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姜也取走他手里的刀片,“我暂时不想死,妙妙也是。” 靳非泽很失望,又躺了回去,把被子蒙上脸。 “那我去死,你把我做成标本,摆在你的床头。”他闷闷地说。 “目前最有效的防腐办法是把你泡进福尔马林,但那样你会全身变黑。” “……”靳非泽不想变黑,太丑了。他又想了一个法子,道:“那你把我吃了吧,喝我的血,吃我的肉,一块骨头都不要剩,那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姜也平静地说:“你错了,你并不能和我永远在一起。你会变成我的排泄物,进入化粪池。那时候你虽然不黑,但你会很臭。” 靳非泽:“……” 他讨厌变丑,也讨厌变臭。 “如果你想又香又美,”姜也道,“那你就要活着。” 靳非泽抚上胸口,精致的眉心狠狠皱起,“可是我很痛苦。姜也,活着很痛。” 沉黯的光线里,他脸色苍白,像被雨打过的海棠,失去了平日里的娇艳颜色,有种颓废的味道。原本逃避着不去想妈妈,还能当个快乐的小疯子。现在直面血淋淋的现实,他陷入了痛不欲生的深渊。 “我恨你,我讨厌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想起这些痛苦。我又做噩梦了,我梦见我被蛆虫吃了,全身都烂了。”靳非泽坐起来,掐住姜也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你哪里都不许去,留在这里陪我。如果我腐烂,你要陪着我一起腐烂。” 他病病歪歪的,掐人都松松垮垮的,不像以前那样有力。姜也皱起眉,想把他推开,让他多少吃点东西再想死不死的事儿,却见他右手手臂上有许多道红痕,有的结了痂,有的还渗着血丝。这家伙……姜也心里沉了几分。现如今,死亡对靳非泽来说是甘甜的蜜糖,比山楂糕还要诱人。他对死亡迫不及待,姜也还没有回来,他就已经开始实验了,如果放任他不管,恐怕他真的要自杀了。 “看看你的脚。”姜也说。 “干什么?”靳非泽阴沉地问。 “给我看。” 靳非泽定定看了他半晌,把脚丫子伸到他眼前。姜也握着他的脚踝,检查了一下他的脚底板。这几天虽然没人管他,也没人帮他处理,但也好得七七八八了,这个家伙的恢复力真的惊人。 走路应该没问题,姜也站起身,朝他伸出手。 “起来,跟我走。” “不去。”靳非泽阴森森地说,“你也不许走,留在这里陪我。” “靳非泽,你躺在这里只有痛苦。起来,”姜也的手伸到他眼前,“我带你去做快乐的事。” *** 姜也把他带到了将台洼屠宰场,老板领着他们直接进了猪舍,满目是白花花的生猪,吭哧吭哧的叫声不绝于耳。靳非泽戴着黑口罩,望着猪圈里拱来拱去的大白猪,陷入了沉默。 “我跟老板说好了,”姜也说,“这里的猪你随便杀,杀几头买几头。你以前不是依靠杀猪发泄杀人的欲望么?现在这里很多猪,你可以放肆一点,不用拘束。”他一手拎着电锯,一手提着放血刀,“用电锯是还是用刀?或者你想到流水线上杀?也可以,我们可以跟工作人员说你是杀猪实习生。” “姜也,你在搞笑吗?”靳非泽看着他,满目阴森。 “选一头吧,”姜也用电锯指了指面前扇着耳朵的大白猪,“这头不错,长得有点像你爸爸。” 靳非泽看了看那头猪,豆豆眼,一脸蠢相,还真有点像。 姜也继续道:“杀人犯法,你不能杀你爸爸。学院盯着你,你杀他,就会被学院抓住把柄人道毁灭。你开枪的事已经被你爷爷压下来了,靳若海也被你爷爷勒令封口。你不要再冲动,报复他的方式不止有杀了他,你爸爸是个重名利的人,毁掉他的事业和名誉也会让他很痛苦。这件事老太爷不便出面,我写了一封实名举报信给校纪委,另外投稿给了社交媒体大V。你爸爸婚内出轨自己的研究生这件事已经上热搜了,沈老师刚刚发来信息,说学院发了解聘公告,你爸爸犯了心脏病进医院了。当然,无论怎么做,都无法偿还你和施阿姨的痛苦,我提出的解决方法也不甚妥当。但是靳非泽,你不能随随便便死掉。尤其,你不能因为一个人渣而死。” 靳非泽静静把他的话听完,眼眸晦暗,神色不明。仿佛有一朵乌云笼罩住了他,他站在所有人都无法触及的黑暗里。半晌,他忽然开了口:“那天在手术室,为什么说对不起?” 姜也想了想,才记起来他说的是哪天。 是被施医生追击的那天,是他忽然出现,回应姜也的呼唤,把姜也拉进手术室的那天。 “家宴上我不知道内情,让你向许媛和靳若海说对不起。”姜也说,“我为那件事,向你道歉。” 靳非泽忽然笑了,“小也,你有时候真让人难以捉摸。你不是说,你不管我了吗?你不是讨厌我吗?为什么你还要管我死不死?我死了,就纠缠不了你了,不是应该正合你心意么?” 姜也沉默了,心忽然跳乱了几拍。 说实话,姜也不喜欢管闲事。他向来独来独往,朋友数量为零,微信里的联系人一只手可以数过来。很少人会找他帮忙,他也无心介入别人的生活。 迄今为止,他莫名其妙管过最多的人,就是靳非泽而已。 而且他根本不想管靳非泽,可是靳非泽像个沼泽泥潭,往里踏进一步,就再也拔不出去了。是啊,他最讨厌靳非泽了。为什么还要管他的事? 姜也拧起眉,道:“老太爷对我很好,我是在帮老太爷。” 靳非泽捏起他的下巴,闲闲微笑,“为了帮一个快死的老头,不惜冒性命的风险?你是圣父下凡吗姜也?