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应该不会在掠吻之海遇到任何危险,至少我没有相关的认知……不是犹豫,是掠吻之海和他的关联太弱了,弱到我几乎感知不到。所以我想,或许在他抵达之前,那里的风浪就会平息了吧。” 安隅狠狠捏着终端,几乎要把那东西捏碎。 “他没有去掠吻之海,是不是?在西耶那出问题时,他立即被黑塔控制了,黑塔认为他和西耶那同源,他也有风险,是吗?” 频道里只沉默了一瞬,安隅厉声道:“回答我!” 还没等来唐风的回答,一阵刺耳的金属刮擦声突兀地撞进耳朵。 一个密封舱经过特定的轨道,从摇摇欲坠的白塔地下室被拉出。它和53区贫民窟的一间宿舍差不多大小,但却更低矮封闭,就像个造价不凡的金属笼,几名上峰陆续上前扫描掌纹和虹膜,而后沉重的机械门才被打开。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秦知律还穿着那天和他匆匆分别前的衣服,神色淡然,举止利落,全然没有半点被当成危险试验品对待的寥落。 但从高处看,哪怕很模糊,安隅却仍读出了那双黑眸中的冷寂。 就像在那个人的记忆中,十几岁时一样的孤寂。 他颈侧贴着一个硬币大小的黑色膜片——那是小型热弹盒,只需要遥控者一个按钮,就能将方圆几十米夷为平地。 安隅见过这玩意,在秦知律的记忆中。 最初在大脑接受基因测试的那些年,少年秦知律身上就总是贴着这玩意,不仅是他,那时直接接触尤格雪原的所有高风险试验者都有这玩意,西耶那也成天地贴着它吃饭睡觉。 他们随时会被不做解释地宣判死亡。 “我来吧。”秦知律路过唐风,顿了下,“你吸纳不了她,要同源才可以。” “吸纳?”唐风怔了下,又不禁将他上下打量一通,“你……还好吗? “我很好,黑塔和大脑像供祖宗一样供着我。”秦知律说着继续往前走,“我以为我主动回到受监管态就能让黑塔睡个好觉,没想到他们注定要失眠。真可怜啊。” 他说笑着,那双黑眸却毫无笑意。 秦知律一步踏入大地沟壑,踩在那些蠕动的庞大肠管上。 那些肠子没有像缠绕唐风那样与他纠缠,反而在他脚下安静地蠕动盘旋,就像接纳了一个同源的器官,毫无排异。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从靠近白塔的方向往外,终于站在黑塔和白塔之间,踩在那颗庞大的搏动的心脏上。 秦知律忽然抬起头,和高空中的安隅对视。 那双黑眸闪烁了一瞬,似是意外,又转瞬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 他摸了下耳朵低声说了句什么,很快,讯号被黑塔转入安隅的频道。 “极地的危险解除了?”他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倒是比我想象中回来得快。羲德他们还好吗?” “极地的事我之后会向您详细解释。”安隅缓缓下降高度,他喉头有些哽,不得不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主城的事,您要给我解释。” 秦知律“嗯”了声,低语道:“看来我的麻烦还不止眼前这一件。你可比这些家伙都让我头疼多了。” 寒风呼啸,那个声音忽然又说,“安隅,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抵抗,但,命运总会降临。” “我本不该情难自禁拖你搅入我的命运,但……”他顿了顿,语气低下去,有些自弃般的温柔,“自私地说,很开心这会儿能在人群中看到你。” 频道切断时,秦知律一手狠狠地扎进了那颗巨大的心脏中。 那个刀枪不入,炸弹都难以引爆的诡异玩意,被他轻易地插破,巨大的心脏肉块逐渐变得透明,里面流窜着如血液般的红光,迅速向他掌心中收敛。 大地下五脏六腑的蠕动几乎在同时暂停,那些庞大的肉块缓缓萎缩,透明,直至都变成流窜的红光,被一道道吸纳进秦知律的身体。 大地龟裂已经止息,但却不知哪来的震感,所有人都在摇晃中惊慌失措,只有主城上空的安隅知道,那不是地震,而是时空震动。 在秦知律吸纳西耶那时,附近的时空在剧烈地震动。 但始终没有像其他混乱反应那样彻底扭曲。 因为那个人一直在压抑,在抵抗他的命运。 直至地面的沟壑变得空空荡荡,地基被毁大半的黑塔和白塔终于侥幸得存,在深邃可怖的沟壑中,只剩下秦知律一个人的身影。 而后他回过头来,那双黑眸中却忽然蹿过一道红色。 虽然转瞬即逝,但那一瞬间,他的神色空茫而陌生,像是一头不懂人性的野兽。 整个黑塔和白塔的警报突然同时拉响,连同安隅口袋里的终端,狂震个不停。 他惊愕地看着屏幕上的一级警报。 ——S级风险者秦知律,精神力在刚刚出现了一瞬间的清空。虽然立即回弹,但现在也只有岌岌可危的40左右。 “长官……”安隅喃喃道。 频道里,黑塔和大脑惊慌成一片,一个又一个声音喊道:“先控制住他!” “别伤害他,先控制住!” “西耶那和他同源,是否触发了他?” “难道他这么多年一直是休眠态吗?如果他也和西耶那一样……” “律!秦知律!请确认自己的清醒状态!” “……” 一片慌乱中,那个人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又徐徐吐出。 他再睁开眼时,眼眸并没有比刚才看起来平稳多少,精神力依旧在极低的水平拉扯着。 “确认清醒……暂时清醒。”那个熟悉的声音在所有人的频道里响起。 秦知律顿了顿,仰起头,深深地看着安隅。 “黑塔,或许你们需要找个更坚固的笼子,比如一个和穹顶作用相反的玩意,把我罩在里面。” 秦知律低声沙哑道:“很抱歉,我不能保证自己稳定可控。”
