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夏樵一边飞快打字一边说,“我不是说两个房间挂出去了么?刚刚有租客联系我看房,我在跟他说具体的情况。” “……” 闻时眼神中透露着怀疑:“拿着个就能联系?” 夏樵抬起头,表情比他还怀疑:“……昂。不、不行吗?” “行。”闻时恢复冷淡,顺口说了句,“我印象里联系人不用这个。” 夏樵:“那用什么?” 闻时想了想说:“BP机。” 夏樵:“……” 他曾经给沈桥发誓说代沟不成问题,他会跨过去,让闻哥宾至如归。但他现在忽然意识到这沟特么有点大,他胯疼。 他想了想,把屏幕怼到闻时面前,让这位95年亡故的大爷直接看结果。 彼时中介刚好发来一句话,说:谢先生说明天晚上有空,您看您这边方便吗?
第3章 灵相 闻时看不懂智能手机,但听得懂人话。他听完中介的语音,冲夏樵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凑近点。 夏樵不明所以,附耳过来。 他闻哥顶着张帅比脸、操着又冷又好听的嗓音,问了他一个很有灵魂的问题:“这好比过去的电话?那我这么说话,对方听得见么?” 夏樵:“……” 这代沟得劈叉。 夏樵想了想,握着手机调出9键说:“哥,你还是当成电报吧。” 闻时懂了。他直起身,指着屏幕道:“那你给他发,哪个时间都很方便。” 夏樵:“……我觉得我不太方便。” 闻时皱起眉。 夏樵缩了脖子说:“哥,今天这是人多,还算好。你是没见过咱们小区平时晚上是什么样。” “什么样?” “挺瘆得慌的。我跟着爷爷在这住了十几年了,到现在,晚上都不敢一个人上厕所,更别说出门了。” “……” 闻时面无表情沉默两秒,请夏樵同学滚了出去。 他关上卫生间门,抓着领口扯下T恤,劲瘦好看的腰线从布料中显露出来。他不大高兴地想,原本还打算做个好人,捞一捞这不争气的徒孙。现在觉得……要不这脉还是死绝了吧。 等这位日常自闭的祖宗洗完澡出来,夏樵已经接待完两拨新的来客了,倒是那个名谱图上的女人张碧灵还没离开。 她正站在玄关前跟夏樵说话,一只手还拽着她那个口无遮拦的儿子。 “沈老爷子是明天上山吧?”张碧灵问。 “嗯。”夏樵点了点头。 “几点?” “早上6点3刻出发,您要来么?”夏樵问得很客气。 她盯着沈桥的遗像,轻声道:“6点3刻?哎,我可能有点事,但来得及的话,还是想送送,老爷子不容易。以前——” 以前这脉很厉害的,就是人少,落得现在这个情境,可惜了。 这话夏樵听过很多次,都会背了。不过张碧灵好一点,刚开了个头就刹住了,尴尬而抱歉地冲夏樵笑笑。 可能是为了弥补吧,她对夏樵说:“你特别干净,这么干净的人我们都很少能见到。以后好好的。” 说完她拍了一下儿子的后心,皱着眉小声说:“作三个揖,快点!” 儿子大概正处于叛逆中二期,甩开她的手,不情不愿地弓了弓脖子,态度敷衍,最后一个更是约等于无,作完就推门走了。 张碧灵只得匆忙打了招呼,追赶上去。 夏樵关上门,一头雾水地走回来,抬头看见闻时,忍不住问道:“闻哥,他干嘛冲我作揖?” “因为他在你这说了不该说的话,不好好作个揖会有大煞。”闻时朝远处的祖师爷画像努了努嘴。 “哦,就是说祖师爷不——” 闻时:“……” “呸。”夏樵给了自己一巴掌,连忙道:“我没说,我刹住了。” “嗯。” 闻时闷头擦着潮湿的头发,过了片刻道:“其实说他不得好死的人多了去了,事实而已,不至于怎么样。别疯到对着画像说就行,尤其别在上香的时候说。” 夏樵小心问:“为什么?” 闻时抬起头,把用完的毛巾丢在椅背上,极黑的眼珠盯着夏樵轻声说:“因为他会听到。” 夏樵:“……” 他原地木了一会儿,连忙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声音都虚了:“他不是……” 已经死了吗? 沈桥给他讲过,祖师爷尘不到修的是最绝的那条路,无挂无碍无情无怖,反正听着就不太像人,很厉害,但下场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他年纪小没听明白,大概是永世不得超生之类的吧。 夏樵越想越怵,左右张望着,好像祖师爷就飘在旁边似的。 闻时瞧他那怂样,蹦出两个字:“出息。” *** 夜里9点左右,再没新的宾客进门,几个吹鼓手收了唢呐锣鼓,点了烟凑在后院窗边聊天。 夏樵在厨房开了火,用之前煨的大骨汤下了几碗龙须面,又切了点烟熏火腿丁和焦红的腊肉丁,齐齐整整地码在面上,撒了碧青葱花,招呼他们来吃。 这是闻时醒来吃的第一顿正食,他虽然说着饿,却没动几筷子。 夏樵差点以为自己做砸了,小心翼翼尝了两口,觉得汤汁鲜浓,肉丁焦香,面也劲道弹牙。 吹鼓手们唏哩呼噜,一碗面就下了肚。抹嘴道了谢,又攒堆去抽烟闲聊了。夏樵便问道:“闻哥,你不饿么?” “我不太吃这个。”闻时答道。 夏樵以为他是挑食,正想再问两句,就见闻时朝窗边瞥了一眼,说:“他们不走?” “你说那几个吹唢呐敲锣的大爷?”夏樵摇头说,“不走,在这过夜。” 闻时:“为什么?” 夏樵红了脸皮,支支吾吾说:“办丧事要守夜,沈家就我一个人了,夜里不敢睡,就多花了点钱,请这几个大爷留下来陪我。” 