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游恶狠狠看着手中的水。 本着江黎的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原则,抬手就去拧,刚一用力,桑游龇着牙“嘶”了一声。 动静不算大,但身后两人听了正着。 奚迟率先抬头看过去:“?” 桑游转了转手腕,说出来实在丢他西山学生会主席的份,不说又觉得亏得慌。 犹豫之际,奚迟先开了口:“手腕怎么了?” 江黎视线跟着扫过来。 “太久没活动筋骨了,可能都有点扭到了。”桑游说着换了只手,正要去拧瓶盖,手上一空,水已经被奚迟拿走。 奚迟把水拧开,递过去。 桑游喝了一口水,重新盖上,半开玩笑着说了一句:“得,这下真成病号了,三个病号。” “你很自豪?”奚迟伸手从桌膛里拿出一管药膏直接递过去。 桑游只看一眼脸就绿了。 不周山这个药膏见效快,但实在烧得慌,擦在皮肤上火辣辣的疼。 “秘书长,不至于。”桑游直接拒绝。 奚迟早就习惯了桑游插科打诨这一套:“手腕不想要了?不写字不动笔了?” “快擦。” 迫于压力,桑游只好接过,拧开往手腕随手抹了一点,边抹边啧声。 还有几分钟就响铃,奚迟看得糟心听得头疼,实在懒得再听他废话,直接扯过桑游小臂,挤出一管擦在他手腕上,掌根覆上囫囵抹开,边抹边问:“桑游你几岁?” 就坐在一旁的许云锐心里忽然咯噔了一声。 从听到西山主席说了一句“三个病号”起,他就觉得自己不适合坐在这里。 原先他以为是因为自己太过“健康”而感到格格不入。 可现在…… 许云锐也不知道哪来的念头,直觉告诉他回头看一眼。 他思索良久,最终借着翻书的动作,朝后座望去。 只见他黎哥靠在椅子上,眼皮有些冷淡地半垂着,目光要落不落。 看起来比窗外天光更沉闷,更晦暗。 许云锐:“……” 来个人鲨了他,就现在。
第35章 别把人惹急 教室前排有人开了灯,没开全,盲盒似的亮了几盏,集中在教室前半截。 越往后,光线越淡,直至没有灯光问津的角落。 许云锐一分钟内低头扫了五次手机,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期盼过上课铃声的到来。 他反复告诫自己别往后看,但人就是这样,越提醒,存在感越强。 许云锐如坐针毡。 第三次借着翻卷子的由头往后转的时候,他看见他黎哥很轻地放下笔。 许云锐“嗖”地将脑袋转了回去。 江黎坐在阴影里,视线不经意扫过奚迟搭在桑游腕间的手指。 他拧开冰水灌了一口,没能压下那种陌生却也强烈的情绪。 身旁那人还在和桑游说话。 江黎食指在冒着凉气的水瓶上很轻地点了两三下,他目光微垂,听着窗外淋漓的急雨,任那些情绪跟着淋漓,肆意疯长。 直到身侧落下一道新的阴影。 奚迟转过身来,挡住的一小截天光在这一瞬间陷成阴影。 江黎目光正垂着,一低头,刚好落在他泛着药气的掌心上。 药膏已经化开,洇成一层红色的浅霜,泛着光。 “不疼?”江黎淡声开口。 奚迟顿了下,直到掌心开始漫上烧灼感才明白过来。 不周山这药膏出了名的疼,但因为见效快,一直是伤筋的首选,山海底下各校医务室常备用药。 这支还是运动会那天学生会准备的。 “还……” “好”字还没说出口,手腕忽地一紧。 一张纸巾覆上来。 江黎动作很轻和,却也很快,等奚迟反应过来,江黎已经侧身将被药膏糊红的纸巾扔进了角落的垃圾桶。 垃圾桶底下似乎扔了几瓶罐装饮料的空罐,纸团砸在上头,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江黎的声音同时响起:“另一只手有没有沾到。” 奚迟低头看着已经干净的掌心:“没。” 他没沾到,倒是江黎刚帮他擦的时候蹭到了一点。 原先只是桑游要擦个药膏,现在三个人手上莫名其妙都浸着药气。 江黎“嗯”一声,抽纸随意地擦了擦手指,随口说:“我去洗个手。” 奚迟下意识扫了眼教室后墙的挂钟:“要打铃了。” “很快。”江黎说完,径直出门。 江黎踩着铃声进了教室。 说去洗手的人,回来的时候不止手,整张脸都是湿的。 也没怎么擦,水顺着耳骨的位置滑下,顺着脸侧没入颈间,将领口洇成一团深色。 奚迟飞快地蹙了一下眉,将纸巾递过去:“刚退热你去冲凉水?” 江黎拉开椅子坐下,接过纸巾。 “沾到了。”他说。 奚迟:“?” 就那么一点药膏,怎么会沾到脸和脖子? 江黎接过纸巾擦手,动作散漫又潦草,丝毫不见刚刚帮他擦手的利落,奚迟甚至怀疑如果不是他拿了纸巾,江黎连擦都懒得擦。 熟悉的感觉冒头。 奚迟好像看到了另一个更折腾的“桑游”。 这个甚至更不省心。 奚迟他抽过纸巾,按在江黎颈侧,语气认真,满含警告:“再发热得去钟山。” 江黎手上动作几不可见地一顿,抬手接过纸巾,这次倒是没说什么,三两下擦干脸上和颈间的水,将沾湿的纸巾扔进垃圾桶。 