第102章 世界线·102 西耶那消失得干干净净, 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但留在大地上那些粗暴的沟壑仍时刻提醒着人们,主城已不再安全。 人类防线坍塌。 一夜之间,这几个字成了最疯狂的模因, 经过社交媒体、口口相传,迅速席卷了全世界。 许珊珊在电话里诉苦,面包店又回到了一上架就被抢空的状态。只是与以往不同, 今时人们已无法平和地接受限购规则,当她硬着头皮让客人把多拿的面包放回货架时, 那道恶狠狠的眼神让她心尖直颤。 “我很庆幸自己在主城, 人们还没彻底撕下最后一层文明的伪装,否则他绝对会动手打我。” “不仅是咱们店, 所有超市和烘焙坊都一个样, 囤货不是好信号,主城不会真要完了吧?” “听说昨晚有人购物回来被打劫,这太疯狂了,主城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人类精英怎么会抢劫?” “……” “老板,人类脆弱的秩序和道德感在混乱面前自动分崩离析。这是一场全社会的精神熵增。” 安隅安静地听着她的抱怨。电梯迅速下降,透过透明的玻璃门, 他看到穿着防护服的人出现在尖塔各层各个角落。 “老板,尖塔那位……从前的决策者, 您是认识他的吧。”许珊珊的话语忽然变得小心翼翼, “人类的最后一道防线,从大家发现他会被非生物畸变感染时起,就已经在质疑他了。现在大家都说, 主城失守的根源就是他的人类意志坍塌……” 安隅迈出电梯的脚步微微一顿。 “安全起见, 您最近别和他一起现身了。”许珊珊压低声音叮嘱, “虽然您同样深受仰仗,第二道人类防线什么的……但人心难测,现在异能者是个敏感话题,您也别来店里露面,我和麦蒂夫人还能应付。” 安隅觉得胸口被压得很沉,烦闷。 “还有事吗?”他蹙眉看着从偏门鱼贯而入的又一队研究员,这一次,他没有远远致意,而是直接朝他们大步走去。 “没什么了,还有就是……您不擅长和人打交道,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要提醒您一下……” 许珊珊的话语有些吞吞吐吐,在安隅走到那队研究员面前时,她终于深吸一口气,把话快速说完了——“哪怕这里是主城,人类的愚蠢仍然在所难免。那是一个守护了人类二十多年的人啊,他的意志绝不会轻易坍塌。他在面包店、在您的背后做了这么多,现在他失势脆弱,也请您站在他身边多撑一会吧。” “虽然这样做未必对您有什么好处,但是老板……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应该是这样的。” 安隅捏着手机,眼神忽然有些发怔。 “大人?”研究员轻声询问,“您有什么吩咐吗?” 安隅迅速回神,低声对电话里说了一句“谢谢”而后便收起终端,抬眸对上那一长队裹在臃肿防护服里的人。 “长官怎么样了?” 那位研究员和同事交换视线,片刻后,另一人谨慎地回复道:“律的人类意志很顽强,大脑也在人道范围内付出了最大的努力协助他维持意志。但很遗憾,我们无法消除他精神力受到的冲击,虽然下降缓慢,但他的精神力还在逐渐流失。” 安隅心脏一紧,低声问道:“他一直在抵抗吗?” “是的。”研究员连忙点头,“律是意志顽强的守序者。” 守序者。 安隅咀嚼着这个称呼的含义。 他发现生活在社会顶层的人类确实如凌秋所说,会小心翼翼地组织每一个字句,那些看似随意的用词中往往透露着他们的立场,他们会借语言为之后的行为做铺垫,也为自己留下退路。 另一位研究者沉道:“你应该知情95区的寓言。律承载了当年降临的混乱的主体,冒犯地说,他与那些超畸体没有本质差别,但因为他更完整和庞大,所以一直沉睡了这么多年。很不幸,这一次西耶那唤醒了他,这不仅是他的劫难,也是人类的劫难。” 安隅注视着那个人,“守序者,人类。所以,您是想要说明什么呢?” 那人顿了顿,“没有人质疑秦知律的忠诚,他永远值得我们的尊敬。但——如果意志强大如他,最终都难以抵抗混乱侵入,那么……” 他没有说完,但他的视线却下意识地环绕了大厅一圈,最终落在远处。安隅循着望过去,看到守序者誓约雕像。 他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你们怀疑所有守序者?” “我们从未怀疑。”那人语气沉重,“但我们必须要评估,人类意志究竟能否与畸变命运抗衡。” 队伍离开前,那人在安隅肩上拍了下,“尖塔几千名守序者从来都不是工具,而是朋友。没人愿意好端端地背叛朋友。” * 在去探视秦知律的路上,安隅深刻地认识到了什么叫顶级威胁防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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