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迟:“……” 在一阵沉默中,江黎又问:“盒子哪来的。” 奚迟机械按了点洗手液:“随便找的。” 江黎停顿片刻,说:“盒子是用药檀做的。” 药檀? 他记得药檀性寒,会和一些温性宝器相冲。 “对念珠有影响?”奚迟抬起头来。 江黎怔忪片刻。 “没有,”江黎没想到他的第一反应会是这个,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撞,软得不像话,“一串念珠,没那么金贵。” 语气轻淡到像是完全忽略了念珠是用栯木雕的,还用香火和金乌翎羽供了几个月。 “我的意思是,盒子应该不怎么‘随便’。”江黎道。 奚迟:“……” 手上的泡沫顺着水流往下跑,奚迟没说话,专注看着被水卷下去的泡沫。 “锦盒里还有叔叔的章印,”江黎笑了下,“没发现么?” 章印? 奚迟思绪一瞬间宕机,正想着章印在哪,江黎却已经再度开口。 “是我的问题,送念珠的时候太着急,想着随身佩戴,就没留意盒子。” “我下次注意。” “但你随身带着,我也很高兴。” 奚迟:“…………” 良久。 “江黎。”奚迟垂着眸。 江黎看着他逐渐发红的耳根:“嗯。” “我在洗手,”奚迟声音很轻,语气却很重,“你能不能…先别说话。” 江黎很轻地笑了下:“好。” 上课铃响后两分钟,王笛他们才看到两道姗姗来迟的身影。 “不是说去洗手吗?怎么脸都是湿的?”桑游不解。 奚迟停顿好几秒,垂着眸,平静回复:“热。” 桑游:“热?脸都被冻红了还热?” 奚迟:“……” - 雨下到周二便停了,晴了两天,整个瑞城一派春光。 路面积水彻底干透,学校附近的小公园里已经有小贩开始兜卖风筝。 课间操音乐响起的瞬间,山海一中一众学子还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加上寒假,一个多月没听见这个音乐声了叭。” “多听两天你就要开始骂了。” 久违的大课间,暖阳浇在身上,还有些微微的发热。 操场上开幕式的花都还没搬走,老王就在花束簇拥下,将下午“向母校百岁献礼——百年新山海,奋进新征程”健康长跑活动的注意事项和路线再度强调了一遍。 路线很简单,也很安全,出了学校附近两条街,就是松江公园。 松江公园位于松江江畔,说是公园,却是瑞城有名的景点之一,占地面积极大,有天然草地和各种沙滩广场,承包过十几场大型马拉松,更别说这种小打小闹的健康跑。 期末考2400米嚷着跑不动的一群人,听到下午的健康跑倒是很兴奋。 “跑步不跑步无所谓,主要是能从学校里出去,只要从这里出去,还有谁能管我?!” “而且据说会经过一桥,一桥那边最近在搞美食街,同志们过去的时候上点心,记一下摊位,我记烤猪蹄、烤鱿鱼、烤冷面,老廖你记冰豆花、奶油小蛋糕、肉蛋堡,小螺号你记……” 小螺号一下子探过头:“点心?什么点心?” 江黎听着前排一群人报菜名,看向奚迟:“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奚迟摇头。 “路线怎么会经过美食街?”奚迟转头看了眼正在讨论怎么把臭豆腐“不臭”地带回学校的一群人,陷入沉思。 这跟“放虎归山”有什么区别。 “不算美食街,就是广场夜市,和学校附近差不多,”江黎道,“回程距离最短。” 奚迟没想到理由这么质朴。 为了晚上敞开肚皮吃一顿,一群人中午都没扒几口饭,又怕下午跑步昏倒,每人兜里平均揣了三根用来“维系生命”的巧克力,还舍不得吃。 简单午休后,下午一点半,大部队浩浩荡荡往松江公园走。 正值踏青时节,虽然还是工作日,但公园天然草地上还是铺了不少野餐毯,放眼过去,花花绿绿一片,还有点壮观。 “文姐,快看快看!”王笛忽然拍了拍陈诗文的手臂。 陈诗文正在和李书静分抹防晒霜,闻言转过头去。 王笛虽然喊的是陈诗文,但音量不小,路上又无聊,小半个班的人都看过去。 奚迟顺着王笛指的方位一看。 ……是一对年轻情侣。 两人在一把垂钓遮阳伞下坐着,女生在玩手机,男生在摆弄女生的手指,没说话,但动作和距离都很亲密。 “小情侣你没见过?”陈诗文往那边扫了一眼,兴致缺缺地继续抹她的防晒霜。 王笛“啊”了一声:“打这么凶,是小情侣?” 奚迟:“……?” 陈诗文:“?” “什么这么凶?”陈诗文问。 王笛和祝余几人同时看向她:“那对猫啊,喏,一只三花一只橘猫,文姐你不是最喜欢小猫咪了吗?” “对啊,你看,”祝余往周围一指,“不都在看猫咪打架吗?” 前面高三和身后二班都传来“你们不要再打啦”、“我觉得小三花说的有道理”和“抛开事实不谈,即便小橘有99%的错,难道小三花就没有1%的错吗”的动静,甚至有人开始解说起战况。 