说完,他发现闻时正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他,然后半是嘲讽半无语地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夏樵生怕被骂,当即吹嘘拍马道:“请都请了,反正也只剩最后一晚。不过我觉得今晚我肯定睡得好,有闻哥你在,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没有。” 闻时只是睨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说:“那你记住这句话。” 这天夜里12点左右,夏樵是被不知哪里的猫闹声惊醒的。 那声音又惨又厉,像婴儿哭,但调子长一些,忽而极远,忽而又到了近处。小区淹没在浓沉的夜里。 夏樵睁了一下眼睛,隐约看见一片光。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今天月亮怎么泛着绿。 几秒种后,他忽然一个激灵。 守夜的时候,他不睡卧室,而是睡客厅。面朝屋内,正对着沈桥的寿盒香案,上哪看见月亮?? 那他看见的光是…… 夏樵干咽了一下,重新睁开眼。就见半张苍白人脸浮在香案边,静默无声地点着红蜡烛,那豆火焰无风抖了一下,发着灰绿色的光。 我……操…… 夏樵头皮一炸,从沙发床上滚摔下来,却没有声音。 天旋地转间,他想摇醒陪他守夜的几个大爷,却发现那几张临时的铺位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就好像他从来都是一个人睡在这里。 夏樵差点没疯。他连滚带爬要站起来,腿却一点儿没劲。 他连蹬几下!挣扎间,一个冰凉的东西突然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夏樵“嗷”的开了嗓,便再没断过气,像被一万只脚踩过的尖叫鸡。直到他的嘴被人强行塞了东西,一个冷冰冰的嗓音在他耳边说:“你要死啊?” 这声音…… 夏樵手指发着抖,鼻翼翕张。好几秒才瞪着眼睛转过头,就见闻时一手捏着打火机,一手钳着他胡乱抓挠的手,大有一种“再动我就放火了”的架势。 空气凝固了好一会儿,夏樵才终于意识到,刚刚站在香案边一声不吭点蜡烛的,就是这位祖宗。 搞明白这点,他劫后余生,眼泪都下来了…… 真哭。 闻时拧着眉心,先警告了一句“再叫把你扔出去”,然后摘了他嘴里那团白麻孝布。 夏樵哭着说:“哥,我指着你壮胆呢,你怎么亲身上阵给我闹鬼啊,好好睡觉不行吗?” “……” 闻时又把布塞了回去。 他把夏樵拎起来,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想不想知道,别人总说你干干净净是什么意思?” 夏樵哭到一半,没明白他的意思:“嗷?” 闻时说:“我让你看一次。” 没等人反应过来,他就低斥道:“眼睛闭上。” 夏樵下意识照做,接着他便感觉闻时重重拍了一下他的头顶,然后是两肩。他眼前忽然有些微烫,伴随着燃香的味道。 绕了三圈后,烫意又远了。 “睁眼。”闻时说。 夏樵有点怕,但还是睁开眼睛,然后他就傻了。 眼前依然是沈家的客厅,摆设没有任何区别,但色调和轮廓都泛着青灰,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更诡异的是,他瞥到了不远处的穿衣镜。差点再次尖叫起来。 镜子里映着两个影子,应该是他和闻时。 之所以说应该,是因为根本看不出原样。其实模样没变,但皮肤白得惊人。 他鼻尖其实有颗痣,眼角也有一处小时候磕的浅疤,但镜子里的他却什么都没有、一切常人会有的细小瑕疵,都没有。明明是他的脸,却仿佛是另一个人,一眨不眨幽幽地看着他。 在这样深重昏暗的环境里,真是闹鬼的好苗子。 “这是什么?”夏樵声音都劈了。 闻时说:“我闭上眼睛看到的东西。” 夏樵:“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闻时说:“你平时看到的叫肉身相,现在看到的叫灵相。” “正常人身上会有缭绕的黑气,或多或少,你没有。这就是干净。”闻时的嗓音在夜里显得更冷。 夏樵一抖,慌乱地看向他,这才意识到他也是这样一尘不染的样子,但又有一丝……微妙的不同。 因为闻时的轮廓是半透的,就像一道虚影。 “闻哥,你……”夏樵磕磕巴巴地说,“你为什么是这样的?” 闻时轻声说:“因为我缺了灵相,是空的,什么时候找齐了,什么时候解脱。我来也是为了这个。” 夏樵听得茫然,又有些惊心。他正要继续问,就听窗外又是一阵猫闹似的厉声尖叫。 他吓一跳,转头看去。就见三个瘦长人影倒映在大理石地面上,扭曲之后变成了四肢着地的模样,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弓起背。 它们头颅的影子歪斜了90度,缓缓朝客厅内转过来。 借着客厅内灰绿色的烛光,夏樵终于看清了那些东西的模样,它们像是被碾过的兽类,野猫野狗什么的,身体扁平,四爪瘦长,但又有着人的脸,趴伏着从外面探进来,身上萦绕着黑色烟气,幽幽袅袅,像缠绕的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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