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非泽幽幽道:“什么样的生活算好呢?或许死了也不错,妈妈,你要过上好日子了,可我还要留在这儿受苦。” 施医生露出疑惑的神色,姜也揪了一下靳非泽手心,替他道:“他很好,他考上首都大学了,是我们学校第一名。” 施医生的目光转向姜也,那双寂静的眼眸不再癫狂,像星夜里最后一盏小灯,平静安详。 “你不是江燃,”她的眼眸迸发出最后的神采,“你是25号。” 姜也心中一震,强自镇定地问道:“施阿姨,我有问题想问您。江燃,是我的父亲么?” 施医生轻轻摇了摇头,“不,你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很多年前,江燃找到我,说能够支持我的科研项目,只要我帮他培育一个小孩。他说的培育,不是普通的试管婴儿、基因编辑,而是从他身上提取一个单细胞,复制他的所有遗传物质,做成胚胎,植入人造子宫。” 姜也微微一怔,“克隆?” “没错,孩子,你是江燃的复制人。”施医生道。 姜也愣在当场。 “但……并不是一比一的完全复制。”施医生回忆道,“他还让我提取了太岁肉的基因链码,依此编辑你的非编码DNA。非编码DNA不会影响你的蛋白质编码,不会影响你的生物性状,但它们占据着大部分基因组。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意思是,你有一段基因链和太岁……那种东西……一模一样!你的表面是人,可你的基因深处并非如此……我实验了很久……从1号,到24号,他统统不满意,统统销毁,直到你……你是唯一成功的实验体……” “为什么要这么做?”姜也追问,“和太岁的基因一样,我会怎么样?” “共振……你会和祂共振……” 她的话说得太多,越发有气无力。姜也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靳非泽静静看着她,什么表情也没有。他这样的反应已经非常反常,他极度讨厌脏东西臭东西和丑东西,施医生已经变成了个可怕的怪物,他竟然能盯着她看这么久。 “来不及解释了,我对不起你们两个孩子,把你们带到这个世界,却无法保护你们。”施医生流着泪,把靳非泽和姜也的手握在一起,“我不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也没办法帮助你们走下去……你们会在这里,就意味着你们已经进入了那些东西的视野。孩子,求你们答应我,互相扶持,不要放弃,绝对、绝对不要被那种东西吞噬。” 她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靳非泽,细长的手指留恋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阿泽,对不起。” 她阖上双目,手一松,往下落去。靳非泽下意识抬起手,接住了她冰冷的畸形大手。她的骨刺刺穿了靳非泽的掌心,鲜血淋漓地往下流淌。靳非泽好似不会痛似的,一动不动。 真奇怪,明明选择了成为没有感情的凶祟,为什么胸口的位置还是那么痛?靳非泽抚上胸膛,摸了满手血。之前被妈妈撞得浑身没有好肉,他分不清是伤口疼,还是身体深处在疼。 好疼啊,好疼啊。他想。 心里有一个破洞,呼呼冒着风,他难受得俯下身子,狠狠喘着气。 姜也蹙着眉抚上他肩头,“你还好吗?” 靳非泽摇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神色间有说不出的茫然,好像一个迷失在街头的小孩儿。姜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但他手上的伤绝不能这么晾着,姜也想帮他处理,他忽然把姜也按在胸口,硬梆梆的胸膛把姜也的鼻子撞得生疼。 “你做什么?”姜也下意识要挣扎。 “不要动,姜也,”靳非泽皱着眉头说,“我的心好空,你快帮我填满。我讨厌这种感觉,你快帮我。” 姜也不动了,静静由他抱着。 “靳非泽,”姜也轻声说,“我帮不了你。” “为什么?” “因为你在难过。”
第63章 把她埋了 医院深处传来爆破声,张嶷的电话响了,沈铎说他们已经找到了入口,让所有人原地等候救援。正午的太阳光很烈,不知道是不是太岁的缘故,施医生的尸体越来越臭了。 姜也把靳非泽抱回塑料棚底下的横椅,让张嶷继续给他包扎伤口。被靳非泽威胁过来的五个考生也零零散散聚在旁边,他们对靳非泽仍然心有余悸,和靳非泽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 姜也思考了半晌,站起身带他们走到僻静处,道:“各位,有件事想要拜托你们。” 几个考生对视一眼,庄知月问:“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们,靳美美就是靳家那个小疯子靳非泽?其实你不用说,我们早就发现了,他太不对劲了。” 姜也蹙眉道:“抱歉。” “话说,”其中一个考生问,“那个怪物不会是他妈吧?” 另一个男生道:“操,我看过他家的818,院长小三和沈老师是同门,那小三读书的时候就和院长搞在一块儿了。他们这破事儿整个学院高层都知道,但是院长毕竟是院长,没人敢提。” “行了,人家的家事,别到处胡说。”庄知月对姜也道,“有什么事,直说吧。你帮了我男朋友,能帮的我一定帮。” 姜也郑重地说道:“多谢。” 另一边,张嶷正给靳非泽包扎着,忽然感受到一股炽烈的目光,像有一团火烧在他的后脑勺。他转头一看,便见本来躺在横椅上的李妙妙醒了,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小妹你活了?”