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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听闻惊风

时间:2023-08-15 02:01:20  状态:完结  作者:语笑阑珊

  月川谷一带灵力丰沛, 石头缝里都能生出罕见奇花, 所以时常会有小贼偷偷摸摸地跑来挖。凤怀月是从来不会管这种事的, 花端端跟在他屁股后面, 只顾着玩,也懒得管。有一日两人拎着酒壶兴致勃勃地离开凉亭,打算寻一处地方再续杯共饮,结果刚一出后山密林, 就看到了一团趴在地上的黑影。

  花端端蹲着观察, 回头道:“是一只受伤的鬼煞。”

  与旁的鬼煞不同, 这一只的肚子并不大,瘪的,脸也蜡黄。凤怀月随手折了一朵灵花喂他吃了,又站起来拍拍手,道:“我们先去喝酒吧,他应该过一阵子就会自己醒。”

  花端端问:“醒了之后呢?”

  凤怀月道:“醒了就随他去,肚子这么瘪,应当不是吃人的那种。”

  于是两人就高高兴兴地去喝酒了,喝到漫天红霞时才意犹未尽往回走。花端端道:“结果那只鬼煞竟然没有离开,而是守在月川谷的后山入口,等着你我。”

  凤怀月问:“所以我就把他带回谷了?”

  “是。”花端端道,“他当时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又不会说话,磕磕巴巴半天,赌咒发誓地说自己从未伤过谁,只想远离族群,过吃素苦修的平安日子。”

  三百年前的凤怀月打着呵欠道:“那你就来吧!”

  同捡那只旱魃一样,差人在后山给他寻了处洞穴暂居。三百年后的花端端分析:“鬼煞既然修为那般高深,哪里至于饿死,他当时一定是装的,处心积虑只为接近你!”

  凤怀月问:“那之后呢?”

  “你让他在月川谷中住了大概三月有余,后来又在谷外重新安排了一处居所。”至于为什么要重新安排,花端端低声道,“因为你与瞻明仙主总爱幕天席地。”

  凤怀月:“为什么这种事你都知道?”

  花端端:“你自己说的。”

  凤怀月:“嗯。”你继续。

  花端端却继续不出什么内容了,因为他与溟沉一共就见过四五次,而且每次见面的观感还不好,总觉得对方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艰苦朴素。当时的凤怀月道:“但他真的不吃人。”

  “不吃人就一定是良善之辈吗?”

  “也不一定,可你现在又找不出他为非作歹的证据。”

  花端端无话可反驳,不过他本来也是个不爱管闲事的性子,再加上凤怀月本身修为不低,对付那只鬼煞该绰绰有余,便没再提过。他继续道:“那只鬼煞在你的那处谷外旧屋里住了许多年,倒的确没惹出什么乱子。”

  凤怀月不解:“住了许多年,真就除你之外,再无人察觉?”

  花端端道:“第一,鬼煞一族见不得光,所以你小心得很。第二,你也并没有常常去找他。”

  月川谷的宾客遍布天下,凤怀月每天都忙得要死,恨不得炼出十八个分身天南海北去赴宴,所以并不会额外在哪一处多做停留,而司危虽说看起来像是要管天管地,但多数时间还是纵着他到处乱跑,即便是忍无可忍到需要亲自抓人,也多是从各大酒宴上往回拎,于是就这么忽略了溟沉。

  花端端继续说:“我也是万万没料到,那鬼煞竟然会有本事从瞻明仙主眼皮子底下将你偷走。”

  他被枯骨凶妖打得只剩下一口气,被其余修士抬回长安城后,一昏迷就是数千日夜,醒来后便听到了凤怀月已经殒命的消息。

  “痛不欲生,痛不欲生。”

  “先别忙着痛不欲生了。”凤怀月道,“你当时都看到溟沉那明显不符合常理的修为了,怎么就没往我还活着,被他带走这条路上走一走?”

