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後,十一返了回来,说潘丰没吃,直接走了,谢扶云便让他去喊醒唐明,让唐明吃了饭後再把药吃了,十一转身又走了出去。 …… 三天後,谢扶云要动身前往尹泰家园,唐明病也好了,为了不给谢扶云再添麻烦,便说会在家里等他回来。 谢扶云带着十一出了门,从单元楼出来的时候,他回头望了眼。 十一从来没见过谢扶云对以往哪个命定红尘这么用心,他妄自猜测,大概是当初襄什村一遇,谢扶云很是看好那位唐兄,所以对他的後世也颇为照顾。 “场主?”十一提醒了他一下,“潘丰的车到了。” 谢扶云收回视线,往小区外走去。 十一隐约瞧见他捏了捏手指,或许又算起了搂上那位近日的运数。 突然,十一听见谢扶云笑了一声。 “怎么了?”十一问道。 “没事。”谢扶云道,“凡人命数我们可插不得手,对吧?” 当然了,十一觉得谢扶云是这世间最谙此道之人。 他犹豫道:“是唐明有灾厄之兆吗?” “倒不是他。”谢扶云转首冲十一璨然一笑,十一觉得那个笑带着一种难以明说的熟悉感,而这种熟悉感令他不自禁地心里发慌。 而直到他们走到小区门口,坐进潘丰的车里,谢扶云开始闭目养神的时候,十一才想起了那种熟悉感因何而来―― 其实虚境并不会完完本本地将苦主生前事都展现出来,苦主只会让入境者看到想让他们看的。 七百年前,十一已经跟在谢扶云身边有段时间了,而谢扶云在襄什村被阴炁入体的那一夜,十一很早就察觉到了,他第一时间从灵储袋里蹿出来想为谢扶云驱邪净灵,但谢扶云却让他不要动,还说这一切都是命数。 而在谢扶云死在祭台旁边之前,十一其实就站在他身边,看着他露出盼望终矣的笑容,也是如刚才一样璀璨。 而那种笑,十一见过不止一两次,在襄什村之前,在襄什村之後,他看过谢扶云的很多次死亡,也大概是看得太多,他对谢扶云的笑也麻木了。 他知道谢扶云没有金身,而且满身业报,每一世都非生非死,只能顺着仙山给他独另出来的‘谢氏霉星’而活。 而且也正如世人所传,谢家每个叫‘谢扶云’的都会英年早逝、不得好死,无论积多少善业都只能不得善终。 但世人不知道的是,谢家的‘霉星’其实比他们口中传的死得更早,最早是襁褓中就不幸夭折,最晚也不过九岁前必亡,而谢扶云仅是在‘霉星’死後代替他而生的存在。 这种存在独立世间,超脱五行,不在自然规律之内,除了命定之人和谢扶云变成这样之前就结识过的人,每个和他相遇的人都不会把他记得太长久。 而且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当年泯阴阁混战的所有仙山弟子都非死即封,他们的後世徒孙也鲜少有见过谢扶云的,所以时至今日,还活着并且记得谢扶云样貌气息的人实在太少太少了。 十一记得曾经有个痴迷于谢扶云很深的人,为了得到谢扶云,还曾想过杀了谢扶云那一世的命定红尘,谢扶云从不与凡人纠缠,但被惹得无奈了,便隐晦告诉过对方,他不会记得他,对方一开始还信誓旦旦说一定会记住他一辈子,但谢扶云离开後第二年,那个人就娶妻生子了。 十一还去过对方的喜宴,递交过写有谢扶云署名的礼柬,对方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只是微微一愣,却再无下文。 而谢扶云每一次的死亡,都无外乎‘天命如此’、‘命数已尽’,但十一知道,他这是故意在和仙山作对,故意在和天道叫板。 因为命定红尘每一世都必须在固定的某段日期和谢扶云成亲圆房,如若不然,命定红尘就会死于非命,但如果在此之前,谢扶云身死,那这一切自然就解了。 至于谢扶云的命定红尘是如何而来的,十一听谢扶云有次醉酒时嘟囔过。 他说仙山不信他长情。 这句话十一至今也没理解其中意思,他只知道,谢扶云的每一世都是这么过来的。 每一回都是借他人而生。 每一回都是酣然赴死。 然後在浑噩中等待下一次人间。
第79章酒菜 ==== “谢扶云,你怎么没带唐明?”潘丰开着车,点开了车里的音乐。 他们要去的小区在地图导航上有五百多公里,出发时间是上午九点半,中途得在服务区停一会儿,下午再继续往那开。 “唐明病刚好。”谢扶云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而且他就是个普通人,跟来会有危险。” 潘丰笑了一下,“以前也不见你把他当普通人,还不是走哪都带着。” 谢扶云也笑了,缓慢摸着怀里的小白。 潘丰从後视镜里看了,疑惑道:“你那只小仓鼠个头不小啊,是灵兽吗?” 谢扶云把睡着的小白提溜起来,捏着人家两只爪子把人家弄醒了。 看着小白吱吱呀呀不耐烦的样子,谢扶云笑道:“不是,它不是灵兽。” 潘丰一愣:“是吗,那估计也跟在你身边久了吧,我还没见过普通金丝熊长这么大的。” 谢扶云哈哈一笑。 路上有些无聊,谢扶云和潘丰也不是说多深厚的交情,潘丰看着对方脸色提了两个话头,对方虽然好声好语接了,但很显然没什么多想交流的念头,潘丰便不再说话,中途默默把音乐调高了一个音量。 