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沧第一次去,连宫宴那个繁复的衣服怎么穿都不明白。但他也没心思想这些,任由宫女嬷嬷给他打扮了一番,便去赴宴了。 他一整场宴会上没想别的,只是目光阴沉地盯着对面桌上与世家子弟相谈甚欢的三皇子。 旁人偶尔试探性的同他问好,他也未曾搭理。 有人悄悄议论说,这十年都没见过的小侯爷看着身份尊贵,却似乎没人教没人养,实际上是个...... 具体是个什么词儿,现在已经忘记了,大概是跟野种没差。 但他也不在意,同意自己当时就是一条野狗,混进群猴的宴会中,不为找口吃的,只想找个机会狠狠咬一口其中最令他厌烦的一只。 宴会到后半场,酒过三巡,众人看着胡姬的歌舞,也没人再关注他。 秦沧悄悄溜出门,叫了一个小宫女,偷偷给三皇子传了话让他出来,说自己在荷花池旁等他,有话要说。 他笃定三皇子不会放过又一次捉弄他的机会。还没等三皇子带着不屑的神情开口,秦沧便突然扑向三皇子,把人直接扑进了荷花池里。 三皇子呛了几口水,拼命挣扎,秦沧双手双脚并用,整个人死死缠在他身上,铁了心要跟三皇子在荷花池同归于尽。 三皇子为了自己欺负人方便,也没叫宫女跟着出来,竟然一时没人发现。 两人在搅弄起淤泥的浑浊池水里缠斗着下沉,就在秦沧以为自己大仇得报死而无憾的时候,一双手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整个把他和三皇子从水下提了上来。 三皇子早就昏了过去,秦沧趴在地面上,被人在胸口点了几下穴位,不断呕出呛进去的水。 皇后也匆匆赶来,当场大怒,立刻要以刺杀皇子的罪名把秦沧抓起来。 秦沧在旁边吐得耳鸣不止,那个救他上来的人在一旁伸手给他顺气,手掌一下一下安抚在他的后背上。 他当时抬起头只看到一个浑身湿透的老人,挡在他身前,不急不徐地对皇后道:“臣听闻小侯爷常年不见人,性子安静,身体也弱,恐怕不会无缘无故作出这种事来,不如三皇子醒了问清楚,再作处置。” 那时国师听闻请神命出,匆匆从西北赶回来。 他一回京就来赴宴,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只穿着一件不大庄重的长袍,秦沧从后面迷迷糊糊地仰头望着,只记得那肩膀很是宽厚。 这个梦做到这儿,便结束了。 已经到了日出时分,祭坛大殿顶山上开出的一个天窗,让阳光恰巧斜斜的刺进来,在昏暗的殿中不偏不倚地打亮了一块,刺在他的眼皮上。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两个弟子如同之前一样,手上拿着验龙骨的银针走进来。 只是他们后面还跟进来一个人,秦沧瞳孔一缩——国师竟然也来了。 ----
第26章 关心 他眯着眼睛看着进来的三个人,决定先按兵不动。 两位弟子走过来,把他手腕脚踝上的锁解开,弯腰在旁边喊了他两声。 秦沧没动弹,躺在地上装死。 他倒也不算装,在这个地方被晾了一整晚,身上实在没有半点力气。 让他拼死一搏把那两名弟子放倒还可以,若还要他和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唠家常,那属实有些强求了。 国师关了门,才看了一眼,见秦沧嘴唇发白地躺在黑镜石上,立刻快步走过来。 他把手中提着汤药盒子放在地上,蹲下来伸手一摸,入手浑身冰凉得令人心惊。 国师眉头拧在一起,扭头斥责道:“这么冷的天,你们就不知道生个火!” 两个弟子心想十分委屈,心道,上一次生火差点没被秦沧把这祭坛给烧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两个弟子也就在心里这么想想,没敢说出口,赶紧把秦沧丢在一旁的披风给他披上。 国师蹲在地上,把秦沧扶起来,有些紧张都喊道:“侯爷,秦沧?” 秦沧没出声,看起来意识涣散。 他暗暗在心里掂量着自己怀里那蛊虫能不能放倒国师。 在这几秒的犹豫之间,国师从旁边的盒子中端起热汤药,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嘴边:“先暖暖身子。” 见秦沧没动静,还以为他已经做不出反应,面上露出心疼和愧色,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把温补的汤药送进他口中。 这一口汤药带着一股暖流,顺着食道落进他的胃里。 秦沧深呼吸了几口,撇眼看见弟子放在一旁验查龙骨的银针,大脑飞速的思考着。 国师转头吩咐弟子道:“快把药膏给侯爷抹上,伺候把衣服穿好。” 那两个弟子提醒道:“国师大人,还未查验龙骨。” 秦沧一只手摸着缝在衣服夹层里的蛊虫小木盒,等着两个弟子接下来的动作,心跳开始加速。 只要他们一把银针插进去,自己行动必会受限,最后的时机就在此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却突然听见国师道:“今天不验了,年三十的,你俩也早回家去吧。” 不验了?秦沧一愣。 没想到竟然这么轻易的就过了这一关。 他还能闻见国师身上从外头一路走来,带着些火药鞭炮的味道。看着国师关切的眼神,他又有些想笑。 