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招牌面包已经推出了预包装款,借助生产线和物流链,全世界的饵城人民随时都能以极低的价格购买,薄利多销。 面包店也即将上架第一款手作饼干,以夏季限量的形式推出。 安隅提前拿到了外盒打样——漆黑的方形纸盒,用一张附赠的薄皮革包好。 许双双摸着皮革感慨道:“手感真好,又薄又韧,肯定很贵吧。” 见安隅不吭声,她又歪着脑袋道:“老板,这个不添加进成本吗?是不是咱们的大金主赞助的?” 安隅回神,茫然道:“咱们的大金主是谁?” “蒋氏啊。” 安隅立即摇头,“不是。” 皮革确实免费,但买单的是长官。他最初只对长官说,想要纯黑色、有神秘感的材料,没想到长官直接下单了手套用的皮子。 实在太有钱了。 后厨扑出浓郁的糖霜和黄油香气,麦蒂端着烤盘笑道:“试吃来了!” 饼干盒子里一共有四款口味,安隅挨个品尝,而后心情愉悦地开始写商品描述。 「灾厄的饼干盒子」 「看上去很不祥吗?」 「沉寂在角落里的饼干盒子,两层包装,四款风味,都包裹在黑色中。 章鱼饼干:极下功力的面团,弹而韧,你用牙齿轻轻触碰它,它的触手有力地回应你。 鱼尾饼干:黑面团裹着海盐风味跳跳糖,在舌尖释放气泡,是来自海底空灵的拍打。 羽翼饼干:硬度最高,曲奇表面撒上薄荷味糖粒——高空之风虽然凛冽,下面却有坚固的承托啊。 花枝饼干:甜度最高,奶油填满面团內馅。没什么特别的,充盈的甜感即是礼物本身。」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它看上去很不祥吗?」 安隅写了密密麻麻一小黑板,身后麦蒂和许双双都在吃饼干,酥松的咀嚼声充满了房间。 安隅背对着她们问道:“会不会太长了?” “不会。” 一个陌生的,有些嘶哑的女声回应他。 安隅惊讶地回过头。 在店里泡了大半个月,这个女孩是近一周才出现的。他对她印象很深,因为她总戴着一顶黄色的旧棒球帽,低头遮住五官,从不讲话。 面包店每天下午到晚饭之间会闭店休整几十分钟,时间不固定,但她每天都能精准地抓住刚开门的时机,进来买两三只新出炉的面包,当天吃完,第二天再来。 这个女孩身材很好——用凌秋的话说:胸大腰细腿长,瘦而不柴,肌肉和脂肪的比例恰到好处。无论世界如何演变,灾厄如何摧人,人类永远能欣赏这种美。 安隅对好身材没概念,他只觉得她的轮廓有些熟悉,尤其当她背过身在货架旁挑选时,熟悉感扑面而来。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是谁。 女孩站在他身后,终于抬起头,怯怯地说道:“我一直很喜欢这些面包故事——其实主城有很多更精致美味的面包,但看过这些卡片,我却能从这些朴素的面包里品尝出不同的味道。老板,您是一个有趣的人。” 安隅礼貌道:“谢谢您的喜欢。” 一旁的许双双本该扫码收款,但却完全愣在原地,半天都没动。 直到安隅看向她,她才“哦”了一声,有些慌乱地把钱收了,打包好面包递过去。 风铃声响,女孩离开。玻璃窗外,那个美丽的轮廓逐渐消失。 “她居然……”许双双咽了口吐沫,“居然是长这个样子啊。” 女孩满脸都是疤。 有灼烧伤,也有锐器划痕,肉条和肉瘤纠缠在一起,把五官都拉扯变形了。 “不是我歧视啊,但真的有点吓人。真亏您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像我……”许双双突然回过神来,懊丧道:“我刚才是不是太失礼了?您到底怎么做到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安隅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反应。 他本来就对女孩的相貌没有任何预期,至于丑陋——看多了长相不规则的畸种,这样一张脸简直称得上井井有条。 他转身继续对着小黑板冥思苦想,随口道:“她的身形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他只是随口一说,却不料许双双道:“是吧!我也觉得很熟悉,要不是看到她的脸,我都要怀疑是哪个大明星了。再者说,那姑娘一定就住在周边,能从窗子看到咱们开门营业——对哦,住这一片得多有钱啊?估计是大家族的孩子吧。” 安隅随意点头,“也许吧。” 他写好商品描述,亲手打包了第一只饼干盒子,准备拿回去送给长官品尝,又转身问许双双道:“开模的标本还回来了吗?” 许双双从柜台下面拎出一个玻璃盒子,“您对这几个标本好上心,不许开盒,只能用眼睛量,模具厂的人吐槽了好多次。” 安隅仔细检查了一遍标本盒里的章鱼脚、鱼鳞、羽毛和花瓣,确认无误后才小心翼翼地揣起来,说道:“不能弄坏,不然我小命堪忧。下班了,明天见。” 许双双在身后嘀咕,“什么下班了啊,是您下班了,我们的夜班还没开始呢……” 安隅将她的嘟囔声抛到脑后,独自推开门,踏入主城的夜间灯火。 这座城市与人们正在从伤痛中慢慢恢复。 商店重新营业,酒吧街再次繁华。早被黑塔释放的莫梨也已经度过了抑郁期,每天的直播都充满活力。 教堂已在夜色下沉寂良久,主城人为瘫痪后不再复出的诗人惋惜了一阵子,但也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失去夜祷会,最近几家话剧社的宗教主题剧目都很受欢迎。 严希发来消息:“抱歉,有些堵车,我要迟两分钟。” 安隅回复:“没关系,我在街口等你。” 十字街口,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安隅站在人群之中,静静地看着这座人类主城的平静祥和。
