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子锋那刻听完,就像一颗石头沉向了无尽深水。 现在在塔前,他又再次陷入了这涧深潭里。 走上双镜塔的应有路,他的注意力一开始大多在这座塔身上,他的目光倏而看向祁子锋,是想着他或许能为自己破解点疑问。 但真正勾起他的好奇心的,却好像是别的,大概是那张脸上的神情。 他从没在祁子锋脸上见过那种神情。 讶异,悲伤,恍然,不一而足,他在心里叹道:祁子锋,你也会有这么多表情吗,你知道吗?在A区,这些都被叫做缺点呢。 靴底传来轻泠入耳的踏响,应有路踩着积灰的阶梯往塔上走去。之前祁子锋为他雕刻过的模型,他现在不仅看到了,摸到了,还感知得无比清晰。 “对真相我们都很好奇。我希望我接下来要说的,是那个真相。” 塔上的男人缓缓前行着,边走边说,整理着他的思绪。 柳间仿,项链,秘密都是来自柳间仿,如果这一切都跟柳间仿有关系呢。应有路所有的大胆猜测都源于这点。 “15年前,端荣事件发生后,允帝放松了禁乐令,那时柳间仿徙居咸水城已有6年,名气渐生。 10年前,柳老的势力得到很大发展,尤其受到当地人崇敬与信赖。河畔乐会成为常态。 而最近三年。 “近三年,柳老跟C区的联系似乎更加频繁。” 这一点,他从与柳间彷来往的书信中对情况大概有几分了解。 应有路说着,看向了下面的祁子锋。 或许是因为灯光的原因,祁子锋的眼睛此时看起来亮亮的,连带着他接下来的语气都亮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数字是变动的,但这组数字却是有“意识”地在动。15年前,10年前,3年前,它们跟随着柳间仿的生命轨迹在做规律变动。 在他每一个重要的人生节点,这组数字都会重复不变,为他驻足停留。” 应有路怡然笑着,点了点头,他喜欢祁子锋的表述,这样的表述具备着与他的绘画一般的诗意。 同时也冒出一个令应有路自己都害怕的猜想: “我觉得,这些数字只是表象,它的背后有一个人,这个人一直在等他。而且这场等待,已有十余年之久。” 几乎无知觉的,他把心里的猜想说了出来。 应有路之前想过:由于柳老是在弥留之际告诉他的,使项链秘密的这一切最开始就像一句玄乎的箴言。 随着后来对项链拥有者的观察,对其上铭刻数字的接触以及档案记录的分析,涉及这个秘密的所有脉络才渐渐清晰了起来。 如果说,几组数字连续的重复是一个概率性事件,可当它们一旦跟一件事的意义挂上钩,就呈现出了有特定意思的停留现象。 就像有个看不清身形,也看不清面容的人在前面走着,他(她)走几步停下来,走几步,又停下来,并且在停的地方还丢下了面包屑作为标记。 他(她)在用信息来说明轨迹和地址,但关键是,这个地址是变动的。 地址如果不是出于B区那种特殊的迁徙和作战考虑是不会有变化的,除非真的有第二个陀星城的存在。 这也同时意味着,如果对方改变主意,那他们找到那个地方的机会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渺茫。 到底是谁在控制这一切?并且掌握着数以万千计的项链号码? 当然他想的这个谁,不是什么神灵和主宰,他一向不低估人的能力。 可谁才是那个走在前面丢面包屑的人呢? 这个人还未现身,世界上就有一群人被搞得团团转了,眼下这座塔里就有两个为此伤神动思的青年。 人不必像山谷那样给出回应,塔下或许没有喝彩。 热情遇冷是一件平常事,在云梢的餐桌上吃饭的时候,应有路就认识到了这点。 他的想法不一定正确,也不一定有人认同。 “你真是个天才。”但下面的人这样说。 多亏了这人欣喜若狂的眼神,应有路才没有对这句话产生误解。 “柳间仿选择你,是对的。”祁子锋看着他。 “不,其实也是我选择了他。”应有路说道。 没错,他很早就选择了柳间彷,或许是在柳间彷出走帝都音乐剧院,在外面弹奏了第一首曲子开始,或许是从他尝试着和柳间彷进行最初的沟通开始。 如果要找到最早,最准确的时间,那么只有他的钢琴知道,因为柳间彷是它声音的启蒙师。 而现在,他在信任的平衡木上举步维艰,他对钟楼保护区的现状无能为力。应有路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 但是祁子锋抬眼,就看见了一位身披浮光,垂敛神性的青年。 他的脑海中刚开始出现了一点朦胧的勾勒,就很快被打断了,因为这位垂敛神性的青年接下来,为他讲述了一个故事。 “祁子锋,你听过花环的故事吗?”塔上的声音问。 塔下的听众也仅有一人。 “我很久没听过故事,最近听到的是端荣年的那件。”下面的人说。 塔上的人摇了摇头,道:”那是别人的故事,是A区的故事,不是...现在要讲的。” 他顿了顿,接着说: 很久以前,有个快乐无虑的少年在某一天成年了。为了庆祝,他慈蔼的长辈,温柔的父母在这一天抬起了时常垂着的手臂,为他抬来了一顶漂亮的鲜花环结。 