舞女而已,孤家寡人的连个家属都没有,死了便死了,何必大费周章给她们办葬礼。 也有人说他是好人,好歹把下属和同事当个人看。 南枫在警署外面站住不动了。 傅景峦看他脸色有异,像在专心致志分辨什么东西,就等了一会儿。 直到南枫说:“我听到柳柳的哭声了。” 傅景峦知道他不会乱说,但他自己没有这个能力,没法在这个问题上帮他一把, 柳柳一直在哭,听起来很痛苦,她说自己的身体被困在一个漆黑的地方,很热很难受,周围有很多人像是在说话,又像是诵经,听不真切,那个声音搅得她头疼,所以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逃出来了。 她想去见她的男人。 柳柳说:“请问你们见过他么?” 南枫语塞。 他当然见过,换做以前,“死刑”二字对他来说根本不会是负担,但现在他说不出口了,面对柳柳急切的,充满希望的语气,他选择把难题抛给傅景峦。 傅景峦照实说了。 柳柳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她很平静地等了一会儿,发出轻轻的叹息。 “也好,也好……”她说,“这样,我们就能团聚了。” 她显得很高兴,好像终于能和自己心爱的人重新投胎结为夫妻一样,这次傅景峦都没忍心把真相告诉她。 没告诉她,她丈夫的魂魄可能已经不在了;没告诉她,从卦象上看,她的丈夫应该已入轮回,只有她被别的什么困住了,才独自在人间徘徊。 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 傅景峦和南枫循着哭声,在城外三十里的荒地找到一处坟头,准确地说是野坟头。 四面环山的沟里,布满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坟堆,一群人在给新的那个添土,边上还有一人在摆奇怪的法阵。 那个阵法他们太熟悉了,而那个人——南枫看到的他背影的时候,无意识抓了傅景峦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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