转身的瞬间,他一低头,在隔壁桌膛看到那管原本已经给出去的药膏。 江黎看了几秒,慢声开口:“怎么拿回来了。” “什么?”奚迟没怎么听清。 江黎:“药膏。” 走之前,他记得这人把药膏给桑游了,问他别的地方有没有拧到。 语文老师已经走进教室,正在讲台上调试PPT,奚迟分神听着讲台的动静,闻言掠了药膏一眼,轻声又自然地说:“学生会办公室还有备用的。” “这管先给你。” “昨晚也没注意,”奚迟听着台上刘莹的声音,把语文书翻到新的一页,边翻边开口,他没偏头去看江黎,像是没什么值得特别说道的,声音一贯的温和干净:“桑游都拧到了,昨晚你还发着热,回去检查一下。” “啪——”的一声,最后一盏白炽灯被刘老师点亮,灯光问津之处,最后一点阴影消融于其中。 江黎很轻地阖了阖眼皮,肩背慢慢松下来。 先给你。 只是一个“先”字,就将那些乍明乍现,怎么费劲也压不下的嘈杂情绪轻巧散尽。 轻巧到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江黎靠在椅背上,忽地低低笑了一声。 奚迟翻书动作随着这一声笑停住,总算偏头看着江黎:“怎么了?” 江黎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身上最后一点郁气消退,他目光落在奚迟重新收好的药膏上。 “除了手腕,他还有哪里伤到了。”江黎开口。 奚迟:“你说桑游?” 江黎:“嗯。” 江黎突然提起的话题让奚迟有些讶然,他摇了摇头:“不知道,没说。” 江黎看着他,笑了下:“那还先给我?” 奚迟对江黎情绪变化总能感知得很快,几乎是他开口的瞬间,他就发现这人心情在变好,和去冲凉前截然不同。 可他不知道原因。 他不是没觉察到江黎情绪不好,可也只当是身体不舒服,再加上这场久不停歇的、让南山蔫下去一半的大雨。 可现在雨仍旧在下,内生热余劲也还在,什么都没变,唯一有变化的就是江黎。 也只有江黎。 奚迟哑口。 不知是被江黎突然转变的情绪影响,还是这出其不意的问题,一时竟有些回答不上来。 江黎将奚迟所有表情收在眼底。 他没说话,就静静看着。 理智告诉他见好就收,别把人惹急,可心底又有个声音说,就当他还没退热,就当他还烧着,就当病人的特权,再往前走一步,就一步。 “桑游没伤到我。” “手腕没拧到,身上也没有。” “不用检查,我知道没有伤。” 江黎忽然开口。 他一句话一句话慢声说完,奚迟也一句话一句话听着,然后陷入沉默。 奚迟将江黎的话重新过了一遍,才扫了一眼桑游的背影,喊了一声:“江黎。” 江黎喝了一口水,不轻不重应了一声:“嗯。” “我确认一遍,你这是在…嘲讽桑游么。”奚迟开口。 江黎笑着摇了摇头:“不是。” 奚迟:“?” 不是? 明明每一句都在桑游雷区上蹦。 他都能想象到桑游听到这些话的情形,没打起来都算轻的。 江黎放下水,偏头看着他,看着他身侧的人在天光和灯光双重照映下衬得格外明亮的眸底。 “我只是想问,”江黎视线忽地一低,落在桌膛一角,“不用检查,我知道没有伤。” “这样,药膏还要先给我么。” 讲台上,烟雨江南刘老师已经开始讲课,挂下的幕布投影着新课件,密密麻麻的文字解析绕得人眼晕,所有人抬头听着,只有靠窗这片角落,江黎的目光始终停在对面那人身上。 奚迟一抬眸,对上江黎的眼神,心口没由来地重重一跳。 一向讲究“逻辑”二字的江黎讲了几句毫无逻辑的话。 既然没伤,药膏自然没有用,奚迟知道,但…… 他看着江黎眼中明显的笑意,沉默,半晌,偏过身重新翻着课本,只回了一句:“你要不要。” 江黎彻底松神,莞尔:“要。” - 高二一班所有人对三位大佬集体请病假这事原本都持怀疑态度,直到上午最后一节体育课。 窗外暴雨仍旧没停。 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所有人都做好了体育老师“生病”的准备,正在教室里下注是上数学还是物理,又在王笛掌握了“四班数学老师抢了四班物理老师借给四班语文老师的体育课”这一手消息后,数学以压倒性优势胜出,正要宣布比赛结果,一道声音忽然从高二一班后门传来。 “我压体育。” 所有人一回头,体育老师手上转着一个哨子,英姿宛如天神下凡。 教室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掌声。 体育老师随手点了几个男生让他们去器材室搬棋,紧接着大手一挥说:“行了,下棋看书写作业都行,在教室自由活动,但不能吵。” 体育老师慢慢走上来,在李书静右上角的手抄课表旁停留了片刻,啧啧摇头:“一早上全是主科,你们也不累?趴下睡会儿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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