第72章 主城·72 “蝼蚁不知深浅的啃咬…… 苦痛呢喃与沉默喧嚣…… 被低贱者玩弄, 荒诞的屈辱……” 秦知律放下手中的画,手指摩挲着页脚——眼把未完成的画送给安隅前,将预言诗誊写在了那里。 “这首诗确实映射出了你四种能力的觉醒方式……”他从窗边回头, 看向门口的安隅,“你又去见他了吗?” 安隅“唔”了一声,“教堂已经不再开放, 但他还住在那里。” “教堂是他从小的家。他怎么样了?” 安隅顿了顿,“在酗酒。” 在回尖塔之前, 安隅又去了一趟教堂。 眼横躺在单人沙发里, 已经瘫痪的两条腿软绵绵地搭在扶手上,他一只手伸在空中描摹着教堂尖尖的塔顶, 另一手握着酒瓶, 将烈酒大口大口灌进喉咙。 那扇落地窗被钉了围栏,他也不再望向苍穹。厚重的窗纱遮下来,整座教堂都昏沉在幽暗中。 安隅向他打招呼,坦言自己使的手段,向他道歉,但他一字未发。 秦知律无声一叹,“自杀以瘫痪告终, 预言不被信任,难免消沉。” 安隅却摇头道:“长官, 他没有消沉。” 他的领口散乱但穿着优雅干净, 他的头发蓬乱但并无脏污。自杀前收走的诗集又回到架子上,空气中扑朔的灰尘里都弥漫着香薰。 “他画了一幅新的画,一只又一只眼睛, 阖着的、睁开的、还有即将睁开的。看多几秒, 就会错觉那些眼睛在眨动。”安隅抿了抿唇, “长官,他画的眼睛让我想起在大脑看到的资料。” 秦知律迟疑了一下,“詹雪的畸变形态?” 安隅轻轻点头,“图像资料里,詹雪畸变后背部长满巨大的眼囊。虽然和诗人画的不太一样,但我看到那张画的瞬间就想到了詹雪,我记得秘密处决记录里写道——” 秦知律接口道:“詹雪死后,部分球囊自动萎缩,眼球消失。” 安隅抿唇点头,他想了想又低声说道:“詹雪死后,人类以为消失的胚胎是随母体死亡自然流失,事实是我活了下来。同样的,人类以为一些眼囊自动萎缩,那会不会也……” 秦知律没吭声,他转头看向窗外,刚刚复苏的人类主城在夜幕下熠熠生辉,灾厄肆虐的时代,这里坚守着人类文明最后的尊严。 安隅抱着怀里的小盒子慢吞吞地靠近他,“您很顾虑诗人吗?” 秦知律一下子回过神,摇头,“不是他,是另一个人。” 安隅错愕,瞬息之间,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典?” 秦知律告诉过他,出于对第一个超畸体的恐惧,黑塔一直在搜找詹雪留下的遗物,难度最大的就是她留在世界各地的教案或手札。而典几个月前才畸变,源头刚好是在图书馆偶然翻到了那本神秘的旧手札。 安隅心跳微悬,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秦知律轻笑一声,“不必遮掩。我知道典也有预言能力,或许,是比眼更高深的预言能力?” 安隅惊愕,“典说只告诉了我。” 秦知律“嗯”了一声,“真相要用眼睛和思想去洞察,而不是等待别人的剖白。” 他没有给安隅继续发愣的机会,视线向下落到安隅抱着的小盒子上,伸出手,“我要是不主动,你是不是不打算给我了?” 安隅“唔”了一声,低头摩挲着皮革质感的饼干盒子,“您好像什么都知道。” “也不是。”秦知律挑眉,“比如我不知道这次面包店的新品会是什么,坦白说,盒子里有什么,比诗人和典的来源是什么更让我好奇。” 安隅茫然,“为什么?” “人都会厌恶沉重,而喜欢轻松快乐的东西。”秦知律眸中浮出一丝笑意,“给我吧。” 安隅没能立即消化这句话的意思,但大概感受到长官对这个盒子的期待,于是双手捧过去,“这次的新品是饼干组合,配方里没用粗粮,您应该会喜欢的。” 几分钟后。 安隅坐在沙发里,一下又一下戳着终端屏幕。 小章鱼人快被戳出窟窿了,终于从成堆的文件中抬起头,蹙眉瞟了他一眼。 -有事? 安隅:您不是很喜欢酥松香甜的点心吗? 小章鱼人面无表情。 -历史数据并未涉及本条喜好,系统正在试算中。 -请稍等……试算完毕。 -虽然我沉稳寡言,但语言行为皆透露着可能性高达98%的童年创伤痕迹,推算我喜甜概率为94.6%。是的,在94.6%可能性下,你的猜测是对的。 安隅有点崩溃:那您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 小章鱼人沉默片刻。 -或许,你应该先为我开启摄像头权限,并举起终端对准我的学习对象? “安隅。” 安隅脊背一紧,抬起头,“啊?” 长官此刻的表情太难解读了,让他以为自己这段时间的社交进步都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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