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但他们面对面地离得太近。 近得,过分暧昧。 楚庭的呼吸喷落在唐加乐的脸颊上,竟是微凉的。 他一时分不清这一层薄薄的凉意,是因为楚庭体弱而一贯低凉的体温,还是因为他脸颊上毫无预兆、不受控制的滚烫? 唐加乐的目光在楚庭的脸上寸寸梭巡。 楚庭的眉,楚庭的眼,楚庭挺直的鼻梁,楚庭血色单薄的嘴唇…… 没有缘故的,他的目光停在楚庭的唇上。 楚庭的唇生得恰到好处,不厚不薄,唇形优美流畅,只可惜唇色终日浅淡,浮着一层润泽的水色,看上去像是在寒潭里浸过一般,水润,柔软,冰凉。 正好,唐加乐觉得热。 仿佛被火撩拨过,从脸颊开始,异乎寻常的滚烫毫无章法地四处蔓延。 一边是寒意绵绵的白,一边是热气腾腾的红。 唐加乐忽然觉得,要是他和楚庭能离得再近一点,更近一点,是不是,他就不会再觉得热,楚庭也不会再觉得冷了? 正想着,楚庭忽然伸手扣住唐加乐的肩膀,冷声道:“你靠这么近,是来自投罗网的吗?当年你怎么伤乐乐的,我要你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唐加乐一愣,抬眼看见楚庭琥珀色的眼泛着嗜血的红。 邪煞入体,蒙蔽了楚庭的眼,他看见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明明口中念着唐加乐,可眼前的人他却已经不认得。 “楚庭!醒醒!” 唐加乐试图喊醒他,可楚庭依旧神色木然,眼神冰冷,周身尽是肃杀之气。 楚庭不应他,右手已经抬起,掌中聚起一团白光。白光盛大,光彩在他手掌边沿肆意流转,他犹如看一只蝼蚁般居高临下地看唐加乐。 他轻蔑地看他:“想用乐乐炼药?你也不问问自己配不配。” 右手手掌里的光芒更甚,不知其中集聚了楚庭多少能量。他将手抬到唐加乐头顶,冷声道:“觊觎乐乐的人,都该死。” 不行,不能放任楚庭这样! 眼看楚庭的那一掌就要落下,可唐加乐却没顾上挣脱他的桎梏躲避致命一击。他争分夺秒地在自己的食指咬破一个口子,从指尖挤出一串殷红血珠。 “楚庭,快醒醒!” 唐加乐咬着牙,将冒血手指死死抵在楚庭眉心。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应该可以浅虐一下庭庭 不出意外的话,周六见
第四十六章 幻境 明知身处粉身碎骨的险境, 唐加乐却一步没退。 掌力带起的风卷起地面的碎石,掠过头发,擦过脸颊, 像是一场裹挟着细碎冰碴汹涌而来的风暴, 在唐加乐脸上、额角擦出几道细细的血痕。 纵使如此, 唐加乐依旧寸步不让—— 他染血手指还是紧紧抵在楚庭眉心。 “楚庭,我是唐加乐。” 掌力之下,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越发强烈, 唐加乐被周身狂元涌的气流挤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脸色雪白,却依旧站得笔直而坚定。 狂风之中, 唐加乐目光死死锁在楚庭身上,他的声音自风暴中心传来,显得有些微弱飘渺:“楚庭, 你看清楚了……我就是乐乐……” 乐乐? 这是, 乐乐? 楚庭眼里冰冷的光颤了一下,仿佛薄冰被春风裹来的一颗种子骤然击碎, 生动鲜活的情绪如星火燎原般成片蔓延。 这是乐乐。 是他等了一千年的乐乐! 终究, 汇集了雷霆之力的一掌没有落到唐加乐头上。 唐加乐死死盯着楚庭,眼看着那双他所熟悉的琥珀色眼眸里, 嗜血的猩红霎时褪去,渐渐恢复清明—— 终于, 楚庭从不受控制的狠厉癫狂中清醒过来。 “乐乐?”楚庭醒来时犹有片刻茫然,略顿了几秒,旋即回过神来,一把握住唐加乐抵在自己眉心的那只手扯下来, 紧接着, 就势把人拉开半步。 便是这错开的半步救了唐加乐一命! 毫无预兆地被楚庭拉开, 唐加乐还没站稳,楚庭的掌风就擦着他的后脑落下去,削下他旁逸斜出的几根碎发后,歪歪斜斜地在他身后不到一米远的地面击出一个浅浅的坑。 这个洞穴是关押精怪妖物的地方,为了防止它们挣脱逃走,吕、张二人不仅用刻着符文的金属笼子关押它们,更挑选了这一处花岗岩洞作为作为存放这些笼子的场所。 花岗岩极为坚硬,而楚庭那一掌,轻而易举地便在洞穴地面上击出一个坑,可见楚庭盛怒之下挥出的那一掌威力之强。 眼见此景,唐加乐只觉得后怕。 那一掌落在坚硬的花岗岩上尚且如此,若是落在他身上,恐怕他已经被打成飞灰了。 楚庭又救了他一命。 唐加乐看了楚庭一眼,还来不及彻底松一口气,却看见楚庭站立不稳地晃了一下。 “楚庭?” 楚庭迟缓地抬头,寻着他的声音看过来:“嗯?” 唐加乐还是觉得他不太对劲:“你怎么了?没事吧?” 楚庭朝他伸出手,稍稍挽了一下发白的唇,声音极低极低:“你来扶我一把。” 唐加乐从善如流地挽住楚庭的手臂,还来不及多问什么,就觉得手上一沉。 毫无预兆地,楚庭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他的手臂上。 “楚庭,你怎么……” 唐加乐的话都没问完,便见楚庭闷咳一声,猛然喷出一大口血,一声不吭地栽倒下去。 —————— 楚庭是被丹田里的一阵剧痛催醒的。 