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还招手让任姒站到他们身前。 任姒满脸高兴,但又矜持地理了理头发,然後优雅地走到他们面前转身,冲着保镖手里的手机露出风华绝代的微笑。 只不过这时她没意识到,刚经过一场混战,她身上狼狈得跟刚出土的文物一样,脸上也脏兮兮的,还配上了一个怎么看都傻不拉几的笑,拍出的照片要多好笑有多好笑。 但这也都是她回家後想把照片洗出来的时候才发现的了,并决定永远尘封在手机的隐藏相册里,再也不拿出来。 …… 谢扶云把冻得哆哆嗦嗦的唐明哄了又哄,这才把对方哄进了回家的出租车里。 然後他立在路边静静待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什么。 等他思考完转身的时候,恰好看到段清突然避开的视线。 “怎么长这么大还能害羞。”谢扶云笑了笑。 马路边人影稀疏,谢扶云轻轻靠近段清,偏头去看他,“休息得太久,是不是又忘了师兄了?” 段清嗓音冷淡:“不是。” 又强调:“没忘。” 谢扶云看他一会儿,似乎想说什么,但又突然变了想法,忽然转身往某个方向走去,段清抿了下唇,目光追过去看了一眼,又倏然落下,然後才垂着眉眼跟了上去。 “十一之前跟我说,落在襄什村的应该是你的一魂四魄,都收到了?” 段清:“嗯。” “记起什么了么?” 段清沉默。 谢扶云便了然道:“还没归位?” 段清又“嗯”了一声。 “为何不归位?”谢扶云笑道,“怕记起自己做了什么坏事,怕我罚你?” 明知这人又在玩笑,但段清还是认认真真回道:“不是,是需要兄长相助。” 谢扶云站在红绿灯路口,抬头看着二十多秒的红灯倒计时。 街上刚停了雨,但这个时间是下午两点多,人们都在忙碌中,闲逛的人并不多。 段清站在谢扶云身後,离他有半尺多的距离。 “师弟。”谢扶云突然叫他。 段清立刻应了一句:“我在。” 谢扶云问他:“不尤人生来为何?” 段清道:“为天道立心,为苍生立命。” “人道与魔道有何区别?” “我生为人道,不走殊途,但行义事,其他道亦然,是以百道无所不同。” “若苍生在前,私眷在後,你当如何?” 段清闻言一顿,良久才道:“我若力之所及,必救苍生,我若无能为力,又何必杞人忧天。” 谢扶云忽然回头,眯眼看他,“师弟回答得好生巧妙。” 他转过身来,往前走了一步,微微倾身,盯着段清低垂的眼皮问道:“若苍生在前,师兄在後呢?” 段清猛地一颤,脚步微动,却在抬眼望进谢扶云眸中时不舍後退。 当不得真,这人总爱玩笑自己。 段清哑声道:“如今我自身已现囹圄,师兄现在所问于我仅是微用之谈,苍生与私眷孰先孰後……亦是无所不同。” 谢扶云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又问:“我这么费心给你拼回金身,你就不怕我再把你封回去么?” 段清颔首低眉,回答得毫不犹豫:“师兄以天下为先,理应如此。” “就不该把你教成这种性子。”谢扶云也不知在埋怨谁,语气有些哭笑不得,“记忆不全还能这么端着,你就是放肆一点我也不会说你。” 段清沉默一秒,低声道:“不敢,师兄教得很好。” “就知道说别人好。”谢扶云似乎开始蛮不讲理起来,“你今天自己消了大业,不也很好吗,想不想要奖励?” 段清立刻摇头:“只愿尽快集齐金身,重回封印之地。” “你惦记那黑黢黢的地方干什么。”谢扶云好笑道,“我说真的,想吃什么或者想要什么?” 段清知道谢扶云有时候特别执着,当然这跟他千百年漫长无尽的生命有关,因为没有一件事能熬得过他的生命。 段清随口便道:“寿面。” “生辰寿面?” 段清点头:“冬月将至,若在重回封印之前,能吃上一碗寿面就好。” 他没说吃什么面,是粗是细要谁做的都不敢说。 谢扶云看他良久,轻声应了句“好”。 …… 谢扶云和段清一路走回了家,唐明似乎怕生病,客厅茶几上有几板拆开的感冒药。 “唐明?” 谢扶云推开次卧的门,往里瞧了一眼,缩在被子里的唐明迷迷糊糊应着他,“你们回来了?” “发烧了吗?”谢扶云问。 “没有。”唐明咳嗽了两声,鼻音有点明显,“但可能要感冒了,你们回来我就放心了,我先睡一觉,吃饭喊我哈。” 谢扶云:“好,睡吧。” 唐明转眼便睡了过去。 …… 谢扶云带着段清进了主卧,问他需不需要休息一会儿。 段清摇头说不用。 谢扶云抬手把屋里所有陈设收进了灵储袋,然後开始用灵力描画符文。 一道直径三尺有余的阵法在屋内落下。 谢扶云抬脚踩进阵法之中,而进入阵法的一瞬间,他从头至尾便换了一身装束,而看见他这副模样,段清更是愣在原地。 直到谢扶云喊了他三声,他才回过神来,从偶体之中踏了出来,也抬步踩进阵法之中,他的装束自然也跟着变化。 