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妄怔怔地看着院子,只觉一切声息都在远去,过多或虚幻或现实的记忆纷沓而来。 “李妄!” 幻觉中,似有人呼唤他。 他呆呆地想着,还是朝着幻觉的方向转了头。 或搀或扶、好似受伤的六人,走出晦暗的阴影,在明媚的阳光下,朝他挥手。 李妄默不作声,看着记忆渐近,看着虚假将碎。 心里仿佛一滴一滴,缓慢地下了雨。 “你怎么不说话?还这么一副狼狈的模样?” 来到身前的人,笑嘻嘻戳了戳他的面颊。 影子被拉扯出长长的尖端,像是一柄刺破彷徨的利刃。 李妄恍然抬眼,细细打量了面容熟悉的同伴们,鲜活明亮、生机勃勃。 他们……没事。 没事。 太好了。 李妄扯了扯嘴角,弯了眼眸,想要做一个高兴的表情。 “喂喂喂,你怎么哭了!笨蛋,我们不是好好的吗?”对面那人大呼小叫起来。 他们簇拥了过来,将他包围,仿佛光芒击穿云层,有片微小的天空放晴了。 啊啊,又失约了。止不住泪水的笨蛋想着。
第59章 兵荒马乱的宣泄后,众人终于有了坐下来一起谈谈的时间。 交谈的地点理所当然选在了最近的房子,即李妄的院子里。 瞥了瞥同伴们身上或多或少的包扎痕迹,作为在场看上去最完好无损的人,李妄主动将这段时日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只隐下了关于须沧的部分,除此之外,连对天道的部分猜测都说了个清楚。 “原来如此……嘶。” 师鱼鱼若有所思,刚想和往常一样往椅背靠去,却不知道牵动了哪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看他这副来不及说话的模样,祝笑笑叹了口气,替他解释了情况。 “当时要不是师鱼鱼反应快,暗中提醒我用毒气扰乱了敌人,或许我们……”祝笑笑顿了下,继续说,“我们本以为这是一出意外事件,直到回来后发现其他人也遭遇了类似的事情,才意识到没那么简单。” “我们也一样。”古银三言两语交代了他和游生碰到的袭击,“游生先一步察觉了那个家伙的到来,藏身在攻击带来的烟尘里,借着和我们的配合,才找到了反伤后逃命的机会。那个叫仇逸仙的神大概故意困住李妄,再逐个击破。啧,没想到那看似满不在乎的神,倒是很擅长这种无聊的把戏。” “你们说的我都清楚了,因此我对于这件事到底是谁指使仍有疑惑。” 牧月接过话头,一只手抵住额头,似乎在思考,她同样言简意赅地将自己和颜玉麟如何利用环境、如何找准时机、如何侥幸逃生并且反杀神明的事情说了一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她的重点并不在那里,而是另一个问题,“如果李妄之前对仇逸仙的描述准确,那么这里存在非常奇怪的地方。” 其他人还在为这话怔愣,颜玉麟已经会意地点头:“嗯,的确是让人想要忽视都难的不协调之处。” “啧,这两人混久了,连这吊着人的法子都一样。”师鱼鱼低声咂嘴。 颜玉麟仿佛没没听见,用纸扇轻敲手心,自语似的:“你们不觉得古怪吗?那般桀骜孤高的神,怎么有这么多可供驱使的‘下属’?” 李妄赫然瞪大了眼。 是了! 自诩自由不被束缚的神,真的会与他人为伍吗? 仅仅一句话,原本缠绕在心头若有若无的不和谐感,顿时如被风吹,明朗起来。 从李妄遇见仇逸仙,听见他说那番让人担忧、焦虑的话开始,就已经完全陷入了神明设下的语言圈套! 即使他隐约察觉到其中的不合理之处,也没有空隙去验证。 如果仔细一想,其实能发现“那些神受到仇逸仙指示”中透出的不对劲。 先前追寻仇逸仙而来人间的神明——罗魁,是为了获得仇逸仙的帮助,才一路寻找。那时仇逸仙分明就在附近,却不现身,甚至看着他们杀死罗魁,也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 足以见得,这位掌握自由的神,并无多少同族之情,也无甚怜悯之心,所以不会为此救下罗魁。 如果立场交换,罗魁不一定会眼睁睁看着仇逸仙被杀。这不光是因为罗魁有求于他,更因为罗魁在乎同族。 可仇逸仙并非如此。而像这样的神,即便在神明之中,也不会有太多拥簇。 神明之间并不完全以力量为尊。 仅以这两次的接触而言,李妄有理由相信,仇逸仙某种意义上是不屑与其他神明为伍的。这位神若是真想杀死某人,一定更宁愿自己来做这种事,也不会转交给他人。 因为他不会太相信除自己外的力量,也不会太在乎别人的看法。 好不容易将这件事想明白,李妄并未有轻松之感,反而陷入了新一轮疑惑。 按照这个结论,仇逸仙当时是故意引导他往别的方向思考的,可这有什么意义?或者正如神明此前行事,这件事根本就不需要意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个对人类来说毫无逻辑的理由,放在不按常理出牌的神明身上,竟诡异地合理了起来。 以仇逸仙的作风,率性而为的可能性极大。或许只是觉得没必要特地解释,才任由他将自己当做了罪魁祸首。 毕竟他同样不在乎人类的看法。 这头思绪渐明,那厢牧月也认同了颜玉麟的说法。 她嗯了一声,道:“可以推测,仇逸仙很可能为了扰乱李妄的思绪,故意将这个消息告诉他。