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妄为这个想法汗毛倒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通过上次的经历,他实在不认为遇见这位神明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从神明们的普遍态度来看,很难说仇逸仙是不是特地来杀他的。上次他的那些挑衅只是在赌,赌仇逸仙不愿意承认他会被区区人类的话束缚,会因一时怒火杀他。 其中的风险极大,输了大概会死。那时他别无选择。 面对不知底细不明目的的神,做好最坏的打算才有生路。 幸运的是,他赌赢了。 不幸的是,神明又找上门来了。 此刻,仇逸仙杀不杀都是他的自由,李妄不一定有机会能再次引导至上次的局面。即使出现那样的机会, 第二次再说的话,不会和第一次一样带来同等重要的作用。 武力也行不通。 那浩瀚无际的力量,全盛时期的他们七人一起上都不一定是对手。 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敌暗我明,暗箭难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更何况,他对流动的神力尚未完全把握。 尽管这些天的修行不是全无收获,他隐隐约约摸到一些神力运转的边缘,却缺少了最关键的核心。 他直觉须沧隐瞒了关于神力的使用极为重要的事情。 只是不清楚到底是一件事,还是更多。 原本他打算这次修行过后去找须沧谈谈,眼下的情况似乎不允许他再这么悠闲。 遇见仇逸仙的一刹那,他立马做出决断,联系须沧。 奇怪的是,无论他怎么呼唤须沧,这位总会懒洋洋应答的神都没有出声。 仿佛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根本不存在了。 为什么? 是因为出意外不能出现,还是主动避开与神明想见? 不,和伏光打交道时,他还是出现了。 大概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故。 “你做了什么?” 他提起戒备,看向上方的神明。 “做了什么?你是指什么?”仇逸仙慢条斯理反问,像是在玩一种文字游戏,“你觉得我会做什么?” 什么都会做。 自诩自由的神,有什么不会做的?比其他的神更加随意,更加自我,根本不是可以控制的存在。 李妄将腹诽咽下,眯起眼,感觉阳光有点过于强烈了,喉咙有些干渴。 可是真奇怪,这里明明不是沙漠了,那种难以抵抗的阻力感为什么依旧存在。因为这位讨人厌的神明吗? 他抿了抿略显干燥的唇,瞥了眼来时的路,又问:“你想做什么?” 说话间他不期然想起了天道。碰见神明时,祂总会避开。 之前说是为了避免祂的气息被神察觉,所以才会隐匿不见。 仇逸仙已经知道他与天道有关,即使隐匿也无法排除嫌疑,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还是说,仇逸仙是特别的,天道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上次仇逸仙的态度似乎也是在说起关于天道时发生变化。 那时他就猜测过,二者之间或许有龃龉。到底是什么问题才会造成这样的情况? 短短一刹思潮起伏、心潮翻滚,李妄想得有些入神,直到指尖触碰到了被风吹起的草叶,才惊醒一般颤了颤。 恰好仇逸仙回答了他。 “比起问我,或许你该回答,你想逃吗?” 他好似察觉李妄瞄向其他方向的一眼,看透了他的想法。 李妄手指一紧,面上仍然不动声色:“你想和我谈什么?” 神明喜怒无常,他不知道仇逸仙有没有猫一样的习性,喜欢玩弄猎物到它不能反抗,再随意杀掉。 他只能从暂且没有杀他的行为中推测,或许这神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才没有第一时间杀死他。 仇逸仙俯视他,像是觉得好笑,唇角轻扬:“你转移话题的技巧并不高明。话语的不自由清晰可见,人类总是身不由己,话不由衷,习惯选择不自由的那一方。” 人想要自由,谈何容易?真是讨厌的家伙。 时间似乎被拉长了,李妄只觉得如果不能给他一拳把他揍到地上,那和这个家伙待在同一个空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人想要逃离。 直觉不停发出尖锐的提醒,告诉他,必须尽快走。 他脚尖稍微往左边移动了一下。 “对了。”仇逸仙用一种随口说起的语气道,“为了解决你不必要的烦恼,我决定告诉你一件事。” 金眸的神明端坐高天,左手伸出食指,从上到下划出了一个圆形。 他轻描淡写道:“这里暂且变成了我的领域。” “可以有风。”风声骤起。 “可以有雨。”乌云凝聚。 “可以有星。”星移斗转。 “一切都为自由,一切都可存在。” 一个响指,天昏地暗,世界如同转瞬塌陷的土地,崩裂如黑洞洞的隧道。 “你……”身在其中的人类被迫漂浮了起来,失重感催生出难言的不安,他忍住快要脱口的低呼,冷汗涔涔中,用许久不曾动用的神力支撑起自己。 