  “因为连瞻明仙主都觉得你死了。”花端端道,“我被他误导了,当时根本就没有多想。”

  凤怀月:“你还挺会推卸责任。”

  但花端端真是这么想的,因为那可是瞻明仙主,溟沉隐藏的修为就算再高深,难道还能高过瞻明仙主?况且听说越山仙主当时也在,那这就更不可能了。

  在鲁班城时,凤怀月也曾问过彭流当日的情形,彭流道:“那时你被成百上千的枯骨凶妖层层压住,动弹不得,只露出一只沾满血的手在外头。”

  而司危则是被更多的枯骨包围在城的另一头,他听到了彭流那声嘶哑破裂的“阿鸾”,心里难得慌乱,咬牙一挥剑,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可还来不及赶到跟前,他就看到了那些堆叠着的枯骨凶妖脸上,忽然齐刷刷浮现出了诡异而又恐怖的笑意。

  “阿鸾!”司危双目血红,扬手挥出万钧灵力。

  彭流道:“他是要打散那些枯骨凶妖。”也的确成功了一半,骨塔顶部的妖邪被打成齑粉,如大漠间被狂风卷起的沙,彭流也被这股气流掀翻在地,片刻之后,他从一片模糊中艰难地抬起头,想找到凤怀月,结果却只看见了一动不动站着的司危,血色夕阳与黑色雾气一起覆在他的身上,像一条沾满血的大氅,周围遍布焦黑枯骨,空中浮动着蝶影般的星点残魂。

  花端端道:“这么一听,我也有些糊涂,你说那只鬼煞究竟是真的救了你,还是只是抢在瞻明仙主之前带走了你?”

  凤怀月道:“即便他真的救了我,也不能骗我吧?还抽我灵骨,毁我记忆,捏造出许多假的往事,骗我待在杨家庄里清汤寡水过苦日子,要不是后来我攒了点钱,偷偷跑了,估计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花端端知道他眼下又失忆又受伤,却不知竟然是这么受的伤,一时也惊怒交加,正准备酝酿一百句话开骂,凤怀月已经往他嘴里塞了一个点心:“好啦,说点别的。”

  “别的?”

  “比如说。”凤怀月凑过去,“我当年行情那般紧俏,怎么就偏偏选了瞻明仙主?”

  花端端感慨:“这问题我当年也问过,结果你当时正被瞻明仙主迷得眼花缭乱,春心荡漾,没出息得很,说了还没三句话,脸都要笑烂,还亲自撸起袖子去炼滋补大丹药。”

  胡说,我怎会如此恋爱脑!凤怀月否认:“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而且三百年后的你,看起来与三百年前也没什么区别。”

  “有区别,有区别的。”凤怀月道,“三百年后我纯纯被迫,第一次见面就被强行按在床上亲,当时我简直惊慌失措,还试图撕开他的结界跑路。”

  “怎么亲的?”花端端与余回显著不同,对这种事眼睛冒光,爱听得很。

  结果凤怀月拒绝详细描述,花端端只好道:“三百年前你也说自己是被迫的。”

  一边被迫,一边睡瞻明仙主睡得乐不思归,连月川谷都不要了,简直恨不能一天到晚住在六合山中。花端端百思不得其解,六合山,那有什么好的?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参天石料,连山中野花都开得没什么颜色,无聊到要命,哪里能与花蝴蝶一样的大美人相配。

  花端端道:“不仅是我,连其余两位仙主也震惊万分。”

  但在外人眼中这最不可能的两个人,还偏偏就纠缠得绵绵无绝期,今天吵架明天和好后天再接着吵,不合适是真的不合适,烧也是真的烧。

  凤怀月没懂:“什么叫烧也是真的烧?”

