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液态弓弦? 液态弓弦是一种刚研发的分子材料武器,就连最精锐的西地头部军都还不会使用。 应有路不可能不知道他准备干什么了。 这时,允梦生已经信手破空,从一只掠过的大型飞鸟身上摘下了三枚锐削的雪羽。 下一秒,他沉稳的手指将第一枚羽毛搭上了红弦。 应有路还没来得及阻止,那个身体和允梦生后背几乎完全重合的少年忽然转过身来,用一双奇异的,幽绿色的眼睛审视着他。 应有路不能比较到底哪一个更加可怕。 因为这时,先前那只羽骨沾红的羽箭已经凌空飞出了三千多米,片刻之后,应有路看见眼下那座人声沸腾的工厂已经爆成了一簇火海。 接着,金属弯弓缓缓转动了方向,第二枚羽箭正贴近象征危机的液态红线。 忽然另一只手抓紧了这条似乎有生命的弓弦。 应有路盯着允梦生,像一把铜牙铁齿紧紧咬合的锁。 “你也想来试试吗?”允梦生问他。 “这,不是游戏,对吧。” 应有路问出的时候,感觉全身血液的流动都慢了一半。 ”对,它诞生的目的,就是为了真实。“ 允梦生脸上挂着惊心的浅笑,而他那个影子似的少年也同时笑着,不过,那个笑容更为妖异。 他们仿佛是同一个人,前面的是身体,后面的是灵魂。 不,他们是两个人。 应有路想起来了,自己在云梢的密室内见过他,他就是那个站在雕塑林中央,进献礼物的少年。 因此他的形象并不存在于现实世界,因为他是这个虚拟世界里特殊的存在。 应有路回忆着允梦生掌石缔誓时和自己进入这个空间时的场景,幡然大悟,原来,他的名字叫——该则。 “该则世界欢迎你。’虽然在进入这里时,这个虚拟少年这样说过,但现在看来,人家只是冰冷地客套一下。 至少,给应有路的印象,这位该则并不友好。 甚至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他是噩梦化作的恐怖本身。因为在允梦生的第一箭射出后,这位该则的眼里就充斥满了明亮而雀跃的火光。 远处火海上的浓烟犹如天柱般冲向空中,又接着在大气层中化成了无限泛滥的吞日黑渊。 而应有路站在高楼远处,却也仿佛觉得自己跌进去了一样。 跌进一个项链秘密的深渊,跌进一个名叫冉梦生的深渊。 如果现在发生在该则世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话,他也就知道以前贵族无比离奇的,不可预知的,无法阻挡的死亡是来自哪里的了。 他也就知道,两个月前,射入帝国档案部的飞弹是来自哪里的了。 他也就知道,刚刚被允梦生摧毁的高楼,屠杀的市民和引爆的工厂,这些都会在现实世界中一一实现。 他不知道这两个世界的同步率有多高,有可能现在外面的世界里,人们还在愤怒而热烈地争斗着,也有可能,外面早已经水深火热,血流成海。 诸此种种,不敢细想下去了,应有路突然抓住了那根液态红弦,手心里传来真实的烫伤感。 允梦生立马扯开他的手,冷斥道:“你干什么!” 这时他的手已经被烫出了一道严重的火伤,皮肉淋漓,往外冒出白气,肌液的粘连物就像红褐色的苔藓般丑陋而刺疼,而又眼见着很快愈合了。 “不是说让我试试吗?所以陛下,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应有路刚问出口,却忽觉身形不稳,他脚下的青木大厦不知道为什么正变得摇摇晃晃起来。 他望下去,看见很多人包围在大厦一层,正在与守卫队发生冲突,他们似乎试图撼倒这棵接往云梢的通天大树。 允梦生没回答他的话,见此状况沉目一瞥,同时,贴在允背后,身体几乎和允梦生重合的少年走了出来。 接着,这个少年在楼上轻轻踏了一脚。 这一脚下去,无声无息,不知分量,但整座青木大厦忽然间停止了摆动,就像被人当头棒喝,叫住了一般。 少年似是满意地微微移开步子,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湿脚印。 结合刚才的见闻,应有路觉得这脚印恐怕不会简单,谁知接下来就看见从这个潮湿的脚印里冒出了一大股滚滚清水。 目前的情况看起来,并不像是顶楼的水管爆了,而是整座青木大厦就犹如一个立式蓄水仓。 而刚刚这位少年正好踩爆了它脑门上的开关。 于是,扑漫的大水活像四散的灵蛇,前后穿过他们三人脚底,从顶层汹涌泄下。应有路一开始只以为它们是水。 但接着,他发现这些庞大的水蛇遇到人,就会张开空洞的大口,然后从头到脚,从人们身上穿行而过,好像将他们整个头身囫囵不择,吞食入肚了。 水蛇一拨拨地从高楼滑下,它们先是带来百瀑直落一般的重击,而后又肆意蜿蜒在自成的湖泊中。 如果它们只是状态可怕,如果它们只是水,那最后只会变成碎撒的水花而已。 但应有路眼看着,所有被这大水淹没的人连带着水蛇本身都变成了不断冻结成形的冰塑雪像。 这些包裹着人脸,人身的,奇形怪状的冰块一层层积搭而上,头尾冻连在一起,恍然变成了青木大厦周身突然生长出来的奇峰怪峦。 于是,应有路脚下的高楼巨厦俨然变成了一座巍然矗立的寒台冰山。 而他正站在这座冰山上,俯瞰冰壳之下漪漪流动的万相亡灵。 应有路捏紧了楼边的护栏,就像漂浮在海流里的浪客抓紧了湿润的船舷,他弯下腰,觉得想吐,此刻脚踝后侧那种缓慢又柔软的感觉又出现了。 他借由整理了裤脚后,又看向冰山上的另外两人,却让因局部气温骤降而忽然飘落的雪花鸠占了愤热的双眼。 让他觉得,这个世界以及里面的允梦生和该则实在恍惚得一点都不真实。 ----
