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严希立即道:“我会立即向上反映,让诗人回到教堂安静调养,教堂无限期暂停营业,黑塔一定会尊重您的意愿,请您放心。” 安隅松了口气,“多谢。” 他起身下车,惶恐不安的神色随着车门在身后关闭而消散。他在风雪中伫立,安静地看着那辆车驶回主城,才转身往尖塔走去。 199层,秦知律的房门虚掩着。 34区引起的世界范畴风雪早已停歇,但雪停后不久,世界各地的畸变异象开始泛滥。秦知律很少为无关痛痒的异常出外勤,但最近尖塔人手严重不足,他也被迫忙得脚不沾地。 安隅有时候一天能撞见他好几回——那说明他会在24小时内连续整顿好几个失序区。 安隅走到秦知律房门口,探头往里面看一眼。 秦知律上身只穿着一件黑色背心,结实的肩臂露在外面,双腿包裹在一条黑色潜水裤中,紧贴皮肤的布料勾勒出流畅的线条。 他将脚蹬进短靴——特制的潜水靴会在瞬间变成脚蹼,虽然他并不一定需要。 皮手套抚摸着靴身上的安全扣,拉好,秦知律不回头地问道:“藏什么?” “唔……”安隅推开门进来,“长官下午好。” 秦知律回头看着他,“几小时前你已经和我说过这句话了。晚饭吃过么?” 安隅摇头,“正要去。” 他视线瞟到桌上散落的贴着角落面包贴纸的袋子。 从标签上看,都是新品环面包。秦知律似乎已经吃掉了四只,第五只剩一口,丢在桌上。 秦知律抓起剩下的一口面包,迅速吃完,说道:“羲德最近忙任务,没时间给你上课,你要自己掌控好训练量和饮食营养。” 安隅点头,“您好像很喜欢我店里的新品。” 秦知律挑眉,捏着空空的面包纸袋,“我以为这是你为我推出的面包。” 他顿了下,“难道不是?” 安隅无辜地眨了眨眼,“这是麦蒂夫人设计的新品,我只负责编写面包故事而已……但总之,谢谢您照顾生意。” 秦知律哼笑一声,动作麻利地将桌面收拾整洁,提起装备转身要走。 “水下的任务吗?”安隅问。 秦知律“嗯”了一声,“深仰已经累废了,潮舞也在强撑,处理水底畸变一直是尖塔的短板,人手严重不足。” 安隅停顿了下,“需要我陪您去吗?” 秦知律一只脚已经迈出房门,又退了回来,惊讶地看了他一会儿。 “店铺出事了?” 安隅茫然,“没有啊。” 秦知律皱眉,“许双双投资搞砸了?” “投资收益很好……”安隅茫然,“为什么这么问?” “又想扩张店铺吗?”秦知律纳闷道:“为什么主动出外勤,还是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任务?” “……” 安隅真心为自己在长官心中的形象担忧了几秒钟,而后叹气道:“都不是,只是随口一提,当我没说吧。” 秦知律审视地看了他片刻,“听说你今天去了大脑。怎么,诗人又给你预言了?预言我会死在海底?” 不等安隅回答,他又说道:“几分钟前,上峰紧张兮兮地来电询问你的情绪状态,生怕你会随时自杀。看来某人好像很希望堵住诗人的嘴,背着我在黑塔面前演了好一出可怜。” 安隅被戳破,只能无辜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秦知律转身到柜子前面,翻拣半天,又拎出一套型号稍小的水下装置,丢在桌上,“说吧,神棍先生又说我什么了?” 安隅舔了下嘴唇,轻声道:“说您是灾厄之源。灾厄从人间回到宇宙,又从宇宙回到您身上,循环往复,永无尽头。” 秦知律整理装备的手一顿,回头挑眉道:“原话?” 安隅点头。 秦知律沉默片刻,无声笑笑,“那就借他吉言了。” 安隅一愣,“什么意思?” 他本以为长官会愤怒,又或像从前那样全不在意。但长官却很平静,初听时那片刻的惊讶不像是为无厘头的污蔑而惊讶,反而更像是讶于诗人的能耐。 “意思是,那正如我所愿。”秦知律背对着他低声道,语气像是在开玩笑,但他回过头来,黑眸中却全无笑意。 安隅凝视那双黑眸,“您告诉过我,人类对詹雪极端的恐惧会把我撕碎。那么,人类对您极端的期待,一旦落空,也会将您撕碎吧。” 秦知律淡然点头,“如果我真是灾厄根源,不需要人类动手。” 对面的瞳孔骤然缩紧,那双金眸怔了一瞬。 秦知律挪开视线,拎着那套装置来到安隅面前,“穿。” 安隅低头看着那些复杂的绑带,“呃……我只是随口一提……” 秦知律打断他,“作为维护长官的奖励,带你出任务。半天就回,任务贡献度都算给你。” 安隅怀疑自己的价值观出现了偏差。 他挣扎道:“维护您也是我的义务,我不需要奖励,您自己……” 秦知律挑眉,“海底很好看,能帮助对外谎称心情不好的坏东西恢复身心健康。” 安隅茫然了一会儿。 “坏东西?您在骂我吗?” 秦知律勾起唇角,眼中这才聚起一丝真实的笑意。 “走吧,带你看看尖塔几千名守序者每一个日夜都在全力以赴的战场。” 作者有话说: 【废书散页】33 高维视线 人类科学推断中有一个有趣的概念。 他们认为,四维生物能向前向后浏览时间线。 所以能预见当下既定发生的未来。 而五维生物能看见无数个平行时空,并穿梭其中。 我不完全认可这种推断。 但生物之间的认知确实天差地别。 有的只能将视线投射眼前。 有的却能够投射很远。 ** 眼=诗人 典是另一个人
