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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已经停了，地上积了一层不算厚的积雪，踩上去咯吱作响。 这样的日子，家家户户都是欢声笑语，远处还有鞭炮烟火的炸裂声，这一点点踩雪的声响，毫不引入注意。 零点将近时，唐家院子里的灯倏尔亮起，唐加乐抱着一只铜盆走了出来，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拿裁成细丝的纸条引火，要点燃铜盆里的碳火。 他生火的手法还是在幻境的时候，楚庭教的，生疏笨拙，可楚庭再也不会帮他。 折腾了好长时间，炭盆才被点燃。 唐加乐看着盆里的橘黄色火焰发了会呆，转身回屋里，把唐嘉阳喊了出来，赶着在零点钟声敲响前，扶着唐嘉阳跨过火盆。 自此，趋吉避凶，消祸为福。 不多时，零点的钟声响起。 在远近热闹的鞭炮声里，楚庭接到小淼打来的电话。芳华里坐落于市中心，不许燃放烟花爆竹，小淼那头相比楚庭这里安静许多，小淼小孩子心性，边向楚庭说着新年吉利话，边羡慕地说要是能跟着楚庭来这里放鞭炮就好了。 楚庭心不在焉地听他在电话那天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目光始终落在唐家院子里。 唐加乐也在院子里点了烟花。 火树银花，满庭灿烂。 他没耐心一根一根点燃，一口气把地上的一排烟花都点燃了，火星飞溅，如银河落地，而唐加乐面无表情站立其中，如九天之上端肃的神祇。 小淼问：“庭哥，你们在干吗呢？” 楚庭躲在暗影中，看着不远处站在璀璨灯火中的唐加乐：“嗯，也在放烟花。” 小淼不知道放烟花的是他们，并不包含楚庭，只当楚庭和唐加乐已经和好如初，在那头嘻嘻地笑：“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庭哥新年快乐，也向唐先生问好！” “新年快乐，你要听老葛的话，别生事。” 小淼不服气：“别总把我当小孩子！” 说话间，烟花鞭炮突然一齐燃尽停止，约好了一般，雪地里笼罩上寂静。 一片寂静的暗夜里，一点声音便会暴露行迹，楚庭压低了声音：“乐乐喊我，先挂了。” 唐加乐当然没有喊楚庭，而是唐嘉阳推门出来，对唐加乐说了声“新年快乐”，并把一个仔细包裹的礼物递给他，笑着同些他又说了什么。 唐加乐木然接过礼物，看上去依然兴致不高，低头拆开礼物，冲着唐嘉阳挤出一点笑意来，潦草说了声“谢谢”。 然后，突然又飘起了雪。 楚庭站在树下，看着唐加乐把礼物随手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边催促唐嘉阳进去，边收拾地上的炭盆和烟花盒子。 来来回回进出了屋子几趟，最后收起礼物时，礼物盒子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 唐加乐把门关严了，楚庭裹了裹衣服，叹了口气，开始往回走。 深夜的小区空荡无人，即使今天是元旦，大多数人到了这个点也已经准备睡了。雪越下越大，轻飘飘的雪花落在楚庭身上，像是能把他压垮一般，他的脚步越发沉重迟缓。 有风裹着雪花迎面扑来，湿冷的寒气从口鼻灌进去，长驱直入卷进肺里，楚庭只觉得心口炸开一阵刺骨的冷痛，他抵着心口闷声咳嗽，轻轻一咳就是满手温热的血，他的脚步越发虚浮凌乱，几回险些一头栽倒下去。 平时已经习惯的路程，这一天，分外漫长。 楚庭知道，他应该走回那栋房子，可是其实，一个人住在那栋房子里，与行走在漫天风雪里，并没有什么差别，一样是无边无际的冷。 他借居的那栋房子已经不远了，可楚庭的力气也已经消失殆尽。 他倚在灯柱上，垂着头费力地喘息。寒意是一柄冰刀，一下一下穿凿着他的脏腑，他苍白瘦长的手已经冻得发青，死死抵在胸口，无法排遣分毫冷痛。 沿途是明亮的路灯，照得雪地白花花一片。 楚庭微微抬眼，眸光涣散。 不远处，唐加乐站在雪地里，朝楚庭伸出了手，说：“庭哥，我来带你回家……” 楚庭僵硬地迈出一步，颤抖着向唐加乐伸出手，往前一握…… 没有唐加乐，没有家，只有满手冷风。 楚庭的手垂落下去，单薄的身子缓缓前倾，无声无息地扑倒在雪地里。 天色依旧阴沉，大雪还在飘，雪花层层覆盖过侧卧在雪地里的那道单薄的人影。 不会有人知道，他昨夜来过这里。 不会有人知道，他在风雪里旁观过一场辉煌璀璨。 作者有话说： 别怕，庭庭会被捡走的，不会冻死的！ 还没到庭庭死的时候呢！ 周二见~感谢在2023-02-23 20:54:09~2023-02-26 17:5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捏你脸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锦色羽 3瓶；一碗甜豆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五章 风寒 新年第一天, 唐家的门铃没有和往日一样按时响起。唐加乐站在客厅里面对着院门的那面落地窗前，久久盯着门外那条窄窄的小径。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楚庭没有来, 唐加乐打过去的电话也没人接。 唐嘉阳每回从房间里出来, 都看见唐加乐一动不动站在落地窗边, 几乎成了一块望夫石。 楚庭不会无缘无故爽约，相比不知内情的唐加乐，眼睁睁看着楚庭日复一日衰弱下去的唐嘉阳忧虑更甚。他忍不住劝唐加乐：“担心他的话, 就去看看。” 唐加乐呆呆立在窗边，听见声音, 猝然回头。 