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加乐一直活得通透,有些事,他看着记着,没到逼不得已,并不会去戳破。 比如,他早就发现,楚庭说是在养伤,说是等伤好了他们就能出去,可实际上,楚庭并未花费多少时间用来休养或是调息,更是没急着冲破幻境出去。 他每天都带着唐加乐换着花样玩,今天是包馄饨,明天是挖野菜,今天去山谷沐浴,明天去映月泉看月亮,每一天都过得充实而多彩,仿佛要把他们千年前在近月山上去过的地方,玩过的东西,全部再重新经历一遍一般。 一开始,唐加乐也是高兴的,可是渐渐,他发现,楚庭的目光里带着太多他看不懂的,沉淀了千年的情绪。 他不知道,山顶院子的天井里发生过什么,会让楚庭神色郁郁;他不知道,映月泉旁的夜色掩藏过什么,会让楚庭笑意满盈;他不知道千年的自己怎么来到近月山,又怎么离开近月山,拥有过什么样的记忆,又是怎么把它们弄丢的。 这些唐加乐都不知道,而楚庭也从来不肯多说,他只是独自怀念,独自哀伤着。 明明近月山是千年前的他停留过的地方,明明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觉得一切都熟悉而自然,可在这里待得越久,唐加乐却越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楚庭独自守着千年前的往事,而并不打算带他参与那段过往。 楚庭被他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恰在此时,出去串手串的苏晓笙敲门进来。 他依旧托着那方红色的锦盒,径直递到楚庭面前来。 幻境里的物件本就是幻影,出了幻境便会烟消云散。玉珠里的灵力与护身咒已经被移到唐加乐的血色玉珠里护着他,这串珠子要不要戴到他手腕上,就没那么要紧了。 见唐加乐依旧沉着脸,楚庭也没多说什么,接过锦盒,随手收起,便向苏晓笙告辞。 凄迷烟雨又起,回程的路好像很长,却无星无月,前路漆黑而漫长。 唐加乐确实是在和楚庭赌气,从堂皇华丽的柏百花楼里出来,他就没再跟楚庭说过一句话,像一只傲娇的小兽,闷不吭声地自己去闯,撞上南墙也不打算回头。 可他毕竟没有记忆,即使有,也未必能把那么久以前的路记得清清楚楚。 于是,傍晚出门时,走了不到半个小时的路,回程时,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个多小时,也没看见山顶那座小院子。 这路好像又绕回来了? 唐加乐盯着面前的两条有些眼熟岔路,皱起眉头。 “消气了没有?”楚庭一直落后几步跟在他身后,此时他停下来了,楚庭就慢吞吞地赶了上来,在他身边站定了,弯了弯唇,问他。 这样的雨夜里,被唐加乐带着满山地跑,楚庭一点儿也没恼,依旧笑意轻柔,语气温温,宠溺而纵容。 当然没消气! 原本就是气楚庭不肯告诉他往事,现在又是因为缺少记忆而找不到归路,唐加乐有气无处撒,直接把找不到路的怨气也算到楚庭头上。 于是,更不想理他了。 楚庭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唐加乐回应,轻轻叹了口气:“没办法,没消气也得消了,我没力气陪你折腾了。” 哪有这么霸道的?唐加乐还来不及反唇相讥,发觉自己的手腕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 他转头想去看一看这只手为什么这么凉,可夜色太深,他看不清身边的楚庭,只觉得立在暗夜中的那抹人影单薄得令人揪心。 楚庭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抵在唐加乐的脸颊上,把他的视线推回前方,声音低沉:“别看我,看路。” 说着,他拉起唐加乐的手,沿着右边的那条岔路缓缓地走。 大概是他的手太凉,又或者是刚刚一瞥的那一抹身影太过单薄,虽然唐加乐心里的气还没消,却没舍得挣扎,任他这样牵着。 山路崎岖蜿蜒,通往近月山顶的这一段人迹罕至,真正是万籁俱寂。 楚庭和唐加乐都没有说话,于是山野间只有彼此的气息清晰可闻。 走着走着,不知什么缘故,那层罩着近月山的透明罩子突然消失了,细细的一层雨无遮无挡地落下来,沾衣欲湿。 又沉默着走了一段,转过一段弯路,已经依稀可见山顶那座点着灯的院子。 楚庭却在这时候停下脚步来。 “认得路了吗?”楚庭低声问,声音轻得几乎要化在春雨里。 他的声音太轻太弱,唐加乐心里一紧,转头看向楚庭,可夜色浓重,依旧只能依稀看见他的身形轮廓。 楚庭的气息有些沉,也有些乱,他闷声低咳了几声,气息不稳地交代着:“顺着这条路走到底就到了,你淋了雨,到家后,记得要先换身衣服。” 这些话听得唐加乐心里发慌:“那你呢?你不回去吗?” 楚庭在黑暗里无奈地笑了笑:“我有点累,想睡一觉。”话音刚落,唐加乐只觉手臂上一沉,楚庭就这样突然倒进了他的怀里。 作者有话说: 这个周末又是加班又是年会,很有可能周六要停更一次,下一次直接下周二 如果申V成功,就是下周二就是更1w+了哦,你们可都要来哦(当然,如果没有成功申V,周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更新日而已)感谢在2023-01-03 22:25:38~2023-01-05 22:4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笑笑橙子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五章 槐花 楚庭猝然倒下, 近月山剧烈震了一下,唐加乐自己站立不稳,却还记得护住楚庭。 