第60章 访问者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允梦生和该则就像两个雪地影子,忽然向他走了过来,然后一左一右地拉着他的胳膊,向前面的雪坡断崖走去。 他脚底倏然一空,然后身下传来了绵软的触感。 他发现自己竟然乘在一只白身黑纹的鲲鹏背上,这只长空之主正托载着他们三人向西边飞去。 暗空之下细雪吹拂,鲲鹏曳翼,从一片大白地上覆身而过。 近看应有路才发现那是一片蒲公英花田,花期已过,现而呈现着一原白雪似的秋白景象。 等彻底看清的那一刻,应有路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惊讶,震撼他的,不是什么苍茫一色的秋白之景,而是站在那里面的人, 竟然是祁子锋和关纵! 他们就像两个虚影,却又神情活灵,他们抬头望着他,好像在想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又为什么在这儿。 明明是两个飘渺得不行的虚影,应有路却觉得真实得不得了,可如果他们真的来了这个世界的话,鲲鹏,允梦生和该则怎么会都忽略了他们呢? 可应有路转念间暗暗松了一口气,无论他们两个是真还是假,只要不被他前面两位发现就好了。 而且他的注意力不能在其他地方投入太多,因为他忽然发现坐在前面的人又有了动静。 应有路稳住身形,偷偷侧着头观察过去,发现允梦生从盘坐的膝上抬起手掌,将食指和中指分开,露出一寸开的距离。 他的两根指头之间连着一条红线,是刚刚的液态红弦,然后,他用右手搭上了第三枚鹄羽。 他要射出第三箭! 就向着已经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人头攒动的天文馆! 应有路发觉自己现在看见的,竟然是一个完全真实的天文馆。 如果说,刚才行走的混凝巨象,倒塌的楼桥,蛇乱的冰山和那片不真实的蒲公英花田都是该则世界随机创造的现实拟像,那面前这座与现实一模一样的天文馆就是百分百的复制与还原。 如果说这个天文馆的形象有什么意义的话,应有路能想到的就是,它可以不穿戴虚拟数据为它打造的五光十色,天马行空的皮肤,它可以成为并应该正是现实与虚拟这两个世界的交叉重合点。 而更令人震撼的一点是:这个重合点的某个房间里,也有祁子锋和关纵的身影。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坐在那里毫无动静,但他们不再是刚刚那样的虚幻影子了,而是拥有着真实的皮肤和血肉肌理。 所以说,这个世界里出现了两个祁子锋和关纵。 应有路的脑子飞速运转着,他不知道那片蒲公英花地里的人是真是假,但是在天文馆里的人,一定是真的。 他现在看见的祁子锋和关纵一定是真的,他们在那,正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所以允梦生才要射出第三箭,给天文馆致命一击。 这样一来,现在他身处的现实就变成了: 他在馥加城上空,和允梦生同乘着庞然的、魔幻的王驾鲲鹏,飞向位于西风街803号路的天文馆。 而允梦生正以指开弓,即将射出杀人祸世的第三箭。 应有路心头一颤,右眼如飞珠倏然一移,猛然抓住了允梦生的肩膀。 既然自己也在这个疯狂至极的世界中,那么自己的行为说不定也能产生一些作用,果然,他兴奋又急躁地看见,身下的鲲鹏王驾开始歪斜了。 但随后,他的手却是从那个叫该则的少年肩上被强力钳制下来的。 少年微微侧着头,抖了抖肩膀,一副好似被人非法接触了,很是厌烦的模样。 在前面御驾发难的允梦生跟他说了一句“坐稳点后”,应有路只听到最后一枚鹄羽从他右手簌然一放,化作一支从天而降的敕令飞离。 随后,应有路耳中的所有声音都为这一只飞羽让道。 他听过世界上的很多声音,人的,物的,原始的,合成的,有机的,无机的,但刚刚,他才听到了什么是不费吹灰之力,弹指一挥就生死两间的声音。 第三支箭跨越馥加主城东西连贯的37条大街小巷,穿云破风,径直向天文馆聚力击去。 三秒后,那边爆裂出了轰然的巨响和浑肥的烟团。 这些中靶的信号几乎在整片大地上狂飙叫嚣。 但允梦生拧起了一双优柔的叶眉,他的第三箭射偏了。 他侧目看了一眼早已经站在身边的少年,疑惑的眼神和少年浅淡的眼尾撞上。 随后,少年从他手里勾过那条液态红弦,然后以中指为匝,一圈圈地绕上了白光浑沌的指骨。 而应有路捏紧了手心里的一朵小黄花。 那是从巨象的尸体上出现,又因为允梦生的眼神躲掉,最后在冰山上出现在他脚下的蒲公英花。在挽裤脚的那个时间,他偷偷把它藏了起来。
89 首页 上一页 59 60 61 62 63 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