献祭放血种事儿都做了好几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就因为年三十,让他逃走了。 他有时候实在难以理解国师到底是怎么想的,早就选了心狠手辣,又总有些不合时宜的心慈手软。 秦沧缓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向祭坛外面走。 国师跟在他身后,犹豫了片刻,伸手拉住他:“小侯爷,一个人回去也清清冷冷的,若是不嫌弃,不如随我回寒舍,内人做菜的手艺还可以,不会亏待了侯爷。” 秦沧想也没想便拒绝:“不用。” 国师也没再多说什么,将他送上马车。 秦沧沉沉思索着接下来的行动。 他去过海岛之后,验证了心中的想法。四境灵脉的运转中枢在京城范围内,以祭坛为中心,应该是与他背上的中洲灵脉位置一一对应缩放的。 若按照这个距离推算,太子手中那一只西线灵脉,便在京城西郊,那正是皇陵的范围。 秦沧笑起来。 有意思。 灵气代表新生,把灵气中枢设的这么靠近皇陵,竟然还经过了国师和皇帝的同意。 不知皇帝是同意,还是不得不同意。 他想起来之前听到过的一些传闻。 当年三皇子的母亲也就是现在的当朝皇后,只不过是个贵妃。 而太子的母亲陈氏才是那时名正言顺的皇后。 虽然母家手握四境军权。陈后却并不得宠。自太子出生没几年,就郁结病逝了。 四境灵脉的运转中枢差不多是同一时间开始建造的。 他摸了摸下巴,心中想,太子十分看不爽他皇帝老子,说不定就与当年陈后的病逝有关。 皇后的病逝,指不定是皇上推波助澜,故意为之。陈后安葬在皇陵之中,因此太子手中的灵脉选址可能也是皇帝为了安抚皇后母家,不得不答应的。 至于灵气对死去的陈后究竟有什么作用,得他进了皇陵才知道。 想完了这些,他又盘算着自己还剩多少底牌可以用。 他南下的时候,便在渔船上烧了一次命灯。 在海岛上,为了请白涯,又烧了一次。 他盯着自己识海里飘飘摇摇的命灯,心里有点犯愁,照请白涯的那个烧法,最多只能再用两次,但他还有国师皇帝三皇子要对付。 这真是命到用时方恨少! 别还没把仇人扳倒,先把自己烧的油尽灯枯了。 他打定主意,这次去皇陵,能不动请神命,就尽量不用。 一路差不多把之后行动计划都想好,马车也慢慢悠悠从祭坛到了侯府。 他拉开帘帐,脚一落地,顿时有些头晕眼花,马车夫吓了一跳,想叫门让人来扶,秦沧心道你便是叫破喉咙也没人应你,随意打发走了马车夫。 他靠着大门坐了一会儿,慢腾腾的往里挪去。 李伯临走的时候把侯府收拾的非常整洁干净。显得比以往更加空荡。秦沧头一次有点恼怒这侯府过大,恨不得就地往地上一躺。 回到卧房还没趴上片刻,卧房的门突然响起敲门声。 秦沧心里一惊,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来人没有想要隐藏气息。非常直白地出声道:“是我。” 这温润的嗓音,不是白涯又是谁? 白涯找他做什么? 上门取人龙骨还这么有教养的吗? 这狐妖不知道几百几千岁,秦沧秉持着小事不用跑,大事跑不了的态度,索性懒得动,趴在床上不出声。 白涯敲了两遍门,见没人应答,便推开卧房径自走了进来。 秦沧把脸埋在枕头里,偏头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大好:“有何贵干?” 白涯站在旁边看着他。不过是两日没见,秦沧整个人变得苍白了许多,语气听上去气势汹汹的,陷在兔毛毯子里的身形却过分单薄,仿佛随便他伸手碰一碰就要碎了。 他在旁边坐下来,把手中的食盒往前一推,道:“上岛之前,你让我答应你一件事,年夜的时候亲自给你做顿饭。” 秦沧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想起来自己说过什么,不经有些尴尬。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交朋友在兴头上会提这种无理的要求。 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秦沧无言地看着桌上那个食盒,只觉得匪夷所思。 他俩现在一个是预备的凶手和受害者,是敌人,再不济也是闹掰了的朋友。 反正不是什么大年三十还能给你送饭的关系。 再者说一位狐妖,也没必要凑这个过年的热闹吧? 但凡有点力气,他定要好好嘲讽几句,但他急需养足精神去皇陵,于是只能十分简明扼要地“哦”了一声,意思是已阅,你可以走了。 谁知白涯不仅没有要走的意思,还开口道:“为了答应小侯爷的一个承诺,我也钻研了许久,小侯爷不亲自尝一尝?” 秦沧太阳穴一阵一阵地跳——他明白了,这白涯不是来给他送温暖,其实是来给他添堵来了。 他忍气吞声道:“你放着吧,我一会儿吃。” 白涯道:“我一走,恐怕侯爷便全都倒了吧。” 秦沧脑门上的青筋都快要起来了。 要来取血抽骨,他都可以理解,强迫别人吃饭是什么意思? 秦沧心想,莫不是他怕我营养不良,长不出完整的龙骨? 他一个伤患,没心思跟他在这纠缠,于是强撑着把自己从床上捞出来坐在桌前。 刚一解开包裹,就闻到一阵鲜美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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