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续叫了四辆,四辆都被取消了订单,然后就迟迟叫不到新车了。 “有毒吧。”夏樵捧着手机一头雾水,“今天干嘛了,不宜出门?” 眼看着黑云越滚越近,有小雨点开始往下漏,他们的订单终于被接了。 这次司机没再取消,离得也不算远。很快,车便停在了名华府大门口。 闻时把空了的牛奶盒扔进垃圾箱,弓身钻进了车后座。 司机是个圆脸的中年女人,长得很和善,颊边有颗痣。她从后视镜里看了闻时一眼,调侃说:“嚯,年轻就是体格好,这天穿短袖啊?” 闻时脾气不算好,也不爱搭理陌生人,碰到这种自来熟的,都是听听就过。 夏樵知道他这性格,生怕冷场。他刚要接司机的话,就听见闻时应了一句:“不算冷。” 夏樵当即有点惊。 “干什么?”闻时余光瞥到了夏樵的傻样。 “没。”夏樵把瞪圆的眼睛收回去,又小声道:“就是有点意外,我以为你会不理人家。” 闻时睨了他一眼,过了片刻答道:“面善。” 圆脸司机听到了这句,当即笑起来:“是说我么?我长了张大众脸,好多人都说挺眼熟的。” 闻时灰色的T恤上有深色的雨点,她看见了,便问道:“你们是兄弟俩呀?下雨天出门都不带伞吗?这雨肯定要越下越大的。” 夏樵委委屈屈地说:“我们出来的时候还没下呢。” “那么早出来等?” “哎,别提了。今天运气不好,叫了四辆车,四辆都被取消订单。”夏樵抱怨。 “哦。”司机了然,“那还真不是你们运气不好,这几天大家都不想跑那边的单。” “为什么啊?” “邪门啊。” 闻时原本看着窗外,听到这句,又把目光转了回来。 “邪门?什么意思?”夏樵问。 “你们最近没看地方论坛么?” 闻时看向夏樵,夏樵一脸惭愧:“呃……看得少。” 司机笑起来,解围道:“也是,地方消息看得都不多。我们是因为开车太闷了,没事就听广播,所以知道得多一点。” 她也没卖关子,趁着路上没事,给闻时他们讲了起来:“往西屏园那边去有条必经的路,叫望泉路。以前有外地的开发商过来,看那边地段还不错,想弄个城中富人区,叫望泉公馆。” “哦,这个知道。路过见过,房子挺漂亮的,就是没什么人住,跟我们名华府还挺像。”夏樵说。 “那不一样。”司机笑说,“名华府是周边规划问题,望泉公馆是没人愿意住,你问问宁州当地的老人就知道了,都说那边房子不好。” “听说过。”夏樵一副明白的样子。 倒是闻时有些疑惑:“为什么不好?” 夏樵还没开口,司机就笑了:“帅哥不是本地人吧?我们宁州方言里,王啊、望啊,都和黄是一个读音。” 望和黄? 那望泉路不就是? 闻时:“……” 他默然片刻,说:“取名的人是个宝。” 司机哈哈笑起来:“还有更宝的呢。那边地段挺好的,附近还有地铁站,有些投资商就不信邪,非要把那边弄得热闹起来,搞过步行街、洋房店铺、花样挺多的,后来都因为生意太差,不了了之了。然后前两年吧,又来一个冤大头,在那边建了个综合商场,有吃有喝有电影院那种。你猜叫什么?” 闻时:“什么?” 司机:“望泉万古城。” 闻时:“……” 瑰宝级的,还挺宏大。 “后来热闹了么?”他问。 “没有。”司机哎了一声,“断断续续,建到今年年初才正式竣工开业,起初还有人去凑热闹,后来就少了。那边特别邪性,总有人说看见了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那商场到现在还没关啊?”夏樵问。 “没啊,那边租金低,东西卖得便宜,有些现在很难找的手工店在里面,还是有人去。” “哦。” “这么听着好像也没什么,但说实话,开车从那边过,是有点怵。”司机师傅说,“昨天吧,我们这个微信群里有人在那边被吓到了,说得挺玄乎的,所以今天大家都不太愿意往那边跑。” “怪不得。”夏樵想了想说,“那您胆子还挺大的。” 司机无奈道:“嗨,我是习惯了,我家就住那边附近,整天来来去去的,也不能因为这点事就不接活呀。” *** “里面不让停车,我在这边放你们下来。”圆脸司机在路口靠边停下,看着外面变大的雨,又给闻时递了把伞:“得走一小段路呢,你们把伞拿着吧。” 夏樵默默看闻时:“那个,这怎么好意思?我们跑一下就到了。” “拿着吧。”司机笑着说,“用不着不好意思,我这伞多呢。” “真不用。”夏樵还是不好意思拿人东西。 他正推拒着,一只瘦长白净的手伸过来,坦然地把伞接了过去。 “谢谢。”闻时说。 “哎,这就对嘛!”司机笑了。 闻时先行下了车,撑开伞,催促说:“别磨蹭。” 夏樵这才急忙跟下去。 雨很大,地面都起了雾。车子拐了个弯,很快消失在雾里。 闻时收回视线,问夏樵:“西屏园在哪?” 夏樵对照着手机地图看了一眼,之前右边说:“这条路进去,门脸古色古香那个就是。” 