不知什么时候，唐嘉阳已经从二楼下来，正与他并肩站在落地窗前, 一同看向外面白雪覆盖下空荡荡的小路。 这是唐嘉阳为数不多的一次, 心平气和地跟他提起楚庭。 唐加乐难掩惊诧，垂着眼眸, 沉默了一会。 在将近半个月的相处中, 唐嘉阳好像已经放下对楚庭的成见。他可以像对待普通朋友一般将楚庭接入家中，他可以平静地与楚庭共处一室, 甚至今天，他真心实意地劝唐加乐去看看楚庭。 唐加乐觉得, 唐嘉阳好像原谅楚庭了。 雍宁进过几世轮回，洗尽前尘，不记得千年前的恩义，也不记得千年前的仇怨。 可他不行, 他不仅仅是唐加乐, 他还是殷乐平, 他不仅仅目睹楚庭把唐嘉阳推下台阶，还记得师门因楚庭遭受屠戮。 说到底，他和楚庭之间横亘着太多的东西，既有两世的情，也有两世的仇，无论哪一样，都算不清，理不明。 情仇最是难断，终了，不过是一句快刀斩乱麻。 唐加乐没给自己留动摇的余地，神情木然：“我跟楚庭不会再有牵扯，不去了吧，免得藕断丝连，断不干净。” 可是，哪里还会有什么藕断丝连的机会？楚庭就要死了！ 情急之下，唐嘉阳的话已经涌到嘴边，可心念一动，那些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无论是唐嘉阳还是雍宁，他都先是唐加乐的家人，殷乐平的师兄，而后才是楚庭的泛泛之交。于是，他有很多顾虑难以决断，他怕唐加乐知道楚庭因为他而舍命救人无法自处，怕他和唐加乐之间牵着楚庭的一条命从今往后难以相对，同时，他也怕楚庭一心想要唐加乐此生安乐无虞却要落得个死不瞑目。 纠结挣扎许久，唐嘉阳替自己和唐加乐找了个台阶下来：“他毕竟是我们请来的，现在找不到人，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去看一眼。” 人，多得是口是心非。 扪心自问，最是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做的是什么。那些强压在暗处的种子，只要透进来一点光，就能破开一道缝，奋力地成长起来。 于是，唐加乐眼睛极快地闪了一下，低低应了声“好”，飞快转身去衣架子取了外套下来，匆匆推门离去。 出门时已是午后，地上积了一夜的雪开始化了。 洁白的雪微微化开，与地上尘土混在一起，搅成狼藉的一团污泥。天气比下雪的时候还要冷，家家紧闭门户，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自然也没有楚庭。 雪天路滑，唐加乐一心赶路，步子走得急，在地上滑了两跤，到达楚庭住的那栋房子时，最外层的白色羽绒服沾满了灰扑扑的泥水，整个人狼狈不堪。 他没顾得上擦去身上的脏污，边按门铃按喊楚庭的名字。 大雪停歇后的别墅区，阳光浅薄，万籁俱寂。 楚庭借居的那栋房子好像被一个玻璃罩子覆盖着，安静得如同被抽走了周围的空气。 迟迟没有回应，唐加乐闹出的动静太大，终于有邻居喊来了物业管家。小区物业管家认得唐加乐，开口还算客气：“唐先生，楚先生可能是出去了，您要不电话联系他？” 肆无忌惮迸发的焦躁不安在旁人的窥探下，不得不稍稍收敛。 唐加乐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我联系不上他。” “也许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或者您晚些时候再联系他？如果我们见到楚先生，也会替您转告他，说您有急事找他。” “你们见他出过小区吗？” 物业管家摇头：“不好意思，我也是中午刚刚交班，没有注意。” “那你去调监控！”唐加乐想了想，又改了口，“不，你直接帮我把门撬开！” 物业管家面露难色：“唐先生，您不是房子的住户，这样做不合适。” “这是我租的房子，我要你把门撬开！” 大冷天，物业管家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唐先生，我们不能这么做，希望您能谅解。” “为什么不能？我找不到他了。”唐加乐急得眼睛发红，“我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还好好地待在这里，我没有恶意……” “乐乐，你别为难人家，你想进去，我给你开门。” 忽然，一个清冽的声音自他们身后传来，如涓涓泉水，顿时浇灭唐加乐的焦躁不安。 唐加乐回过头，被融融雪光刺得微微眯起眼。他隐约看见雪地上立着一道瘦长的人影，那人身后是清亮的天光，勾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形轮廓，琥珀色的眼睛是清澈温和的春水，盈盈望来，缱绻温柔。 是楚庭。 只凭着目光，他就能认出来，那是楚庭。 楚庭的脸色有些苍白，却依旧称得上是丰神俊朗。无论多少回，他这样悄然出现，玉树般立在天地之间，总能让唐加乐想起他们初遇时的惊鸿一瞥。 楚庭缓缓走来，向物业管家颔首示意：“抱歉，打扰了，他是来找我的。” 物业管家也知道他们俩本就相识，客气了几句，便打算离开，可楚庭突然开口喊住他。 “想跟你打听个事。”楚庭抬手往东边指了指，“东区十号楼，有人住吗？” “东区十号楼？”物业管家皱眉眉头想了一会，“我想起了，那栋楼业主举家出国，好几年没回来住了，空置了很长时间。那栋房子离唐先生家确实要更近一些，之前唐先生租房子的时候，也问过十号楼的，可惜业主没打算出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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