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名字,主人该如何称呼我?”剑蹙眉:“还是说主人不打算认我?” 楚弈登时嗓子眼里憋了口冷气,一时不知这剑是真傻还是假傻。说他不傻吧,随便脱裤子;说他傻吧,三言两语便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 楚弈总结了一下,忽然觉得这剑保不齐是个装傻的臭流氓。然而臭流氓的武力值摆在那里,为了自己的小细脖着想,只得退让道:“不是我不要你...只是你已成仙体,我区区凡人驾驭不了;再者,你也不能算是柄剑了。” “何为剑?”仙剑不为苟同,眼底泛起一道毫不掩饰的凌冽:“剑为杀人器。我虽成人形,但依旧是您的剑。我可以为你杀掉任何你想杀的人。” “那你杀掉我好了。”楚弈干笑,饶有兴趣地双臂环抱在胸前看向他:“哦你已经杀过一次了。” “吾绝不会背主。”剑信誓旦旦,眼中光芒更胜:“前提是主人也不要背弃我...请主人赐名。” 楚弈心中一沉。这话,算是威胁吗?赐名,就等于承认了他和自己的主仆关系。不赐名,就会被这暴躁老哥“背弃”,不定得落个什么凄惨的下场。虽然自己死不了,但是还是有痛感的,被掐断脖子的滋味着实难受。 他这无愠真人的名号算是白起了,堂堂剑修高手,被自己的剑给威胁了,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不被气死都算他心态好。偏偏他现在跟半个废物差不多,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楚弈压下心头怒火,强做镇定道:“楚二狗,成吗?” “二狗谢主人赐名。”二狗剑对名字的好赖并没有认知,反倒一脸认真地应和着,同时紧皱的眉头都舒展了。 楚弈顿时觉得久违的良心不安感冲得他天灵盖疼。剑本来就是有名字的,而且名字低调奢华不怎么上档次。 剑名为“焚尘醉”。 这名字,谈不上好听,也不算出尘。但总比二狗强。倒不是他瞧不起二狗,只是剑兄的身份和气质跟这俩字不符。 然而“焚尘醉”这一看就不像是个人名的名字还是不要再叫得好,况且楚弈总觉得不应当让剑想起他的本名,免得再平添事端。毕竟这剑很是特殊,还需慎重对待。 “刚那个名字是我瞎起的,你就拿去当小名吧。我再认真地给你起个大名。”楚弈在心中安慰自己,他给剑取名只是为了图个方便,可不是服软: “尘觞。尘为尘世的尘,觞为“举觞酹先酒”的觞。望你能担得起“仙”的身份,恣意世间,但怀仁心,问寒疾苦,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晓得不?” 剑忙颔首,同时又仔细品味了一下这个新名字,总觉得甚是好听而且有点耳熟,正要对主人千恩万谢,楚弈忽然翘脚看向山路尽头: “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人来了?”
第四章 【逃跑】 远处影影绰绰走来几个人,看模样应当是群修行者。楚弈慌忙裹了裹外袍,扯着尘觞躲到了大树后头,毕竟他这光着屁股的模样,有碍瞻观,容易被打。 修行者们渐渐走近,攀谈声也传入了楚弈的耳朵里。大致是在讲狄雪山上的禁制着实邪门,不知里面的宝贝是否已经被人拿走了。白忙活了一场,还落下了修行,保不齐得被同门嘲笑。 楚弈听着听着便蹙起了眉,禁制他倒是没瞅见,但用脚后跟想都是某位剑兄作的妖。于是楚弈侧目看向尘觞,却见他带着一脸“是我又咋地”的漠然表情,直勾勾地盯着一位修行者背上的长剑。 楚弈无奈,蹲下身子使得自己更没存在感一些,结果就听其中一人吵吵把火地嚷了句:“修行落下就落下了,好歹我们是来做好事的。总比当年那个无愠真人那个邪道另辟捷径修禁术,致使自己被雷劈死的强。” 听着众人哈哈大笑的声音,楚弈差点没栽到雪坑里去。他睡了五年,醒来后先是被赖皮剑缠上也就罢了,听到的第一句旁人对他的评价,竟是骂他为“邪道”?这都是什么情况,岁月对他这个无辜的小剑修都做了些什么啊! 这厢楚弈陷入了无尽的绝望与疑惑,尘觞的思维却跑了偏。见楚弈猫着腰藏在树后,他本是不懂的,再一听那群人的攀谈,尘觞突然大彻大悟,原来主人是在这里准备伏击。 于是尘觞瞄准楚弈的后背,利落地窜了上去,双手搂住了楚弈的脖子,双腿环着他的腰,稳稳当当地挂在了楚弈的身上。 楚弈踉跄了半步,扶着树艰难地扭过头:“...你他妈在做啥?” 尘觞低声回答道:“备战。” 剑就得在主人背上,没毛病。 于是当修行者们顺着窸窸窣窣的声音看过了时,赫然发现天寒地冻的雪山脚下,一位光着腿的少年跟一位仅穿着里衣少年,俩人猫在树后演绎着不可言状的叠罗汉姿势。 众人仰天感叹:“你们雪山居民真会玩。” 楚弈差点再死过去,心里一度怀疑自己睁眼的方式是不是不对,还是说那濯蛟潭连着异世界,他爬错方向来到了这么个光怪陆离的地方。 “...别丢人现眼了!快带我走!”幸而楚真人是老江湖了,大风大浪都见过,这种境地下依旧能保持着头脑清醒。他飞升那天,让一大票不请自来的人给瞧见了模样。若是再被人察觉出无愠真人死而复生,岂不是坐实了邪道的罪证吗! 尘觞却不解主人为何突然避战,难不成是质疑他的战斗力?