唐加乐决心这一次由他来做人肉垫子, 将人事不省的楚庭紧紧箍在怀里, 但在他的衣角堪堪擦过地面时, 从他胸前的血色玉珠里陡然绽出一蓬红光,将他严丝合缝地笼罩住。 有一阵温暖轻柔的风拂过,像是母亲的手托着襁褓中的婴儿一般, 红光带着一股温和而平稳的力道将唐加乐牢牢托住,缓缓放到地面上。 于是, 他和被他护在怀里的楚庭都是毫发无伤。 显然,这是楚庭刚刚让人封进去的护身咒法起了作用。 可是,这突如其来的震荡又是怎么一回事? 是地震吗?是近月山在这个时候曾经发生过地震?还是幻境外面的望阳村地震了? 唐加乐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挣扎着起身查看时, 大地的震荡已经停止。 幸而突如其来的震荡并没有把毁坏山路,通往院落的小径依然平坦。只是顺着小径往前看, 不远处那座院子里的灯火, 明明灭灭,犹自闪烁, 犹如线路不良的老电灯。 似乎有那么一瞬,那座院子的模样像被水浸泡过的画一般, 变得模糊迷离。 空中还飘着雨,裹着近月山的那层挡雨的罩子消失后,唐加乐和楚庭都淋着雨。春雨是虽然轻飘细幼,但在雨里走了这么长时间, 两个人的衣服都湿了, 楚庭本就偏低的体温在料峭春寒里沾了雨水的湿气, 更是低得令人心惊。 星月依然寥落,山林仍旧漆黑。 唐加乐看不清楚庭的模样,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地震,是近月山地震,还是望阳村地震,也不知道楚庭怎么了,更不知道幻境里是否还会再起动荡,但是他知道,至少他们不能停在这片漆黑阴冷的山林里。 他在黑暗中摸索到楚庭的手臂,果断把人背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灯火明亮处走去。 所幸他们距离楚庭的院子已经不远,唐加乐一口气把楚庭背回房里,安置在床上。 借着房间里的光亮,他才看清楚庭的情况。 楚庭的情况看上去不比当初被徐尘所伤时好多少,都是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色,低凉得令人心惊的体温。但这一回,他身上并没有外伤,衣衫整齐洁净,只有一点刚刚在百花楼给玉珠喂血时渗出的殷红,沾在雪白的衣袖上,已经在回来带路上沾了细雨,微微化开。 那时唐加乐没有想到,这被细雨化开的一点红,此时竟会是楚庭身上唯一的亮色。 虽然唐加乐不清楚楚庭为何猝然倒下,但楚庭的情况急转直下,也并非尽是意料之外。 他们已经困在幻境里将近十天了、楚庭总说近月山山好水好适宜养伤,可唐加乐却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气色一日差过一日。他也问过楚庭,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能离开幻境,而楚庭总是笑他过分心急,反过来问他近月山不好,怎么那么急着要走? 就是这样,楚庭连哄带骗,外加一点胁迫,把唐加乐留在幻境里,一待就是十天多。 在日复一日细水长流般的安宁中,在与楚庭耳鬓厮磨的柔情蜜意中,唐加乐甚至一度忘了,这是借灵阵布下的幻境,借灵阵幻出千年前的近月山,终究不是用来让他们享乐的。 一直到楚庭倒在怀里,他才惊觉,幻境如梦,本就是一场空。 他们这些日子自欺欺人的快活犹如饮鸩止渴,近月山虚假的平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阴谋?他能不能承受得起?楚庭又能不能承受得起? “乐乐……”楚庭孱弱的声音从床上重重堆叠的棉被间传来,“好冷,过来让我抱抱……” 唐加乐凑过去,只见楚庭畏寒地往棉被里又缩了缩,只露了半张惨白的脸在外面。他拧着眉头,眼睛依然阖着,显然是并未清醒过来,只是意识不清的喃喃低语。 他往被子里探手一摸,一颗心又沉了沉。 尽管已经给楚庭换了一身干燥的衣服,可他自己的体温低得吓人,盖了两床棉被,也暖不起来。唐加乐握着楚庭的手,用力摩挲几下,低头在他冰凉的嘴唇上蹭了一下:“你等一等,我去给你烧点热水,很快就回来。” 黑灯瞎火,人生地不熟,唐加乐无处求助,只能想到去厨房煮一杯姜茶给楚庭驱寒。 可他冲进厨房,却发现厨房变了模样。 明明今天中午他还跟楚庭在这里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可此时,架子上的果蔬肉蛋却全部被风干了一般,变得干瘪枯槁。他用手一摸,那些中午还新鲜水灵的食物,像是被风化的沙石,顷刻坍塌,化作飞灰。 这个厨房里,别说生姜,连缸里的水都只剩了浅浅的一层,勉强够烧上小半锅。 好在他们去林子里捡回来的干柴火还堆在墙角。 为什么食物会化作飞灰,而柴火和水还在呢? 柴火是他和楚庭去林子里捡来的,缸里的水是从院子里的井打上来的,而架子上的食物,却是不知来处,凭空冒出来的。 唐加乐脑子里闪过一点什么念头,却没来得及深想,抱了几棵柴火蹲在灶膛边,手忙脚乱地学着楚庭之前的样子生火。 可毕竟没有真正实践过,唐加乐拎着柴火往灶膛里怼,拆开火折子对着枯枝比划了半天,明明火折子已经吐出火苗,可那火苗怎么也不肯移到枯枝上面去,折腾了半天也不见灶膛里生出火苗,反倒是黑烟一个进劲儿地往外蹿,呛得他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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