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祝笑笑蹙眉,“不会是生病了吧。” “应该不是。” “你怎么知道?等等,失忆的事暂时不说,在河底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粉衣少女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又一把拿过摆在桌上的糖罐,瞪了一眼师鱼鱼。 被瞪的人转头吹起口哨,不与她对视。 祝笑笑跟着坐下,上身微倾,目光专注,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模样。 李妄心知这几日他们大概猜测许多,一直没能得到准确消息难免有些急躁,担心是不是哪里出现问题,这才迫不及待来问个清楚。毕竟现在越早知道神的事,才越能为下一次计划提前做打算。 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解决。 他注视着面前茶杯里的倒影,声音清晰地发问:“天道,你会骗我们吗?”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表情一肃,紧紧盯向他。 李妄没有急着解释,只是静静等待答案。 片刻,对他而言好几天未曾听过的声音,再度于脑中出现:【不会。】 气氛稍微缓和。 然后在他的下一句话中再度紧绷——“那你,会故意隐瞒我们吗?” 故意这个词,本身具有目的性,代表了一种主观判断下才会出现的情况。 粉衣少女食指搭在桌子上,一下一下轻敲着,神色冷淡不少。 另一位少女没什么表情,握住茶杯的手紧了紧。浅棕发少年抿唇,上下抛着几枚飞镖。 李妄也惴惴。 所有人都在等。 这回天道沉默的时间长了些。 长到其他人已经隐约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 沉默中,某种情绪暗自滋生,天道的回答迟迟才到:【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祂答应了不会欺骗。 某条绷紧的线反而松弛了。天道的契约者们神色各异,倒是不太意外。 于是李妄呼出口气,抬起头,扫视了一圈其他人的表情,对天道说:“我知道了。” 随后,没等其他人询问,他主动说起了在河底发生的一切。 除了那座华贵的宫殿师鱼鱼提前过,其他的消息都是只有新娘才知道的部分。最重要的当然是那位态度诡异的河神。 相遇的场面、说过的话、动作、神态……抛开须沧对他单方面的评价,所有记得的东西,他全部摊开说了个一干二净。 只除了一件事。 “你杀了他?”牧月皱起眉,手指顿在半空,“不然,你为什么身上会有血?” 说完这话她又慢慢敲起桌子:“不过,神也会有血吗?他们不是纯粹力量的化身,怎么会有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妄下意识揪住身上干净的衣服,眼睫低垂。 他说:“那是我的血。”
第21章 李妄记得那天。 他的刀尖对准了神明的心脏,却迟迟无法下手。 是否要相信的纠结、身处险境的畏惧、不愿违背的原则、想要复仇的执念、同伴帮助的期许……太多复杂的感情纠缠着他,纠缠着那只手。 如同万千锁链自思绪中疯狂生长,一道一道捆绑刀柄、束缚手脚,让他动弹不得。 思虑过重,便难下决心。爹曾经这样说过他。 但这次的选择权不止在他手上,另一只冰冷的大手抓住他,试图催动那柄刀刃落下。 李妄的瞳孔一瞬缩小。 眼前所见像是个极为漫长的动作,漫长到他清晰看见那点过于锋利的寒芒,看见那柄刀刃轻易划破衣领,看见自己似半推半就的手。 就此不停的话,会怎么样? 他又会杀死什么吗? “死了的话,感受不到阳光,也吃不掉好吃的,那样……太可怜了。” 轻轻的、柔软的声音,如一株细小的藤蔓,攥住了心脏,让呼吸都变得压抑。 不行! 那一刹那,少年猛地伸手握了上去,无视了己身可能受到的伤害,就要挡住刀刃的去路。 血肉之躯自然无法匹敌刀锋,刺目的艳红伴随着戛然而止的动作,洋洋洒洒入了眼。 “呼——呼——”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额上全是冷汗,顺着下滑打湿了柔软的睫毛,滑到漆黑的眼瞳里。 这样一副狼狈得不行的模样,握着匕首的手却稳得不行,仅仅刺穿了自己的手掌,就不再向下一分一毫。 没有捅破神的胸腔。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类。” 原本目光刻意柔和下来的神静静看着他,收起安抚的姿态,也没再强行逼迫少年下手,只无趣地扫过那滴落鲜血的手,缓缓叹息,“这下,不是又要重新打理一次了吗?” 李妄没有回答。 短暂的庆幸一闪而过,被高涨的情绪掩盖的疼痛便似火焰般烧了过来。他面色苍白,汗如雨下,脸颊却反常地红了起来。这并不是发烧,而是——中毒。 为了确保能将妖兽杀死,他的武器上都抹了毒。 或许这毒是杀不死须沧的。 但那一瞬间,他想如果任由匕首落下,无论毒有没有作用,须沧都一定会死在他手下。 