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妙的感觉。 这一刻,他很想见到陆封寒。 且他很确定,并非是减药的戒断反应时涌起的不安驱使的,而是,单纯地很想见到那个人。 只是见到,就会很开心。 “破军,将军在指挥室吗?” 破军的声音从他配置在右手的个人终端上传出:“首席,将军在您的休息室里。” 祈言疑惑:“我的房间?” 破军:“是的,将军为您准备了午餐。” 祈言没有多想,沿着陆封寒带他走过的路线回了房间。 房间里,陆封寒见祈言回来,端出温着的一碗粥,用金属勺敲了敲碗沿:“该吃午饭了,星花菇粥,你尝尝能不能吃。” 清楚祈言的挑食,陆封寒用词不会用“好不好吃”这样的词汇,而是很直接——能不能。不过他还是很有信心,祈言不拒绝星花菇的口味,熬粥对技术含量要求不高。 祈言确实忘了午饭这件事,在框架和数据构成的世界里,他很容易忘记饮食和睡眠。不过这时,嗅到食物的香气,他忽然有些饿了。 接过陆封寒递来的勺子,祈言在一旁坐下,尝了一口,咽下去后,又吃了一口。 陆封寒挑眉,知道以后除了星花菇面,星花菇粥小娇气也是吃的。 所以在勒托时,并非他厨艺技能存在缺陷,而是食材跟不上。 量刚好符合祈言胃口的大小,吃完后,祈言淡色的薄唇多了两分血色。 将餐具收到一边,陆封寒问祈言:“在技术部累不累?” “不累,我依照以前看过的资料,做了一个小工具,以后他们维修动力系统效率会提高一点。”祈言想说自己手指有点酸,要揉一下,但时间隔了不短,已经不酸了,只好作罢。 陆封寒这时才拿出一张薄薄的白纸。 祈言看见纸张,眨了眨眼——远征军为高效和方便存档,很少会使用到纸张。 等再看一眼,祈言看见上面写有字迹。 字迹是陆封寒的,他认得。 陆封寒道:“今天是七月二十九号,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们在勒托签过一份合同。” 祈言点了点头。 他有些不知道陆封寒是要说什么。 当时重伤的陆封寒从治疗舱中醒过来,满是戒备。后来,他用一千万星币的治疗费,让陆封寒签下了合约,承诺在两年的时间里,保护他的人身安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这是他当时在陆封寒昏迷的那两三天时间里,想出的唯一办法。 现在,时间刚刚过去一年。 祈言指出:“按照合约,还有一年时间,明年七月二十九号才会到期。” 陆封寒手里的纸递了过去:“给你。” 祈言接在手里,纸面上的字迹铁画银钩,内容很熟悉。 “合约,”祈言念了最上面的一行字,看了看陆封寒,接着往下念,“自星历217年7月29日起,乙方保护甲方的人身安全,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时限,终生。到期后,合约解除。薪酬,允许、允许我的墓碑,与你的墓碑并列。” 而在乙方的位置,陆封寒已经签上了名字。 和最初的合同上一样的横竖重,撇捺张狂,笔划间锋锐逼人。 祈言猝然抬眼,看向陆封寒。 “将军……”他的尾音有些抖,可他却又不确定为什么会抖。 他只觉得心跳在加快,有什么情绪要冲出来一般。 陆封寒回应他:“我在。” 他面部线条硬挺,眉眼是俊朗的,多年的前线生涯将他琢成了悍然的匪气,而这份强硬在祈言面前,俱柔和下来。 祈言执着地望向他,问他:“你知道如果这份合约成立……你知道这份合约的意义吗?” “我知道。” 陆封寒当然知道。 他同样明白一年前的今天,他签下的那份为期两年的合约,对于祈言来说,到底存在怎样的意义。 当时他不解,祈言为什么会将写着合同的白纸对折,小心放进一个密码盒了。 他现在明白了。 那是祈言在挣扎着,想竭力尝试,能不能再在这个世界上活两年—— 日日都承受着旁人难以感知的痛苦和混乱,却依然未曾轻易放弃。 虽然陆封寒至今不明白,祈言为什么会选择自己。 但他想,他懂,他懂得祈言的心情。 祈言眼睛微涩,他手指捏紧薄薄的纸面:“那你……合同期限……” 他思维混乱,连完整的意思都无法表达出。 可陆封寒听明白了。 “你想问我什么?” 祈言视线与他相触,将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时间太长了,要是以后,有一天,你发现我会让你感到疲惫,我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怎么办?” “没有怎么办,也没有想象。”陆封寒看着他略显仓皇的目光,语气轻且坚定,“祈言,你叫我‘将军’,我就可以一辈子做你的将军。” 祈言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 他只觉陆封寒深刻的眉眼中,扬起一阵风暴,将他卷入其中。 他无措出声:“将军——” “嘘,乖,听我说。”陆封寒将人拥在怀里,抱着人,顺势靠到了墙上,脊骨抵着,单手揽了祈言的背,视线定在某一处。 “我很贪心,我不想只有一年,两年也不够,才七百二十天,怎么够?所以我设置了时限,虽然我认为,一百年,三万六千天,仍是太少了。” 陆封寒说着话,感觉自己身体里涌起某种灼烫情绪,无法平息,让他想驾驶着歼击舰,去小行星带中穿梭无数遍来消解。 