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昭,”齐王像下定决心了一般,走到王妃身侧,伸手轻轻环住她的肩膀:“大周最北的雪域,有一支战无不胜的苍狼军,是你爷爷一手建立。北境兵权虽收了回去,但你父亲却以虎符丢失了为由,一直没有把虎符交给陛下。这虎符......是不是在你手上?” 齐王妃的凤眼眯成一个锐利的形状:“你逼我?” “不成功,便成仁,若我做了皇帝,我们沧儿就是太子,我的胜算,也是你的胜算。” 王妃面无表情,似乎不为所动。 那天的谈话不了了之,秦沧在侯府这件小小的房间,过了一天又一天,山雨欲来,却被挡在侯府屋檐之外。 直到某一日,他突然听见门外齐王不可置信的声音:“你说宁远王大军在从北境来的路上的被截,交了王印,自请回乡了?” 无人敢回话,他咬牙切齿道:“什么被截,我看他是打了退堂鼓,投靠皇兄保平安了!” 话音未落,突然听见侯府外一阵马蹄声,王妃抱起他。 侯府大门外,严公公扯着嗓子道:“今齐屯兵西北,意图谋反,城外数千逆贼已被斩首,即刻捉拿罪臣齐王,满门抄斩。” 齐王府又一瞬间的静默,数百双眼睛或震惊、或恐惧,一起看向齐王的方向。 齐王面色沉得似乎要滴出水,严公公顿了顿,又掏出另一道圣旨,再次高声道:“中洲四境灾起,罪臣齐王之子身负请神命,若以身献之,可得四境灵气,念起年幼,可□□放之罪,送至宫中,由国师代为抚养。” 两道圣旨,一道要杀头,一道却说流放,齐王和王妃都是聪明人,顿时明白了其中得关窍。 谋反大罪满门抄斩,但只要交出他们的小儿子,就可以免于一死。 严公公站在侯府外,吊着眼角,声音有些尖利,一只手拖着一边锦盒,高喊道:“齐王,接旨吧。” 此时一直沉默的王妃突然出声,她双手轻柔地捂住秦沧的耳朵,声音极其冷静:“王爷,城外的人即便死了,靠府中家将撑上一时半会儿,等策应的死士赶来,未必没有转机。” 齐王看着王妃怀里的孩子,轻声道:“若无把握,陛下怎会大张旗鼓地抓人呢?” 王妃声音瞬间紧绷起来:“秦渲,你这是何意?” 齐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新生的孩子。 秦沧静静地与齐王对视,他看不懂这一瞬间这个男人在想些什么,他的眼神并不乏温柔,却也没有不舍。 齐王道:“玉昭,只要我们活着,就还有机会。” 王妃手指温柔拂过,阻隔了秦沧的视线,她清冽的声线里有冰冷的笑意:“秦渲,是我看错了你。当年你、陛下、国师和陈将军四人在学堂里最为要好,太后为我指婚,我没听父亲的话选陈徽,却选了你。” 齐王温声细语地问道;“你后悔了?” 王妃冷笑一声:“谈不上。先帝好虎皮,当年围猎,你不惜以身为诱饵,也要猎一只虎讨先帝欢心,那时我欣赏你的血性。如今你舍弃沧儿,想来我也应该早窥见一二。 ” 那点笑意很快消失,只剩冰冷:“不过我已传讯苍狼军,今夜苍狼军就到京城,即便你现在把沧儿交出去,苍狼军也会杀入宫中抢人,说是齐王授意。” 王妃仰头看着天空,对齐王展颜一笑。 红衣映着那笑容,在灰沉的皇城天空下,竟显得无比璀璨,“你有胆子要反,怎会有沧儿去死而我们独活的道理?若是杀不出一条血路,我们一家三口,也整整齐齐地下相伴才是。” 阴沉许久的盛京天空上突然降下一道惊雷,像是天幕倾翻,泼天的大雨立刻落了下来。 秦沧心中巨震,他的双眼一直被王妃手指覆盖着,周遭的雨声,喊杀声和惨叫声似乎都被轻轻地隔开去。 可就算王妃一直抱着他,他的身上也逐渐泛起凉意。 等他的双眼被放开的时候,连那双手也已经冰凉了。 天地重新映入眼帘的一瞬间,暴雨在溅起的雨丝便将他的脸打湿。 青石板砖上流淌着一片红,鲜红与暗红在雨水中混合在一起,从躺着的人的胸口、手足、脖颈处慢慢流出。 齐王胸腹处插着一根箭矢,垂着头,被禁军架住,气息微弱,王妃也被押着跪在地面,残破的裙角染着大片血污。 有人强硬地把秦沧从王妃手中夺走,国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陛下口谕,不必带回去,斩立决。” 长剑架上王妃纤细的脖子,渗出一道细细的红线。 秦沧瞪大了眼睛,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感到恐惧。 王妃那双向来勇敢的眼睛里流下泪来,在她满是灰尘的脸上冲刷出一道泪痕。 “让我再看一眼,”她哽咽道:“让我再看一眼沧儿。 国师的神色不无悲悯,他抱着秦沧走到王妃身前,慢慢蹲下身,将秦沧举到她面前。 她的眼泪落到秦沧脸上,没由来地让秦沧开始发抖。 原来这是恐惧的味道,不是逝者合上的双眼,而是生人流不尽的离别的眼泪。 冰凉,咸的。 “国师,沧儿还小......孩子是无辜的,求你、求你多照看他几分,哪怕要......也让他少受几分苦。” 整个王朝,除了太后,可以说没有比柳玉昭更尊贵的女人,将门之女,自小同皇子们一起上学,甚至一同习武,长大后嫁给爱慕着她的皇帝亲弟。 她一生没有低过头,此刻却流着眼泪恳求。 若没有秦沧,她其实可以冷静、从容地走向结局。 国师低声问道:“这孩子,你们起名为沧?” 王妃点头。 国师低下头看着秦沧道:“天地之尽,谓以沧海,水寒而广,此字虽壮阔,却也一生不平。” 他说完,捻着手指算了算,说到:“我以明乐两字做小名,寓以日辉常照,无忧喜乐,如何?” ”明乐,明乐,“王妃念了几句,满脸是泪地笑起来,“好名字。” 她对秦沧轻声道:“往后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知道吗,娘在天上保佑你......” 国师站起身来,她许多没说完的嘱托就被暴雨声冲散了。 国师一个手势,禁军长剑轻轻抬起,剑刃反射出雪白的光,照亮了王妃的脸庞。 刀锋下,是他生命的脐带。 秦沧目眦欲裂,他的灵魂困在无能为力的孩子的身体里,嘶吼着:“不要——” 下一瞬间,天地昏暗,世界像被颠倒了一般眩晕。 一片黑暗之中,他听见一阵清脆的敲击声。 铛琅琅、铛琅琅—— 一个女子欣喜的声音传来:“明乐醒了。” ---- 爬出来更新,感谢还在看的宝贝!尽量努力日更!