至于是什么目的,目前信息太少,不好下结论。但我们可以说说别的事,比如这些神明袭击我们的时间,还是太巧了一点,若是完全没有组织,没有提前商定,也很难令人信服。” 这点,李妄也有话想说,他补充道:“神明对时间的感知与人不同,一天于他们,短暂得难以被记住,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竟然能同一天对你们发起攻击,绝不是能用巧合解释的。” “也就是说,这背后,有个我们不知道的幕后主使?”跟上思路的师鱼鱼兴致勃勃。 “你在兴奋什么?” 相处这么久,有时候李妄还是不能理解师鱼鱼到底在想什么。这种很可能代表着更可怕更艰辛的道路的可能,为什么他一点儿也不害怕? “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师鱼鱼舔了舔唇,眼底有阴郁的深褐涌动,像是盘踞已久的幽暗沼泽,等待择人而噬的瞬间。 他笑道,“这可是能把那些家伙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李妄陷入了沉默。 这话不无道理。拔出萝卜带出泥,如果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指使者,就能打破敌暗我明的局势,有针对性地开展计划。 但…… “比起找出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幕后主使,或许你更应该担心自己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牧月毫不留情地泼冷水。 师鱼鱼挑眉:“牧大小姐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可不像是你一贯的作风,难不成是刚刚你们战斗的时候,没能保护好大小姐,让那金贵的脑瓜子磕坏了……哎哟!” 话没说完,他就面色扭曲地抱住了自己的腿,抓住上面多出的一只小白老虎的尾巴,不敢用力往外拽。 白老虎跟个猫儿大小,咬合力却惊人。 李妄是见识过这老虎三两口咬死一只比它高上三倍的妖兽的,绝对不会怀疑那牙口的锋利程度。此刻那能轻易断骨碎肉的牙,一口咬在了腿上,看样子即使是闹着玩,也相当难受了。 难怪师鱼鱼怕真的惹恼这老虎,不敢用力拽走。 祝笑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叹了口气,像是无从说起。 其余几人像是已经习惯这副画面,若无其事地把话题接了下去,说起了之前没有提及的后续处理。 “月影,回来。”最后还是牧月唤回了纠缠不休的小“宠物”。 师鱼鱼捂着腿,龇牙咧嘴:“真狠啊……嘶。” 紧绷的气氛稍微松懈,但话题还是要回归到正经事上来。 他们已经在刚刚的对话中进一步确认,牧月不是在开玩笑的事实。 “既然是出自你口,想必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颜玉麟皱起眉,“如若说起大事,而且重要到甚至会死,我只能想到……” 一旁的游生开口了:“神灾。” 仅仅两个字,整个房间顿时一静,如同冻住的寒风,阴沉中带出肃然。 许久,才有人开口。 “已经确定具体时间了吗?” 李妄的声音像是感了风寒,带了些嘶哑。 因为与须沧同行,他没能第一时间确认情况。 这六年间,天道似乎像是当初约定的那样,仅仅担当引路人的工作。当一切走上正轨,祂的责任不再重要,祂就理所当然隐匿了踪迹。如果不是主动去找,极少自己出现。 能得到神灾的消息,除了直接从神明那里,唯一可靠的信息渠道,便只有天道。 “是。”牧月并不奇怪其他人暂时不知道。 前几年的经历,足以让他们明白这世上能阻碍天道来往的地方虽不多,但也不是罕见到没有。 尤其是与神有关的地方,天道总是难以传达信息。所以有时祂便将信息传达给能够知道的人,再由那个人将信息通过其他方式转达。更有时,祂会像是偷懒一般,直接将信息告诉与神明打交道最少的人——牧月,由她联系其他人。 马上理解这其中曲折后,师鱼鱼忍不住抱怨:“还说什么引路人,居然学了人类的惰性,现在连这种重要消息都不亲自来说了,亏我们还在努力完成当初定下的契约。”话里话外颇有给老板打工的小工愤愤不平的意思。 但李妄的注意力已经完全没法分散到别处了。或者说,他的注意力完全被一件事牢牢侵占了。 他前倾身子,认真地注视着牧月,问道:“什么时候?” 牧月按了按手腕上的珠串,沉声回答:“还有六个月。再具体点的时间,还需要等天道的消息。天外天与人间时间流速不同,很难推测出准确的时间。” “距离神灾到来还有六个月。”颜玉麟脸庞严肃,“也就是说,我们剩下的时间还有六个月,必须抓紧行动起来。否则……”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在场的人却都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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