还是说,你就是喜欢我缠着你。嘴上说讨厌我,其实喜欢我抱你,喜欢我亲你,喜欢我把定位器塞进你的身体?” 他又开始说一些没羞没臊的话,姜也眼神一冷,转身就走。靳非泽却拉住他,把他拽进自己的怀抱。 “你不是说要带我做快乐的事么?杀这些蠢东西并不能让我快乐,”靳非泽低头在他耳畔说,“我来教你怎么让我快乐。” 姜也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他不会干好事。 姜也冷冷道:“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他正要走,靳非泽却说:“如果你让我高兴,或许我能同意你的提议,换种合法的方式折磨靳若海。” 姜也顿住了脚步,眉心蹙成了锁。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这家伙说谎成性,不能相信他的话,嘴上却仍是问出了口:“真的?” 靳非泽笑眯眯地说:“你好担心我啊,小也。” 姜也:“……” 靳非泽拉着他离开屠宰场,回到车里,还丢给司机一包烟。司机自觉下车,还贴心地为他们关上门。一般来说,这就是让他没抽完一包不要回来的意思。 姜也眉头拧得死紧,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靳非泽要干什么,需要这么久?靳非泽突然逼近到他眼前,单手搂住他的后腰。两个人刹那间相隔只剩咫尺,脸对脸,眼对眼。姜也瞬时间意识到他想干嘛,立刻就要挣扎着往后退。 靳非泽避开他腰背上的伤,按住他肩头,“你不是说你想让我高兴么?反悔了?” 姜也:“……” 靳非泽用额头抵住他,轻声说:“痛苦没办法消失,至少让我尝尝甜味。” “金糕张很甜。”姜也硬梆梆地说。 “不够甜。” “山楂莓莓也很甜。” “不如你甜。” 靳非泽拉下口罩,吻住了他的唇。 太久没亲了,姜也的感官好像敏感了许多。靳非泽柔软的唇珠碾磨着他的唇,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强取豪夺,肆意侵占,而是轻轻的挨蹭,一点点深入。 姜也忍不住要挣扎,靳非泽贴着他的额头低叹,说:“乖,小也。我很痛,就今天,帮帮我。” 他的声音低沉柔软,近乎于哀求。从前的他强硬恶劣,姜也头一次看他这样,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祈求庇护和安慰。算了,只是亲亲的话,勉强可以接受。姜也握了握拳,忍着推开他的欲望,闭上双眼,任他吮吸蜜浆似的啄着自己的唇瓣。 可是亲吻需要一包烟的时间么?姜也心中仍是不安。 靳非泽舔舐着他的唇,其实不怎么甜,唇间干涩,透着股悲伤的苦意。可是靳非泽依旧没有停,好像只要有人分担,那些苦痛就没有那么难捱。 “小也,”他在他唇畔低语,“不要再管别人了,不要再为别人冒险,不要再为别人挡枪。” 他把姜也推倒在座椅上,掀起姜也的衣摆。姜也万分惊讶,这进展出乎他的意料,他还以为亲亲就够了。 一包烟的时间,难道这家伙要…… “靳非泽。”姜也低声喊他。 “不要挣扎,伤口裂了就不好了。”靳非泽说。 姜也一向是个刺头,眼看形势滑脱掌控,决意要反抗,才不管伤口裂不裂,大不了再缝几针。而且靳非泽几天没吃饭,力气不如以前大了,现在姜也说不定能打过他。姜也猛地挺起身,用力把靳非泽推开,迅速打开车门要爬出去。靳非泽却拽住他的腿,击中他不知道哪个穴位。他一下子卸了力,浑身棉花一样软了下去。 车外不远处站着司机,他叼着烟,一脸懵地看着半身探出车门的姜也。 “救我。”姜也用力喊。 司机静止了几秒,揣起烟,跑得更远了,远到确保自己听不见姜也的求救。 姜也:“……” 身后的靳非泽拉着他的腿,把他拽了回去。他竭尽全力扒着门框,手背青筋暴突。靳非泽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把他拉进座位,让他软绵绵地歪进自己的臂弯。为了保险,靳非泽又点了他背上的几个穴位,这传统的点穴功夫实在厉害,一股麻劲儿像蛇一样游进四肢百骸,虽然不至于像武侠小说里一样动弹不得,但他四肢都瘫成了一团泥巴,打了麻药似的,任人搓弄玩赏。靳非泽根本没使力,就把姜也制服在怀。 “你说过你要让我开心。”靳非泽笑得揶揄,“怎么,反悔了么?可惜,晚了。谁让你自己送上门来呢?” 姜也满心后悔,他就不该心软退让,才让靳非泽蹬鼻子上脸,挑战他的底线。 可他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靳非泽轻轻揭开他腰上的无菌敷贴。那缝过线的狰狞伤口暴露在靳非泽眼前,他伸出一截舌尖,轻轻舔了舔伤口。姜也触了电似的,阵阵战栗。伤口又麻又痒,像有羽毛轻轻拂过。有股热流从腰侧导入,游蛇似的行走全身,姜也咬着唇,强行忍着这种陌生的感觉,颈项青筋微突。他肤色白净,那筋络就像瓷器上的青花,有种极易破碎的脆弱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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