第71章 主城·71 深海。 庞大的烟雾水母群在安隅面前呼啸而过。 松散的伞帽在水中舒展翻腾, 触须抖动,烟雾在点点光亮中弥漫。 “小心毒液。”秦知律在耳机里提醒道。 一只触手从安隅身后靠近,缠绕着他的腰, 将他向后拉开。 几簇颜色诡谲的液体擦着安隅的发丝蹿过,迅速消弭在海水中。 由于海水阻力,秦知律拉着安隅的动作变得很缓慢, 安隅像看一场慢放电影般看着那些毒液远离自己,庞大的畸群渐行渐远, 水母群后, 是一群身材尖锐的鱼阵——它们是真正的任务目标,一群深海鱼将卵产入附近饵城水源, 大量孕妇诞下鱼形畸种, 一胎就有几十上百只。 扭曲的人类脸颊开着鳃,在水中狰狞地鼓动,尖锐的鱼鳍和牙齿折射着水母发出的点点波光,在漆深的海底掀起一片片五颜六色的光浪。 成千上万的畸种,而任务执行者只有秦知律和安隅。 安隅在氧气面具后深呼吸,耳机里,长官的声音像是隔了一重重的雾:“很美, 是吧?” “嗯。” 秦知律用触手绞死那些水母,说道:“世界真相重重, 畸类只是个相对的概念, 所有生物都在维护自己建立的秩序罢了。” 探照灯垂在安隅额前,他在那一点光亮中看到庞大的黑色章鱼缓慢游动,上百只粗长的触手在水中呼吸般舒展蜷缩。 秦知律像一只优雅而庞大的海妖, 在水中转动着将触手收敛, 恢复了人类躯干。而后他轻轻摆动双脚, 两只水靴脱落,双脚并拢拍打水面,安静地闭上眼。 拢起的双脚逐渐化形成一条流畅的鱼尾,漆黑的鳞片顺着海波向一个方向整齐地倒去,宁静而磅礴。他睁开眼时,黑眸中有片刻的失神,随即摆动鱼尾,游向那畸群。 安隅在远处看着这一切。 海底生物被畸潮驱赶向四面八方,唯独他的长官摆动鱼尾独自向更深更黑处迎去,在畸潮中掀起巨大的漩涡,无数残肢和鳞片在漩涡中翻搅四散。 海底的战场寂静而血腥,在一片斑斓中,那漩涡越搅越大,直至终于停歇,漩涡中心只剩一尾人鱼。 秦知律悠哉地摆尾,让海水冲刷去那些沾附的污浊。 很快,他又恢复了无暇的漆黑。 他在耳机里轻微气喘着,“走。” 安隅本能般地轻声道:“您的畸化和别人很不一样。” 秦知律在不远处等着他靠近,漫不经心一问,“哪不一样?” “很美。”安隅还没学会委婉和羞涩,只坦诚地表达心里的感受,“不是那种畸态的美,而是一种很纯粹的美感,让人想要触碰。” 远处,那尾人鱼的身形微顿,秦知律忽然回身朝他看过来,鱼尾推开海水,游到他身边。修长巨大的鱼尾轻轻弯曲,在他腰腿上擦过,结实富有弹性,挤压着他,又若即若离。 黑眸凝视着他,比海底更深邃,“像这样吗?” 海底太宁静了,安隅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很响,很有力。 “长官。”他鬼使神差般地说道:“如果我也能随意畸化就好了。” 隔着面罩,他似乎看到秦知律挑了挑眉。 “你想要什么?” “鱼尾。”安隅说,“和您一样。” 话音落,秦知律却忽然朝他伸出手。 他不知道长官要做什么,只是本能地也朝长官伸出手。 皮手套轻轻捏着他的指尖,替他摘掉了潜水手套,拉着他的手,缓缓放在自己的鱼尾上。 安隅掌心颤了一下,指尖顺着鳞片的方向抚摸。 滑韧,坚实的触感,戳下去,得到极具弹性的反馈。 他向下摸,摸着摸着,忽然感觉长官似乎不由自主地往远躲了一下,抬眸却见那人的神色有些奇怪。 秦知律摘下一只手套,捉住他的手,攥着他说道:“走吧,去下一个区域。” 深海无限。 一个又一个作战区域。 秦知律能表达出无穷种畸变特征,但他厌恶畸变,常用的基因只有几种。 在深海,他喜欢作为章鱼或人鱼出现。 在沼泽,他会化出丰茂缠绕的藤蔓,藤蔓上开出各类花卉,安隅多看几眼,他就会随手摘下一朵送给他。 在荒漠,他舒展漆黑的羽翼,安隅安静地坐在翅膀上,在高空灼热的风中微微眯眼。 每当回到主城歇脚时,安隅都会在电梯里偷偷看恢复人型的长官。 宽肩窄腰长腿,像一把笔直锋利的刀,安静地回到刀鞘,等待下一次亮刃。 汗水沿着轮廓分明的侧脸滑下,滴入脖颈。随着呼吸和动作,肌肉在光洁的皮肤下优雅而澎湃地伏动。 凌秋说过,人类总会不可避免地沉迷于美丽的事物——美丽的动物与花卉,美丽的星空和深海,以及,美丽的肉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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