他想到梅捷琳说的,他对死亡存在钝感。 “我独来独往惯了,前面十年,或者从十一岁开始到现在,十八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不存钱,抚恤金没有受益人,早早想好了墓志铭,设想过未来死亡的场景,很久以前就做好了为联盟赴死、为群星舍命的准备。 可现在——我变了。 因为你。 我不想死在漂浮的星舰残骸中,也不想死在某一颗行星上,更不想在粒子炮下被扬成灰。 我有了想见的人,只要还剩一口气在,都一定要爬回来见一面的人。” 祈言指尖轻颤,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抓紧陆封寒的衣摆:“是我吗?” “是你。” 父母在他年少时去世,多年混迹前线,让他对死亡坦然而无畏惧。同时,他没什么崇高的追求和理想,也没想过名留青史。 他活得从来随心所欲,这世界上,也没有谁是非他不可,有时会有自己不过是太空中一粒浮尘的寥落感。 他心知自己对祈言的意义,相反,祈言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 祈言,是那个锚点。 那个绊着他、令他轻易不让自己死去的锚点。 陆封寒嗓音带笑:“所以,要签名吗?在合约上签下你的名字,按照联盟法律,这份合约即时生效。” 祈言签了。 每一笔每一划都落得慎重。 签完,盯着两人并排在一行的名字,祈言不禁怔然,下意识地分辨和确认,这段记忆是真实的。 陆封寒仿佛能看穿他的内心:“不确定是真实还是虚构?” 祈言点了点头。 下一秒,他的肩膀被人扣住,连错几步,祈言就感觉自己被抵到了墙面上,还能察觉到陆封寒用手挡了挡,避免他的背撞上金属墙。 还未站稳,眼底惊讶尚在,陆封寒擒住他的下巴,不容拒绝的吻了下来。
第七十七章 祈言尚未来得及反应, 陆封寒熟悉的气息便席卷而来,充斥了周围每一缕空气与他的唇齿。 太突然了。 陆封寒行动明明显得充满侵入意味和不容拒绝,但动作却是温软的, 呼吸和体温的热意将无数敏感的神经末梢纷纷唤醒,甚至指尖与大脑皮层都同时泛起一阵刺痒酥麻。 氧气被掠夺, 祈言开始感到眩晕, 双腿力虚发软,可他正被陆封寒局限在墙面与胸膛之间, 只好手攥着陆封寒的衣服,堪堪保持住站姿。 房间里,除星舰运行产生的白噪音外,两人的呼吸声缠在一处,越来越重, 直到被对方的牙齿蹭过下唇,祈言微疼间低低出声,陆封寒才蓦地停下动作。 手掌覆在祈言腰侧, 额头相抵,轻轻蹭过祈言的鼻尖:“感觉到了吗?” 陆封寒的嗓音沙哑, 带着某种难以描述的性感, 说话时泄出的气音还未平复,尽数撩在祈言的耳膜上。 祈言尝试发出声音, 才发现自己的嗓音也跟陆封寒如出一辙, “是真实的。” 不是虚构,不是想象, 一切都是真实发生。 陆封寒手指蹭过祈言的下唇,轻揉了两下:“疼了?” 明明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被这人做起来, 却多了些别的意味。 祈言“嗯”了一声,别开视线:“有一点疼,痛觉好像比平时要敏感。” 真是要命。 陆封寒清楚祈言向自己描述感受的习惯,但这一刻,陆封寒不得不调起大半的自制力,以抵御某种不文明的心理活动。 他提起话题,转移注意力:“一年前我们签的那份合约,还在勒托的房子里?” 祈言顺着他的话回忆:“对,当时来不及回去拿,只来得及在剥离破军的数据核时,将那台光计算机清空。不过我装合约的密码盒是用液态复合金属做的,防护等级非常高,就算房子被炸毁,密码盒也不会坏。” 听见“液态复合金属”几个字,陆封寒立刻想起祈言在勒托时用的那辆堪比陆上装甲的悬浮车。 像是知道陆封寒想起了什么:“悬浮车和房子还有那些药,都是白塔准备的,他们担心我出意外。” 祈言又顺带提及,“VI型治疗舱的发明者住在我附近,白塔在实验阶段出产了几台,我在勒托,就放了一台在我身边。在我们去星港的路上,我远程开启了隐藏模式,除非我解除,否则它就是一件没什么实际用途的笨重家具。” 当时虽然时间紧急,但祈言将需要处理的事都处理好了。 陆封寒想起以前每天接送祈言上学放学的时光:“嗯,等把勒托抢回来了,我们可以继续住回去。” 最初他对祈言打消疑虑,就是因为那台治疗舱。 全联盟公开的信息里都只有四台,第五台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祈言的卧室里。 只不过他没料到,他的雇主会是Y,白塔的首席。 “好,”祈言唇色还有些红,他想到什么,“我们还可以邀请伊莉莎和奥古斯特做客,他们很好奇我在勒托住的地方。” “还有要邀请的人吗?” “有,我还想邀请加米叶、穆青和曲清茗,他们都是我在白塔的邻居,和我住得很近。”祈言比划着解释,“白塔在礁湖星云一颗不大的行星上,建造之初,将功能区域规划得非常完善。我所在的那一片居住区,有七栋房子,不过曲清茗常年不在白塔住,我很少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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