这和自己飞起来的感觉截然不同,不受控制的惶恐缠绕进每一块皮肤。 展现如此伟力,神明无疑是在告诉他——别想逃走。 他已然是被牢牢锁定的猎物,无路可逃。 “自然,一切也可消失。” 造成天地剧变的祸首——仇逸仙若无其事,又如同指挥般划了一下。 所有异常陡然消失,所有事物回归原位,蓝天重现,日光依旧,草木青葱。 只有李妄,于高空,骤然跌落。 心脏砰砰直跳。 腿肚子隐隐发抖。 身体好像又沉入冰湖底部,僵硬得动不了。 下方吹来的风钻入耳中,呜呜作响。 他望着过于刺目的太阳,眼眸不由自主覆上薄薄的水光。 明亮耀眼的日轮逐渐变小,被照射的温度缓慢消散。 他像是只断羽的鸟,要死在远离光明的地方。 极短又极长的一刹那。 风停了。 灼目的光芒被遮挡,又被一对金灿的眸光取代。 黑发青年像是被托举着,狼狈地跪坐在了半空。 一抬头,便与神明四目相对。 “死亡,亦是一种逃离。” 仇逸仙平静地看着他,像是一时怜悯苍生才伸出手的慈悲的神,“这里是我的领域,你的自由在这个地方,归我所有。” 却吐出冰冷独断的话语。 这份威胁比之前未曾说出口的暗示更为直白,也更有威慑。 可李妄不再颤抖,不再口渴,不再僵硬。他呼吸平和,心跳平缓,漆黑的眼瞳里乍然涌现一抹异样的神采。 他像是从困窘中解放,像是摆脱了纠缠已久的惶然,像是一个倏忽走出黑夜的人。 他甚至对有些疑惑的神露出个清浅的笑。 然后,他说:“原来如此,我已经明白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神明垂下眼眸,凝视他,手指一点一点,轻轻敲打起膝盖。 像是在默许他继续说,又像是单纯的等待。 李妄不为那注视而迟疑,从容不迫道:“你需要我。” “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重要的东西。” 这是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但事实证明了其可能性。 那是李妄在掌控自由的神的空间内,漂浮于空中,俯瞰安之若素的神明时,如惊雷般升起的想法。 突然将大地变作这副模样,毁掉人类立足之处,仇逸仙似乎完全不在乎他的死活。 偏偏这位神明又是特地来上门来,兜着圈子和他聊天,也不第一时间杀死他。 这非常不合理,也非常奇怪。对自由的神来说,不会有能约束他的东西,他不该为某件事困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要是想杀,就可以直接杀,想救,就直接救。仇逸仙的风格简单而鲜明,那么这类似威慑、恐吓的举动,又是为了什么? 很显然,是要让他不敢反抗,是要让他低头屈从。 可要是他不配合呢?会有什么结果? 倘若他此刻即将死去,会不会让仇逸仙的算盘成空? 倘若他被救下,是不是能证明仇逸仙的确别有所求? 仅仅一瞬的想法,听上去大胆肆意、天马行空。 在决定是否试验之前,李妄已经撤走了神力的保护,任由自己如同坠落的雨滴,向着大地奔去。 这不是孤注一掷的寻死行为,刚刚动用神力的细微感觉已经告诉了他答案,在即将到达地面摔成粉碎之前,他足够操控神力救下自己。如果没有这段时间的修行,大概原先的他很难做到。 于是便有了这一出高空坠落的戏码。 而结果也并不让人失望——仇逸仙救下了他。 他救下他,不可能与存在的两面情谊有关系,不可能与莫名其妙的相似有关系,也不可能与所谓的悲悯之心没有关系。 排除情感的驱使,便只剩下一个答案——利益。 有所求,必有所累。 从那一刻起,李妄知道,他不必再担心死亡,也不必担心是否会殃及同伴。得到主动权的人,不会只有掌控自由的神明。 “你看上去比之前要放松不少。” 仇逸仙打量着他,似乎不为自己的目的被猜中而动摇,“情况与之前并无分别,你的自由仍在我手中。你为何会变得平静?” “是。”李妄直视他,“但你需要的答案,在我的手中。” 不去找别人,而是来找他。 对于神明来说,特地寻找人类足够出格,除非他是唯一能握有答案的人。 原因很好找。 比如第一次见面,仇逸仙提过的相似性。 “你并不一定拥有我想要的答案。”然而,金眸的神明静静地看着他,像是洞察所有的内在,像是早已料到发展,如此说,“你只是一种可能性。” 陡然心凉的李妄听见后半句,才放开了呼吸,他细微如呢喃地重复:“可能性?” 仇逸仙捕捉到这句轻语,回答道:“你是人类,却拥有神力,与我相似。但你不自由,若我让你自由,你会变成什么样?” “让我自由?为什么要这么做?”李妄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解释,“你想做什么?” 他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须沧的自由与孤独相伴,那么让他自由,难道代表着…… “我会斩断你的枷锁。”不知人情的神明避开了问题,自顾自说,“让你丢弃那些无关紧要的联系,帮你彻底自由,脱离尘世的纷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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