而且潘丰总觉得谢扶云这人令人难懂得很,对方分明是个一说话就让人很注意的人,但他安静的时候又很容易失去一切存在感,要不是潘丰时不时抬头望一眼车内後视镜,他都恍惚不清楚自己开车出来是干嘛的。 …… 路程行驶到一半,潘丰把车停进了附近的服务区。 “谢扶云,别睡了,下去吃点东西吧。” 谢扶云懒散“哦”了一声,十一先下了车,然後伸了手扶他下来。 潘丰下车後锁了车,指着一处快餐店,“去那吧,里面应该有卫生间。” 三人朝快餐店而去。 一进店里,三人头顶便响起一道风铃声,潘丰微微皱眉,回身抬头,看向挂在门上的风铃。 风铃为避邪之物,常挂在门庭入口处。 但入口处也不能乱挂,应该挂在门外才对,毕竟要避的是邪祟从外而入。 挂在门内的话…… 潘丰稍有留意,转身继续往里走,回头时,却又隐约看到一个眼熟的人。 怎么有点像往生堂堂主? 但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又不见了。 潘丰微微皱眉。 又掀开一道门帘後,入目的是一处很大的开放食堂,店里暖气很足,醺得饭气浓郁,人暖酒香。 店里客人有些多,因为前後都是旅游景点,大多也都是结伴同行,一边吃饭一边聊着天。 桌子间时不时有服务员推着餐车来回行走,店里一派热闹非凡。 但潘丰和谢扶云却齐齐定在原地,看着这热闹场景。 潘丰的目光落在最近的一张桌子上,那里坐着一家四口,父亲和蔼母亲温柔,两个孩子一大一小都很乖巧可爱,他们点的是一个铜锅,锅子里煮着各种肉类和菌食。 父亲从锅中夹起一块白菇,吹也不吹就送进了嘴里,母亲给自己两个孩子舀了两碗锅子里的浓汤,同样看着他们吹也不吹地送进嘴里。 潘丰耳中甚至能听到那铜锅内沸水滚动的声音,分明是烫极的东西,但却看不到那一家四口露出丝毫异样。 “大意了。”潘丰无奈道,“我下次跟你出来一定要带几个能避霉运的法器。” 谢扶云轻笑一声:“说不定没有下次呢。” 潘丰抬眼环顾四周,发现店里的墙面都是隐隐泛着红,角落处更是流转着令人不易察觉的红色线光。 “这幻境周围热气腾腾,境主一定精通火修,我们还是小心为上,别打草惊蛇让他(她)架火把咱们烤了。” “修行者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恶趣味。”谢扶云笑道,“我倒是觉得这火像兽火。” 潘丰看他一眼:“你是说,这个幻境可能是有人操纵大妖给咱们布下的?” “不无可能。” “是不是你的仇家?” 谢扶云失笑道:“我就算有仇家,也断不会被寻仇。” 潘丰奇怪道:“那是为什么?” 然而还没等到回答,一个穿着围裙的服务员走了过来,热情招待着他们。 潘丰是想选择静观其变的,但他不知道谢扶云会不会又整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所以他下意识看着谢扶云的动静。 服务员便默认谢扶云是主事的,然後引着他们到一个空桌坐下,并递给谢扶云一个菜单。 谢扶云接过後垂眼看了,片刻後却突然笑了起来。 潘丰不明所以,下一刻就见对方把菜单递到了自己手里。 他打开一看,脸色立马黑了。 清蒸人掌,人眼戏珠,莲藕柔荑,黄连肺片,酱汁人脍…… 这哪是菜谱,分明就是罗刹家宴。 “我要这个。”谢扶云给服务员指了一个菜名,潘丰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皱了皱眉。 酱汁人脍。 这跟生鱼脍不会一个做法吧。 潘丰心里的想法很快就得到了应验。 只见服务员去後厨端菜,然後端出来一个很大的竹篮,一开始潘丰和谢扶云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直到篮子放到桌上,似乎惊动了什么,篮子里发出了嘹亮的啼哭声。 潘丰脸色一变,一把将篮子里的两片荷叶掀开,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个光不溜秋的婴儿! 女服务员在一旁笑呵呵地介绍―― “我们店里的特色菜之一就是酱汁人脍了,两位顾客真是幸运,这是今天剩的最後一个刚满月的食材了,其他都是小半年的,都没这个嫩呢。” 她身後站着一个磨刀霍霍的厨师,在她介绍完之後上前在潘丰和谢扶云的桌子上摆了一个银色砧板,然後把哇哇大哭的婴儿像提小鸡一样提出来,放在了砧板上。 “两位是喜欢厚切还是薄切啊。” 在婴儿的啼哭声中,大厨憨厚的嗓音响了起来,像一个热心招待客人的良心商家。 潘丰眉头紧皱,双目紧盯着他手中悬停在婴儿身体上方的菜刀。 “薄一点。” 突然,身旁的人发出了这么一声。 “好嘞。”厨师乐呵一应,把婴儿摆弄了一下,举着菜刀对准婴儿短短的脖颈―― “等……”潘丰下意识起身想拦,却被站在他们身後的十一轻轻拍了下肩膀,他便脱力般坐了回去,内心的焦灼紧张也瞬间清散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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