于是暴躁剑兄打楚弈后背上猝不及防地“出了鞘”,呼啦一声扑向了那群人。 就听众人惊叫连连,继而一串清脆的敲脑壳声响起,待楚弈回过神来,那群人已被尘觞打到四脚朝天,跟一排冻萝卜似的镶在了雪地里,无一幸免。 事发突然,被害者们齐刷刷地带着懵逼的表情仰望天空,安详地晕了过去。楚弈则嘴角抽搐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发什么疯?” 尘觞嘎巴一脚踩在了一人的脑袋上,炫耀似的看向楚弈:“我比他们厉害。” 楚弈刚要咆哮,就听远方又吧嗒吧嗒地传来了脚步声,想必是其他修行者正陆续赶来。面对这骇人的案发现场,楚弈气急败坏地喊道:“快点带我走!我又不能御剑飞行!” 尘觞上前一步再度抱起了楚弈,一字一板地说道:“主人,我可以自己御自己的。” “什么玩意...”楚弈话没说完,就被带着拔上了百尺高空。尘觞还抱着楚弈翻了一串跟头,证明自己这柄剑的性能很好,能打能飞还能玩杂技。 楚弈就穿了件外袍,被尘觞这么一阵飚后该露的不该露的全都亮了相,前后灌风,骨骼疼痛难耐,忍不住惨叫起来。 那天,狄雪山彻底出了名。先是凭空多了道无人能破解的禁制,然后是众门派弟子惨遭毒手,脑袋上带着大包,醒来后竟无人知晓凶手是谁。 最后则是几位目击证人表示,他们看见有俩人在空中跟风火轮似的翻跟头,翻得残影都出来了,还带着鬼哭狼嚎的配音,不知是什么妖法。 楚弈被尘觞一路飞一路翻地带出了好几百里地,终于在某个不知名的乡间小路上停了下来。楚弈抱着石头吐了一地的酸水,心里只剩下一句话—— 今日他哭出来的泪,全是当年把尘觞带出剑冢时脑子进的水。 尘觞不知楚弈杀了他的心都有了,自感证明了自己的能力,甚是轻松地等楚弈吐完后,恭敬问道:“主人,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接下来...请你赶紧滚好吗?”楚弈双腿都在打哆嗦,瘫坐在地上起不来。 尘觞暗道他家主人玩心挺大,滚了这么久还没滚够,于是又要上前抱楚弈起来。楚弈忙打开尘觞的手,警惕地靠在树上瞪向他:“让我休息一下,你不要靠近我。” 尘觞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但隐约觉得楚弈好像有些不开心,便安安分分地跪坐在地上听候发落。 楚弈本不想理尘觞,但一看他那规矩又卑微的跪姿,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后,楚弈终于把胃里的酸水咽了下去,低声问道:“刚刚为何出手伤人?” 尘觞假一思索道:“他们对吾主不敬。” 楚弈抿了抿嘴唇,又问道:“你也听见了?那些人为什么说我是邪道?” “不知,我一直在为主人守陵。”这五年哪儿也没去。 楚弈现在是心如死灰,这一连串的打击接踵而至,让他刚扑腾起来的小心脏隐约又要冬眠。 眼一闭一睁五年过去了,五年里虽不至沧海桑田,不过也差不多了。剑成仙了,他成邪道了,仙人老哥出手伤人,接下来保不齐得被各大门派通缉。 无愠真人这个名号是用不得了,而他这二百年里了无亲朋好友,眼下连个可投奔的地方都没有。 “你为什么带我去濯蛟潭?”楚弈虚弱地问道:“你知道那里是我的证道之地?” “不知,只是忽然想起来有这么个地方。”尘觞回得匪夷所思。 “你刚刚不该如此莽撞。”虽然尘觞是为了维护他,楚弈依旧很是不满:“若那群人回去禀报了师门,咱俩岂不是得人人喊打?” 尘觞点点头,旋即恍然大悟道:“刚刚应当直接杀了他们,斩草除根。” 楚弈干笑一声,全当剑老哥在开玩笑,随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再一抬头,正对上尘觞冷若冰霜的鹰一般的眸子,登时一股凉意顺着他的背脊到头皮一点点爬了上来。 “你不是在说笑?”楚弈惊愕。 尘觞慢条斯理地回答道:“主人教训得对。以后我定不会手下留情。不如我现在回去杀掉他们?” 楚弈目瞪口呆地盯着尘觞,妄图从他那麻木不仁的脸上找出一丁点隐藏的笑意。然而没有,尘觞是认真的,甚至已经站起身来打算回去。 楚弈打了个哆嗦,忙呵止住尘觞。尘觞便又跪了回来,一动不动地与他对视着。 楚弈凝视着尘觞苍白的肌肤,脑袋里忽然炸出一个疑问:“他真的是仙?” 飞升成仙后,就算是最低级,没有仙品的散仙,也不应当这么明目张胆地逗留在凡间搞事情,更别提随意喊打喊杀。眼前这位大兄弟,除却灵质为仙,哪儿还有半点仙人的样子?既不仁慈也不聪慧,甚至心怀杀业。 “何人教你斩草除根这种做法的?”楚弈在猜测是不是有人趁他冬眠时教坏了尘觞。 “没有人教过我。”尘觞歪了歪头,又小声嘀咕道:“但是我脑子里有这种做法...我还记得,杀了人之后可以抢到东西...抢了东西可以卖了换钱,换钱之后又能买东西...” 楚弈看着自言自语的尘觞,久违地感受到了恐惧。“斩草除根”之后是“谋财害命”,这位仙人老哥的脑子里竟都是这些腌臜的东西。尘觞刚开了神识,既无人教唆尘觞,也就是说,他的本性为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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