第31章 少时春风 秦沧睁大眼睛,王妃微笑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少年的身躯。秦沧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茫然地望着眼前的女子:“您叫我什么?” 王妃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得了,当真是烧傻了。明乐不是你的小名吗,国师给你起的呀!” 她一说国师,王妃脖颈上细细地长剑和满目的鲜血立刻涌进他的脑海。 秦沧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目光中透着几分急切,想问你们为什么没有死,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王妃看他这样子,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道:“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没事的,娘亲在这儿呢。” 她的怀抱亲和而柔软,秦沧抓着他的手,眼眶微红,声音有些颤抖:“现在是什么时候?” 王妃用手背探了探他的脑门:“怎么连日子都忘了?莫不是真傻了。” 她向着外面提高声音喊了一声:“秦渲,你过来看看。” 秦沧看着走进来的中年人,心中一时间又惊又疑。 这是梦,还是真的? 齐王满门不都在谋反案中被抄斩了吗?他此时应该在祭坛里,而不是在齐王府。 等等,祭坛? 秦沧想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词。 为什么他会觉得应该在祭坛里?那是什么地方? 太阳穴顿时像针扎一般痛起来,他手掌按着太阳穴,面色苍白,喃喃道:“是梦,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王妃吓了一跳,立刻伸手来拉他:“噩梦已经醒了,别怕,别怕。” 齐王立刻叫人请了医师来,医师手忙脚乱的翻出一个小瓶子,递到秦沧鼻子底下,一阵熟悉的、轻盈而雍容的华贵香味涌入鼻腔。 秦沧条件反射似的伸手便将瓶子打翻到地下,厉声道:“你给我用的什么东西!” 医师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齐王使了个颜色,叫他退出去,王妃温声细语道:“这是清心香呀,你做噩梦的病症总不见好,这是国师特意为你调制的。” 秦沧脑子里一片混乱,想说那不是梦,又心中疑虑。 若那不是梦,那现在又是什么?我现在才是做梦吗? 清心香似乎真的起了作用,所有海浪般波澜起伏的念头最终归于一片平静。 王妃问道:“好些了吗?” 秦沧眉眼低垂下来,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摇摇头,声音低了下去:“我好困......” “困了就休息一会儿,什么都不用想。” 他眼前一黑,不知在舒适的混沌里昏沉了多久,突然感觉眼皮被一阵光线刺激,动了动手指,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眼睛,发现房间里还坐了一个人,一袭清淡白衣,十分出尘。 见自己从床上坐起来,那人便抬头笑了笑。 “小侯爷,你这一觉睡的可真长。” “白涯?”秦沧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白涯笑道:“你前几日与夫子争辩,说临雪峰上长着雪莲,你亲眼见过,没想到你真的一个人偷溜出去,还在山上摔断了腿,又染了风寒,这几日夫子上课都心不在焉,我自然是要来看看你。” 是这样吗,秦沧皱着眉,总觉得自己想要的答案不是这个。 但随着白涯说的话,他似乎正回想起来那些记忆,秦沧疑惑的挠了挠脸,瞥眼看见白涯手中的笔墨,被吸引了注意力。 “你在写什么?” 白涯把那纸收进袖中,不自然的咳嗽一声:“没什么。” 秦沧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口气强硬道:“给我看看。” 白涯拗不过他,那揉成一团的宣纸被展开,俨然是秦沧平静的睡脸。 秦沧未曾料想,一下子不自然起来,有些磕绊道:“你、你画我睡着的样子做什么?” 白涯的目光落在别处,“在下只是看小侯爷熟睡的样子不似往日跳脱,倒有几分宁静,便......顺手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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