这一条街都延续了望泉路的风格,几乎全是小洋楼,谢问的西屏园在里面显得非常特别,一眼就能认出来。 临到进门前,夏樵试探着问:“闻哥,一会儿见到他,你打算说什么呀?” 难不成说“请问你什么时候掏钱租我们的房子”? 这好像有点莽撞,还有点尴尬。 但不说这个,该说什么呢?他们跟谢问只是一起进过笼,说生疏不至于,但也没熟到什么份上。 夏樵不太放心闻时,总觉得以他的性格,张口就说“我饿了”也不是没可能。 那多吓人。 闻时果然道:“没想,再说吧。” 夏樵很慌。 西屏园的布置像个古董文玩店,但店里只有人偶,西式的、中式的,皮影、木偶、陶人应有尽有,齐齐整整码了好几个柜子。 一个梳着髻的小个子中年人坐在柜台里打瞌睡,脸很福相,看不出是大爷还是大妈。 还有两个长相很娇俏的姑娘坐在一边嗑瓜子聊天。 闻时进门的时候,那两个姑娘一起转过脸来,动作统一地说:“哎,活人。” 夏樵吓得当场退了出去,俩姑娘又嘻嘻哈哈笑起来。 “老毛,来客人了。”俩姑娘叫道。 那个梳着髻的中年人猛地惊醒,打着哈欠看过来。看到闻时的时候,他微微愣了一下。 闻时把伞收了,在门外甩了甩水,说:“这是谢问的店么?” 老毛这才回神,点头道:“啊,对,是他的店。” “他人呢?”闻时扫了一圈。 “他人……不在。”老毛打了个磕巴。 闻时盯着他:“那他在哪?” “有事。”老毛说。 闻时拧着眉:“他大前天明明跟我说这几天店里有事,赶着回来坐镇。” 老毛:“……” 老毛:“他……镇外面去了。” 这人一看就不是说谎的材料,每说一句话,那绿豆似的眼睛就总往角落的小门瞄。 瞎子都看得出来。 闻时把伞搁在门口架子上,抬脚就往小门的方向走。 “哎,那边是卫生间。”老毛急忙说。 “哦,借用一下,谢谢。”闻时说。 刚走到门边,闻时就听见了里面闷闷的咳嗽声,下一秒,那门便从里面开了,露出谢问苍白的脸。 这里显然不是什么卫生间,应该是个可以休息的后屋。闻时隐约能闻到里面传来的浅淡香味,还煮了什么东西,热得很。 谢问从里面出来,背手掩上了门。 他似乎有些冷,窝在那么热的屋里,还长袖长裤穿得一丝不苟、严严实实。 “你怎么找人还这么凶?”谢问又咳了几声,问道。 “那你躲什么?”闻时朝磕磕巴巴的老毛看了一眼,皱着眉纳闷道,“我又不是来要债的。” “没躲你,就是这两天太冷了不想出来,就交代他们谁问都说不在。”谢问又转头咳了几声。 闻时这才发现他两只手都带着手套,那种薄薄的黑色绸布,一直裹到手腕,只有动作间才能看到一点腕间的皮肤,被手套对比得更加苍白。 “我也不是算命的,哪知道你会来。”谢问倚着门框问,“你来店里是有什么事?” 可能是离得近的缘故,即便没闭上眼,没看灵相。闻时依然能感觉到他身上不断涌动的煞气。 他冷着脸,飞快舔了一下唇角,转头冲夏樵一抬下巴说:“他来买娃娃。” 夏樵:“???” 我…… 夏樵木着一张脸,点了点头说:“昂,我要买娃娃。” “顺便问你房子还租不租。”闻时又说,“不租我们挂新的了。” 谢问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他静了一秒,才点头道:“租,周六吧,后天。后天你们能空出时间么?” 闻时算了算,也就两天的功夫,还算快。于是转头看夏樵。 夏樵心说这时候又来问我了,好像我能做主似的。他硬着头皮点了点说:“嗯,有时间。” 闻时又舔了一下唇角,感觉自己大概脑子坏了才会跑这一趟。 他本来是打着商量的意思,来找面前这位满汉全席。谁想到店里这么多人,他反倒不方便开口了。 于是他捏了捏指骨,转身说:“就这事,我们走了。” 夏樵顺势拿起架子上的伞,这才想起来……说好的买娃娃呢?能不能尊重一下借口。 就在他也准备走的时候,那对双胞胎姑娘忽然指着伞说:“这是哪里来的?” “哦。”夏樵说,“别人给的,怎么啦?” 其中一个姑娘说:“这边之前一直有个传言。” 夏樵:“什么传言?” “说下雨天往这边来,会碰到一个很奇怪的司机,长着圆圆脸,特别热情。然后临下车,总会送人一把伞。” 小姑娘嗓音轻飘飘的,听得夏樵毛骨悚然。 “然后呢?” “没拿伞的话,生个病感冒两天就没事了。”小姑娘说,“拿伞的话……就会去见她。” 夏樵:“……” 闻时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夏樵后背贴着门,魂已经去了一半了。他没好气地抓过伞,正准备往外走,忽然听见谢问的声音到了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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