他大惊。 李妙妙眸色极浅,显然是个凶祟了。她蹲在横椅上,面无表情,一脸冷酷。然而,怪异的是……她正盯着张嶷流口水。张嶷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想不到他如今帅到凶祟小妹妹都对他垂涎三尺。 “小妹,”张嶷挥了挥手,“你还认得我吗?” “认、得。”李妙妙说。 张嶷心中一喜,会说话,能回答问题,说明还保留着认知和智力,没有完全疯掉。 他继续问:“我是谁?” 李妙妙眼也不眨地盯着他,道:“植、物。” “哈?” “植、物。” 张嶷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李妙妙没了牙,说话漏风,她说的应该是“食物”。等等,李妙妙把他当成食物!? 李妙妙忽然猛虎扑食般扑了过来,直接把张嶷摁到在地,一口咬向了他白皙的脖颈子。张嶷躲闪不及,脖子一痛,立刻惨烈地哀嚎。李妙妙像块狗皮膏药似的黏在他身上,撕也撕不下来。 靳非泽好整以暇地坐着,压根没有救人的意思,还嫌弃张嶷给他脚上绷带打的蝴蝶结不好看。正在和几个考生谈话的姜也听见惨叫声,连忙赶来,大伙儿合力要把李妙妙掰下来。然而李妙妙天生怪力,咬着肉骨头似的叼着张嶷,死也不松口。 正兵荒马乱之时,突然有无数激光红点指向了他们。学院全副武装的搜救小组抵达现场,把所有人团团围住。大伙儿立刻举起手表明身份,大声叫道:“我们是考生,是考生!” 搜救队员大喊:“后退!后退!所有人双手抱头!抱歉,各位同学,有考生被鬼上身,我们已经折损了一个队员。我们要先带你们回学院进行评估,请大家配合!” 姜也终于把李妙妙给撕了下来,张嶷脖子上通红一片,但没有出血。李妙妙之前咬施医生的时候把牙给咬崩了,所以没给张嶷造成伤害。红点瞄准靳非泽和姜也的脸庞,还有几把枪对准了李妙妙的脑袋。姜也拽了把李妙妙,把她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总部总部,姜也和靳非泽生还。”搜救队员按着通讯器回报,“发现一个新的凶祟。重复,发现新的凶祟。容貌异化特征明显,即刻执行《特殊生物管理安全法则》,把她收回白银实验室。” 他说完,搜救队员扣动扳机。麻醉针射入所有考生的身体,姜也根本来不及反抗,脖子上已经中针,腿脚立刻失去了知觉。他软软倒下,有个人从后面接住了他,靳非泽熟悉的气息幽兰一般萦绕鼻尖。 模糊的视野里,几个搜救队员拖着挣扎的李妙妙,把她关进棺材似的白色收容箱。姜也用力睁着眼,试图喊妙妙,出的声音却呻吟似的听不分明。困意席卷全身,浑身的知觉都缓缓滑入了黑暗。他惕然心惊,那些人要带妙妙去哪里?他们要对妙妙做什么? “靳同学,”一个搜救队员来到他们面前,“请跟我们走一趟,上面要你去白银实验室进行精神评估。我们知道麻醉针对你没用,请你戴上手铐,自觉配合。” 姜也用尽全力攥住靳非泽,却只是虚虚扒着他的手臂。 “妙……妙……”姜也从牙缝中挤出声儿来。 他来不及说出剩下的话,困意已经将他淹没,视野没入黑暗。 *** 特殊生物研究学院,白银实验室。 押送队员输入掌纹,门禁开放。靳非泽戴着手铐,走进长长的白色走廊。他的后面跟着面无表情的李妙妙,同样手戴镣铐。 四周都亮晃晃的,地面像被雪水洗过一般。走廊旁边是特殊生物收容仓,巨大而透明的密封存放罐密密麻麻阵列两侧,里面有的存放着畸形的半截怪物尸体,有的存放着活体标本,各式各样的都有,有的藏在深色液体里,看不清全部形态,只有无数手掌伸出来,按在坚硬的罐子玻璃上,掌心赫然是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有的是半透明体的鬼魂,在光下若隐若现,浑像接触不良的电视机屏幕。 靳非泽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甚至一度被关在那罐头似的罐子里。那里面存放的都是特殊生物,有的凶残,有的呆滞,罐子底下贴着标签,说明它们的代号和危险等级。他忽然看见一队人正打开一个空罐,妈妈的尸体被挪进了里面,存放罐的防弹玻璃缓缓阖上,福尔马林自动注入其中。妈妈那畸形又漆黑的身体漂浮在里面,黯淡的金色眼眸半睁半阖,了无声息。她庞大的身躯在这一刻似乎消解了恐怖,反倒有一种怪异的圣洁。 “往前走。” 押送人员用枪戳了戳他的背,催促他继续走。一队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等在前面的关卡接收他们,为首的女人道:“这个女孩儿送去B区,阿泽跟我来A区。” 他们要带走李妙妙,靳非泽按住了李妙妙的肩膀。 他弯着眼眸道:“妙妙跟我走。” 女研究员道:“阿泽,这是规矩,不要让我们难办。” 靳非泽笑道:“啊,忘了告诉你们,我也有规矩。我娇生惯养,你们这里没有阿姨没有厨师,我住不习惯。妙妙要为我捶肩捏背,端茶送水。当然,如果你们可以替代她,我会让爷爷付你们薪水。” 后面有个男研究员怒气冲冲道:“我们是科研工作者,不是你的保姆。” 女研究员扶了扶眼镜,道:“靳同学,你最好放尊重点,这次意外死了很多人,你们进入的是一级禁区,在这种地方,正常人的精神会受到极大影响,更不用说是你。按照规定,学院必须排查所有危险源。你是潜在危险源之一,我们必须对你进行精神评估,学院也会对你发起质询,调查评估你在禁区内部有没有违规行为。如果其他考生向学院举报你,我想你应该知道你将面临什么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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