昏睡之中,一贯能忍的人也失了分寸,剧痛毫无预兆地袭来,楚庭猛然将手掌扣在腰腹之间,低低呻+o+吟一声,慢慢睁开眼。 他依稀记得自己昏厥前的场景,可此时映入他眼中的,却不是那方岩洞。 事实上,楚庭所处的地方不仅不是那方昏暗阴寒的岩洞,甚至还明亮温暖异常—— 他正在一间装饰考究的房间里,躺着的床榻上铺了又厚又软的褥子,他身上也盖着极轻极暖的蚕丝被。在如此舒适的房间里,身上的痛楚虽没能被抵减分毫,但楚庭觉得整个人舒爽了许多。 人类常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果真是很有道理。 他在世间兜兜转转逛一圈,发现确实是哪里都比不上他的近月山。 这个房间的位置和朝向本就是楚庭精心比对挑选的,亮敞通透,冬暖夏凉。床榻摆在靠窗的地方,月色好的时节,撑开窗户,躺在榻上就能晒到月亮。 同样是汲取天地精华,相比晒太阳,他更喜欢晒月亮。 月光柔和清透,不燥不热,犹如中医里温补的药剂,悄无声息地滋养着筋脉脏腑,要比强烈热辣的阳光舒服得多。 而且,殷乐平也喜欢月亮。 他常说,人族有许多吟咏月色的诗词,优美至极。 他们两人一块儿晒月亮的时候,楚庭常常一时兴起要殷乐平陪他读与月亮相关的诗词。楚庭没那么风雅,手边鲜有诗集,殷乐平就摊开纸,誊写诗句给他看。 书法是需要童子功的。殷乐平儿时流离,被捡进桓山前压根儿不识字,他的字只能说是工整,远称不上漂亮。 但他博闻强记,背下的诗文却不少,他一笔一划地写“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写“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写“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诗文洋洋洒洒落了满纸。 其实楚庭也没那么喜欢读诗,他只是很喜欢看殷乐平写字的模样。 他听他母亲说,在人族与妖族结怨之前,两族各据一方,互不打扰,相安无事。那时,人族的孩子长到五六岁,会被父母送入书斋找先生启蒙,背书、习字、著文章,会慢慢地、安安稳稳地长大。 之后,或做学问,或务农,或做点小生意,大多能过上一种他们想要过的生活。 殷乐平没机会经历那样的时代。 他出生时,已是人族、妖族混战的乱世,他没见过自己的父母,记事起便跟着一帮乞丐东奔西走,能活着尚且不易,谈何安稳,谈何选择? 楚庭总是暗暗假象,如果殷乐平生在太平的时候,他会长成什么样的人? 殷乐平其实是好静的,避开纷扰跑到近月山里躲着的时候,也不爱练功,坐在映月泉边能发半天呆,待在书斋里又能消磨掉另外半天的时光。 所以,如果生长在太平的时候,兴许他就不会和如今一样,持刀弄剑,过着刀头舔血一般的日子了,兴许他会是书斋里的一位文雅的先生,又或者他会隐居在一个像近月山的地方,爱酒能诗,怡然自乐。 可惜没有这种如果。 事实上,殷乐平连字都写得差强人意。 楚庭只能在这样的月色里,借着宣纸上朴拙的笔迹,想象殷乐平被人世温柔相待的模样。 每每此时,总是殷乐平站在庭院里的石桌前,楚庭就在站在他身边轻轻搂着他的腰,殷乐平提笔写一句,楚庭就照着念一句。 写到大约第五六句的时候,楚庭就不再往下念了,变成殷乐平写一句,楚庭夸他一句,顺势凑到他脸侧,在他脸颊上耳坠上,深深啄一口。 最多不过十来句,誊书念诗这事儿就变了滋味。 楚庭搂着殷乐平,拨弄着他系得端正谨肃的腰带,把头抵在他肩上,不管人死活地朝他隐隐发红的耳尖吹气,问他:“月色这么美,你们就只是写诗,不做点别的?” 近月山顶,楚庭居所,没人敢擅闯。 殷乐平在的时候,连葛丰他们都知情识趣地躲得远远的。 夜色深沉,月色温柔,四下寂然无人。 端方肃然的桓山弟子总是会败下阵来的。 殷乐平被楚庭闹得无法静心写字,就索性扔了笔,转过身去搂住楚庭的脖子,稍稍抬头盯着他的眼睛,笑着揶揄:“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这时候你还关心月色呢?” 于是,转眼间,纸笔横斜,庭院空寂。 楚庭屋里的灯烛亮了又熄,从窗外探进去的月光雪白皎洁,落在床前,映着人影一双。 却再无人有心观赏今宵月色如水。 …… “楚庭,你醒了?觉得怎么样?”唐加乐的声音插进来,打断楚庭的回忆。 楚庭这时才发现,唐加乐不知什么时候坐到床边来。 他看起来十分疲惫,嘴唇发白,脸色发青,眼中布满了血丝,眼下浮着一层青黑。 此时唐加乐憔悴的模样与不久前在医院的模样重合。 楚庭随之想起自己昏迷前,从邪煞缠身的癫狂中苏醒过来,正看见唐加乐拿手指上的血给自己除煞。 他心下狠狠一沉,不由分说地拉过唐加乐的手,拆开他自己缠好的创口贴,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口,看见唐加乐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楚庭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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