因为……那是神的意志。 所以才不能让那一刀落下。 比起杀死神,他更需要这位似乎知道很多的神活着。 是的,仅仅是这个理由罢了,没有其他的原因。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其他原因。 李妄眨了眨因疼痛控制不住的眼,模糊的视线一瞬清晰,有水渍滴落衣服。他抖着手把匕首收好揣入怀里,要去摸之前备好的解药。 只要吃了药,中毒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旁观的神打断了他的动作。 须沧一抬手,少年就如之前那些陪嫁的布匹,飘在了半空,动弹不得,反抗不能。 [你想做什么?]人类恐高的本能让李妄心情烦躁了不少,更何况又处在任人鱼肉的处境。 “做现在该做的事,”银白发的神睨他一眼,“送你回房间休息。一直让你在这里待着,这里的床都会被你弄脏的。” 他对着床铺上被染红的几块地方挥了挥手,原本脏污的地方就重新干净起来,仿佛根本没有被弄脏过。 “而且人类受伤了似乎需要休息,不是吗?” 须沧自顾自往一个方向走,前方的门不用碰,如同拥有生命般自己打开了。 一扇扇打开的门,无声而迅速,像是仆人默默对宫殿的主人低下了谦卑的头。 李妄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他本该为未解决的毒惊慌,可那点青黑的痕迹紧紧停留在手腕,没有按照原本的路线向下。这说明毒素的蔓延异常缓慢,或者说,像是停止了,才没有再进一步损害其他地方。 为什么会这样? 他看了眼下方从容的神,答案自然涌现了出来——这是掌控流动的神。 空气、水流、血液、毒素……凡是流动之物,便在他的掌控之中。阻止毒素也算不得什么。 那,时间算是一种流动吗? “并非如此。” 须沧平静的回答声中,李妄陡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疑惑太过强烈,居然真的被传达到了神的耳中。 所幸这位神似乎无所谓告诉他答案:“时间对人类来说是流动的,只是因为你们将无法改变的时间定义为过去,将真正改变的时间定义为现在,将或许能改变的时间定义为未来。对真正掌控时间的神来说,过去、未来、现在是同等的存在,既无流逝,也无凝固,只是存在于同一眼中发生的现象。” 李妄似懂非懂,却也理解他是说,他不能操控时间。 [有能够操控时间的神?] “自然。” 李妄一顿,不自觉又生出些期望来。 [那他能够让死去的人时光倒流,活过来吗?]他问得小心翼翼了些。 “时间的重担无法施加在人类灵魂上。”银白发神明的语气轻飘飘,“他能让死去的身体恢复,却无法带回灵魂。灵魂才是掌握生死的权柄所能操控的关键。” 生死不可逆转……吗? 一次又一次被如此告知,李妄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难以接受,仅仅让那缕愁绪在呼吸间盘旋了一会,就压到了心底。 [这世上有多少神?]他又问道。 虽然之前须沧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想逼着他杀了自己,但从现在的状况看,除了并不详尽,这位神好像并不在意透露出什么情报,能回答的部分都会回答。 身体无法控制,思维还能传达。现在说不定是个获取更多情报的好机会,他当然不能放过。 须沧果然不介意告诉他答案:“神或诞生于荒野、诞生于雨露,诞生于世界上各个角落。没有谁会闲极无聊去数数看,到底有多少位的。” 李妄被这个回答惊到,正待再问,却发现须沧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这是一扇外表看上去与此前见过的门并无区别的门。朴质无华的雕花黑木门,门槛细微处画着金粉的鸟雀鱼虫。 这道门打开,那些明黄的烛火也跳跃着亮了起来,把整个空间照得亮堂堂的,一眼就能看清布局。 毫无疑问,这是一间卧房。妆台屏风、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其余如珠帘玉瓶之类的装饰与此前富丽堂皇的大厅颇为相似。唯一与众不同的,是摆在屏风后巨大的“床铺”——那是一块巨大无比的蚌壳。 一般来说,珍珠蚌里只有那颗珍珠是洁白无瑕、圆润可爱的。可这只用作床铺的蚌壳,整体都像是用珍珠塑造,荧光闪闪、晶莹剔透,上面还挂着一些绫罗绸缎,嵌着不少珍珠宝石,像是一只精美的大摇篮,把那柔软蓬松的床铺含在了最里面。比起睡觉的地方,更像是专门定做的华贵摆件。 李妄看见这床铺,却有些僵硬。 他隐约猜到须沧想要做什么了,或者说,实际上有不少志怪小说里描述过这样的桥段——睡在巨大蚌壳里的蚌女什么的。 “这里是你的床。” 果不其然,须沧把他放到了那一看就充满故事性的床铺上,若无其事地说,“我听说人类喜欢这样类型的床铺,许多故事里都特定描写了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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