  “干柴烈火那种烧。”噼里啪啦惊天动地地燃着,火海绵延,爱得万般随心所欲,丝毫不顾旁人死活,究竟有多不顾,花端端进一步阐述:“天地间都算婚房。”

  又荒唐又快乐,倒也符合外界对第一美人吃喝玩乐的幻想。凤怀月一撇嘴:“可惜我都忘了。”

  “也没什么可惜的。”花端端安慰他,“忘了旧的故事,总还会有新的故事,我看瞻明仙主与三百年前比起来,也没怎么变,照样一见我就要打,将来应该能带着你重温不少旧梦。”

  船舱外传来脚步声,而后便是不耐烦的敲门声。凤怀月打开门,将黑风煞气的人强行拖到隔壁房中:“我还没算账呢,你倒自己跑来,刚刚怎么又一声不吭就跑出去掀人家的船?”

  司危不满一“嗤”,问道:“这么久不出来,又在说什么?”

  凤怀月道:“说当日在枯骨城中发生的事。”

  司危扯住他的脸:“先问彭流,再问他,怎么就不知道来问我?”

  凤怀月道:“又不是什么好事。”

  他不舍得让他再一次深陷那绵长的噩梦,所以只能从旁人口中一点一点地拼凑往事。

  司危松开手,再一次满意确认,很妥,爱我如狂。


第89章

  这么一对惊天动地的情侣, 平日里丝毫不加遮掩,竟然也能在全修真界的眼皮子底下混过这么些年,主要可能还是靠瞻明仙主每次出现在酒宴现场时, 都是一副“如此奢靡,成何体统, 本座要来肃清风气”的冷酷霸道表情, 以及凤怀月叽哩哇啦的乱骂,他嗓门又大, 尖叫起来又惊天动地, 只吵得一众宾客倒吸冷气心脏发麻,坐在席间眼睁睁看着他被拎走,半句话不敢劝。

  司危道:“那日在枯爪城中, 我以为有足够的把握能救下你。”

  在意识到堆叠成山的枯爪凶妖们想要做什么之后,司危几乎拼尽所有余力,想要将它们打散,结果却还是功亏一篑。凤怀月突然就反应过来:“所以你的虚亏之症,其实是因此而起?”

  司危勉为其难挤出一个“嗯”, 最后一击后, 他五内俱乱, 血染长袍, 摇摇欲坠的狼狈躯壳撑在天地间, 早就已经只剩下了细细一条命,而三百年间在枯爪城内的那些自毁之举,顶多算是在一片废墟中又“扑哧扑哧”地起了两簇不痛不痒的小火,连根草都点不着。

  凤怀月总结了一下他在枯爪城内度过的岁月, 调教枯骨凶妖, 替自己找破破烂烂的魂, 补起来,还要挖骨取肉地捏一个假偶,再把残魂强行灌入。这一整套流程下来,寻常修士估计早已死了三四回,可偏偏这已然十分骇人听闻的苦痛,与救自己的那一刹相比,竟还只是“不痛不痒的小火”。在嗓子眼提了一路的心,现在更是差不多直接蹿出了身体,他问:“那你现在——”

  司危答道:“对付阴海都绰绰有余。”

  凤怀月不信,他虽忘了三百年前的那一瞬,但溟沉既然能在枯骨妖群中将自己带走,就说明绝非泛泛之辈,更别提还有一个大都主,以及岛上数以万计的亡命之徒,种种相加,哪里来的“绰绰有余”?

  司危不悦:“怎么觉得我不如他?”

  凤怀月:“你不要在这里没事找事。”

  司危一撇嘴:“那座岛上人虽然多,但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至于一大一小两只鬼煞,也是各怀鬼胎,巴不得一个吞了另一个。”

  凤怀月提醒:“但这只是你的推测,万一他们脑子突然变得清醒了,想先一致对外呢?”

  “那就不是阴海都了。”司危道,“他们绝不会清醒。”

  ……

  海浪拍打着嶙峋的礁石。

  美人楼很快就有了新的老板,也叫楼老板,甚至连样子都与旧人有几分相似,遇到一个脸盲的,估计还真会认岔,但这位新的楼老板,已经不会再听命于大都主了,他是被溟沉一手选出来的,走马上任第一天,就将楼里所有与凤怀月有关的痕迹拆了个干干净净,他恭恭敬敬道:“凤公子自然应当住在小都主的塔中,何必要在我这里多留上七八层空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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