他们的声音雀跃地像花上盘旋的鸟儿,他们笑喊着:“孩子,快钻进来!” “为什么要进去?难道我要躲避什么吗?”少年审视过周围沉默内敛的同年,问向兴奋激动的长辈们。 他的话让长辈们的脸色倏然一变,但又很快恢复成了刚才的样子。 “不,它会保护你,像对待自己的孩子。”有人说。 少年却问:”它到底是什么?” “它,它是你的护身符啊。”紧促的场面中涌出一个筹措的回答。 少年刚听到这些人面鸟儿的话音一落,鲜花环结就一瞬间套住了他。 高塔上的声音忽然被寂静绑架,奇幻的故事仿佛欣然复活,堂皇令现实戛然而止。 “然后呢?” 祁子锋其实想说:应有路,你又何必在这跟我用暗喻。 空间里,微尘安静地沉浮,高塔上依旧没有回应。 流光霰空,飘转如霜,就在寂宕降临须臾,外面的门砰然被撞开了,一群鱼贯而入的魁魁兵甲包围了他们。 在众人眼目交集的一瞬,他们两个也都破解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应有路这下知道那条大鱼在哪了。 祁子锋这下也知道冉春衣派来的辅助队伍在哪了。 正在毫不客气地包围他们。 ---- 祁子锋:你现在讲的故事里的少年,又怎么会是别人呢。
第52章 另一个双镜塔 “这就是他的计划?” 祁子锋问向这群看起来不熟,瞧上去也不太顺眼的家伙,但无法否认他们的武器装配和出现时机都符合一个逻辑: 他们是冉春衣派来帮助他的一伙。 “不,这只是担心祁大队长你,中了别人的计划。” 带头的大胡子这么说着,同时看向上面:“你真的知道他是谁吗?” “我更想知道,你是谁?”祁大队长问他。 “呵呵,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大胡子回应。 “我没开玩笑。” “...随你的便。” 耐心立时打了半折的大胡子不打算和他周旋了,嘴里果断吹起一声尖哨,下达了射杀命令,随后侧目道: “祁大队长,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双镜塔上,刻入记忆和身体的危机意识已经让应有路识趣地从空旷显眼的塔台栏杆内退后潜隐,往大塔里面走去了。 下面黑亮的兵甲尖队也追着他的残影,冲了上去。 塔内的空间巨大,中间盘旋着两条扭曲交错的旋转楼梯,塔身之中光明通透,仿若漱玉之瓶斗量天光,而在内部疾冲的兵甲尖队就像一阵黑色的飓风盘旋其中。 激光枪,冷射器是他们锋利的指甲和旋转的长矛,这些战争的活物在争先恐后地寻找上面那个人身形上的一点。 只需要打中一点,就足够了。 但是可恨呀,那个人连这一点的机会都没给他们。 那个人就像是一架没有破绽的战斗机械,而这个光明的囚笼,则是已经被他厌烦透顶的枯燥训练场。 一个彪梧大汉忽然拦住了应有路的去路,正是兵甲尖队的领头人,大胡子。 他明明可以在下面几层就拦住他的,但...大胡子看了一眼正在下面恐吓人心,扰乱行动的祁子锋,勉强微微一笑。 没关系,因为这场老鼠捉猫的游戏就快结束了。他看着此时神色镇定得像是缺心眼的男人,到了嘴边的笑容一时间变得有点僵硬。 他又体会到了不爽的感觉,莫名的,非常的不爽! 大胡子提了提脖颈两侧犹如黑豹般厚阔的肩头,挥出一记铅球体积的重拳,轻甲下几乎快暴张出虬结的手臂肌肉。 他用恶戾的眼神瞥了过去,只见对面顶着一张缺心眼的俊脸,把跟他一样,不,是十倍于他的不爽,都放在了一套风驰电掣的拳打脚踢里。 。。。 抛开此时身体的疼痛指数,冷静客观地评价的话,这位先生的近战路数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熟悉。 如果他在B区经历的搏杀招架有什么参考,那这位向他劈来的每一拳一脚都是顶格满分的标准答案。 两分钟后,还在楼梯底下因为祁子锋疯狂“内卷”的黑飓风,忽然卷不动了,因为楼上两个人打得实在激烈,身影模糊地几乎快掉出栏杆了。 人肉撞到金属上,沉然的钝痛后有人身上和嘴里发出了几声闷响。 他们的领头被那青年踢翻,单手挂在了楼梯上,同一时刻,半空之中滑过了一小颗水蓝色的星。 尽管它只从青年的领口抛出了短暂的一秒,但足以向底下的人群宣告来自于A区顶端贵族的权力之名。 塔楼空明,呈如天井,应有路的眼神罩在稍显凌乱的头发之下,他似乎往哪里看了看,然后又攥着项链上那颗微蓝的星垂,用拇指在上面微微摩挲。 高处无声,寂静仿佛他的大名。底下剩余的,只有世人的喧喧评价。 ”贵...族!“有人震惊指出。 “他是A区的大贵族!”有人大呼。 “准确的来说,是A区军方的大贵族。” 刚刚挂在楼梯上的胡子领头拼了老命,好不容易落在下一层上,他说完这一句,刚艰难地起身抬头,却被一道人影挡住了视线。 一名叫轶满的男子正站在他面前,审视的位置跟量过似的,抬脚就能踩上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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