两人各自盘坐在阵法两端。 段清双手在身前交动,一团灰光从站在阵法外的偶体中翩然而出,跃进阵内。 “金身归位不比常人魂魄集聚,会更加复杂艰难,师弟,归位之时万不可掉以轻心。”谢扶云提醒道。 段清认真点首,然後结印闭眼。 灰团落在两人中间,倏然一碎,露出其中一个小小的圆球。 球是用鲜嫩树茎团成的,自周围灰光散掉後,便如同睡醒之人伸展四肢,球体展开,渐渐变成一个人形模样的树茎,但没有头,只有四肢和躯干。 这便是段清的一魂四魄。 谢扶云双手结出复杂印法,足足结了三分多钟才平推而出,落在那一魂四魄之上。 对面的段清微皱眉头,却生生压制住灵魂反抗,大开金身所在之门,任由谢扶云的灵力裹挟着他的金身碎片进入其中。 金身归位之时,段清莫名想起了跟寿面有关的一些往事。 他是冬月初五所生,还在山下茅屋养腿伤时,谢扶云便给他过过一次生辰。 也是那次过生辰,谢扶云似是第一次有了心思研究凡人吃食,他在初五到来之前走访多家面馆,面条只买不吃,还观摩人家後厨的下面过程,许多次让面馆小二请了出来。 好在他学术有道,只一次便做出一碗香气扑鼻的寿面。 段清还记得吃下第一口的时候,那股罕见至极的味道令他面露喜色,然後又兀自压下情绪,只捧着碗加快了吃面的速度。 後来,段清还在山上时,每一年生日都是谢扶云给他好好过的,但有一天仙山不让凡人上来了,凡间不尤人又快速增多,泯阴阁也需要尽心管理,他回不了山,冬月又是仙山禁止神侍下山的时节,所以自那之後,每一年的生辰,便只有泯阴阁众多同僚为他庆生。 但每年的那一天,段清却总能看见泯阴阁旁边的酒肆里,有人用一缕灵识所化的分影一坐就是一夜,从不来说一句什么,也不离开。 只是那时他还不知道,每一次生辰夜,那人还是会给他亲手做一碗寿面,就放在酒肆一楼的柜台储格里,并嘱咐掌柜,若是隔壁楼的主子初五这天来这了,就让他上楼,再把这碗面和店里最好的酒水一起端上来。 但他连人都不敢去见,更遑论发现那一碗面。 再後来,这碗寿面终于被他发现了,可那时已经是他某年生辰的第二日,他被入魔大妖从酒肆屋顶打落,躲入柜台後正结法印时才偏头看见那碗面。 他还来得及尝一口,还没来得及再见那人一眼。 泯阴阁闹了一日两夜,他的长寿面却寂在那千年。
第73章见鬼 ==== 阵法光芒黯淡下去之後,段清猛然倾身吐了口血。 金身碎片携着鬼王阴炁,为防止其四处逃窜,段清只能用现有灵力勉力压制。 谢扶云站了起来,走到段清身前,几乎挨着他的膝盖坐下,朝他伸出双手,温和道:“来,手给我。” 段清重新坐好,双手却攥紧了腿上的衣物,垂眼道:“这点阴炁伤不了我,兄长不必担心。” 谢扶云歪头道:“知道我在担心还不给我?” 他开始嘟囔什么长大了就翅膀硬了之类,总之没什么让人心顺的好话。 段清拗不过他,只好把手伸了出去。 谢扶云轻轻一笑,捉过他的手放在手心掌心相对,静静传送灵力。 段清抬眼盯着那熟悉的金光,记忆中,这样的灵力颜色每次见到都令他十分心悸,还记得在山上修习时,谢扶云每次教他新招式,总会在他试练失误时用灵力化成锁链缠住他,美其名曰罚他就这么走回山洞。 但这人的灵力气息覆在身上的感觉并不好,令人无端想出一些旖旎事来。 是以他每次练习新招数都会尽心竭力,尽量一次成功。 …… “看什么呢?”谢扶云问他,“我的灵力?” 段清问:“先前的灰色灵力是何物?” 谢扶云随意道:“那可是师兄我辛辛苦苦换来的好东西,你猜猜是什么?” 段清沉默一秒,似信非信道:“乾坤之力?” 谢扶云笑了一下。 “为何要修炼那种力量?”段清追问。 “还能为何。”谢扶云嗓音很是温柔,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件极其普通的小事,“天生金灵用得腻了,乾坤之力可逆天道,听着就更有趣一些。” 段清下意识不信这样的理由,但他又想不出对方修炼这种力量的原因。 “乾坤之力修成不易,兄长,你用了多久?” “那是真的有些久,师弟你有所不知,当初我可是散尽了一身灵力,竟只换了一缕发丝般三寸长的乾坤之力,那可真是稀罕得可怜,乾坤有九行之说,对应九九归一,我又修炼整整八百一十年,这才臻至圆满。” “……” “怎么了?”谢扶云抬眸看他。 没怎么。 就是在想你究竟是为谁散尽灵力,又是为谁苦了八百多年。 “啊,对了。”谢扶云忽然想起什么道,“这些原本的灵力是上次向长白讨来的,本就不剩多少,你别分心,师兄我全渡给你,反正留着也无用。”
99 首页 上一页 67 68 69 70 71 7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