像是在验证祝余那句“不都在看猫咪打架吗”的准确性。 陈诗文:“……” 奚迟:“……” 陈诗文难得沉默片刻:“我以为你们在说伞下面那对小情侣。” 奚迟手指不太自然地蜷了下。 王笛一群人脸色骤变,痛心疾首看着陈诗文。 “文姐你变了,你还记不记得高一的时候,隔着一栋楼,你都能看到蹲在教学楼天台上的猫崽,还拍下来,当了一学期的头像!你忘了!现在这么大两只在那嗷嗷打架,你眼里竟然就只有小情侣?” 王笛说的是陈诗文,可奚迟却有种被一道“骂”了的错觉。 王笛撕心裂肺:“果然,心是什么样的,看到的就是什么样的,因为你有对象,你就只能看到别人在谈恋爱!为了男朋友,猫猫头都不要了,换一个炸毛猩猩头!” 奚迟:“………” 王笛:“你现在开心了吧,你这个冷漠无情的人,小猫咪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 奚迟:“…………” 几秒后,一班队伍里传来小螺号撕心裂肺的喊声。 “文、文姐,有情有义柔情蜜意情义双全的文姐,我错了,错了,为了男朋友,小猫咪会原谅你的,啊——” 奚迟再也听不下去,深吸一口气,快步往前走—— “那头像也没用多久,只一会就换回去了。”江黎走在他身侧,淡声开口。 “为了……”江黎很轻地顿了下,“‘功德’会体谅的。” 奚迟:“……” - 健康跑路线不算特别长,跟马拉松没法比,用学生的话来说就是“我们是来为母校献礼的,不是来给母校献血的”,但这么多人,这么大阵仗,来都来了,也不能马虎应付过去,就定了个十二公里的距离。 不会特别吃力,但也得磨上好一会儿。 跑步没有时间要求,没有速度要求,也没有一定要完成的硬性规定,但完成者都能拿到一份大礼包,里头包括水杯、纪念徽章、钢笔、书店读书卡等等,奖品挺丰盛。 一堆人靠奖品吊着,耗了两三个小时,总算全员抵达终点。 王笛他们四仰八叉躺了半小时,等身上的汗都重新干透,才从地上爬起来。 天色已经黑了。 和来时还算有序的队伍相比,回程几乎可以算是“流离失所”。 人群里时不时响起“卧槽,你怎么到我们班来了”、“卧槽,我怎么在高一队伍里”、“卧槽,你谁”的声响。 唯一能准确找到的方向的,有且只有——情侣。 王笛他们也不知道在这种黑灯瞎火、所有人都穿着统一校服、老付都跟丢队伍的环境下,文姐男朋友是怎么精准定位的。 江畔晚风正盛,逐渐有人开始脱离大部队,往小道走。 王笛他们痛斥“世风日下”。 “我待会儿就去美食街把东西全部吃光,让这些小情侣饿着肚子会学校。” “单身好,想跟谁好跟谁好。” “我们一点都不羡慕,你看我们单身多快乐,快乐就快乐在快乐个鬼!我要把他们统统拍下来压缩成文件发给老王…你拦我干什么,就允许他们小情侣走小道,我不能走?今天我偏要——” 下一秒,王笛被祝余和杜衡架走。 奚迟在王笛他们身后听着。 江黎就走在身侧,两人的手指时不时擦在一起。 擦过第一下,奚迟想着应该是不小心。 擦过第二下,奚迟想着是两人离得太近。 擦过第三下,奚迟额角青筋抽了抽。 擦过第四…… 没有擦第四下,因为江黎指节勾住了奚迟的尾指,还用指腹很散漫地捏了捏。 温热的触感让奚迟一路从尾指麻到脊背,动作有些僵,却没收回手,任他捏完,才攥着指节将手收回。 江黎往一条小路的方位随手一指:“去哪里?” 奚迟只用余光带过一眼,黑黢黢一条路,斩钉截铁:“不行。” 半分钟后,江黎又朝着某个方位一指:“那里呢。” 前一条路还勉强有几盏地灯,现在这条更黑了。 奚迟:“…不行。” 又过了半分钟。 “那这条?” 又双叒叕过了半分钟。 “这条呢。” 奚迟声音发紧:“…这条你刚刚指过了。” 江黎一点都不心虚地回了句“我知道”。 “只是想着刚刚不行,说不定现在可以。” 奚迟:“…………” 这公园为什么这么多小路? 奚迟忍无可忍,面无表情拉着江黎的手腕埋头穿过人潮,快步朝天然草地的方向走。 因为那里人多,灯亮,且没有小路。 队伍四散开来,王笛他们的声音渐行渐远。 天然草地依旧热闹,乐队在晚风中唱着抒情小情歌,花花绿绿的野餐布已经被收起,取而代之的各种露营小帐篷。 街灯如昼。 直到身上被各种光线牢牢裹住,奚迟才像是完成了使命似的停下脚步。 晚风忽起。 江黎忍着笑意,伸手将奚迟有些松散的领口拢好:“冷不冷?” “…不冷。”奚迟视线浅浅掠过江黎的手指。 “确定要站这?”江黎忽地问。 奚迟以为江黎还在想小道,于是肯定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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