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庭听明白白风的意思,结了霜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没等白风说完,他就出声打断他:“现在不行,我和他,还没到那一步。况且他的魂魄刚刚归体,正是需要好好修养的时候,你现在别打他的主意。” 白风气得咬牙:“那怎么办?等着他修养完,去给你哭坟吗?” 楚庭想了想:“人类的针线只能缝合血肉,真气才会逸散,如果你帮我加一道封印呢?” 白风不同意:“你以为把它们封在你体内就万事大吉了吗?真气自丹田溢出,在体内横冲直撞,不知道会冲撞到什么地方,你肯定没力气调息引导,这段时间你会生不如死。” 楚庭脸色灰白,神色却十分坦然:“生不如死,但还是能活。” “可真气四散在你体内,丹田里依旧是真气不足,你的妖丹还是会散。妖丹散了,谁都救不了你!” 楚庭早就想到了这一层:“那枚妖丹本就是要饲以元气的,是近几百年,人族与妖族和平共处,乐乐凝成人形后,我要一身澎湃的灵力没什么用,才封住妖丹,以真气养它。” “呸!”白风毫不客气地戳穿他,“分明为了给唐加乐重塑肉胎,你元气枯竭,不封住妖丹,你那时就死了。” 他说的本就是实话,楚庭没恼:“我那时就没死,现在当然也不会死。” 说到这里,白风竟没有立即反驳楚庭。 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迟疑地提醒他:“当初是借助清徽道长留下的一道符纸才能封住妖丹,如今要是解除了封印,就没法再封一次了,它会一直消耗你的元气,直至你油尽灯枯那天。” 楚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伤口的那处小小的结界,里头已经被逸散的真气挤满了。 他说:“也不一定非要解封妖丹,如果能把真气压在丹田里,或者——”说到这里,楚庭顿了一下,声音小了些,语调也不大自然,“或者等乐乐身体好一些,他要是愿意,我们也可以试试你说的那个借用真气的办法。” 白风好笑地看着老虎难得害羞尴尬的模样,很快被狠狠瞪了一眼,他忙摸摸鼻子故作深沉:“正如你说的,解封妖丹是最坏的打算,你不一定非死不可。” 恰好是在这个时候,葛丰和小淼正好安顿完唐加乐,回到屋子里来。 白风说:“回来得正好。我要把他逸散出来的真气引回丹田中,再重新封印伤口,你们过来帮忙。”说完又特意问楚庭:“挺疼的,你能忍得住吗?” 楚庭无奈:“忍不住,但我应该也没有力气伤你们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白风不止一次在给楚庭看病治伤的时候吃过亏,还是不放心,犹豫了一下,让葛丰和小淼他们去找了绳子来,说了声“得罪了”,把楚庭的手脚绑起来。 楚庭以前绑过人绑过妖,哪里被这样结结实实地绑过?看着自己的四肢被白风缠上绳子固定住,心里挺不是滋味的,索性闭上眼不看了。 不多时,准备工作就绪,白风将手轻轻覆在他腹部伤口上。 “你忍一忍。” 白风话音刚落,楚庭只觉得伤口被一阵凉意贯穿过去。白风适时地将另一只手覆在他身后的那处伤口,一前一后将楚庭腰腹上那处贯穿的伤口封堵住,真气不再溢出体外,但因丹田被贯穿,也并未沉在丹田之中,被白风强行逼回楚庭体内,无处安置,四处乱蹿。 楚庭确实是筋疲力尽了,被绑缚住的四肢幅度极小地挣扎着,痛极时脖颈向后仰去,喉咙里冲出一声尖锐的虎啸。 白风额头渗出一层薄汗,他的手一前一后死死封堵着楚庭的伤口,掌心能感受他体内涌动的真气。楚庭的身形在剧烈的痛苦中忽明忽暗,有一瞬间甚至透明得完全消失不见。 他无力挣扎,像一条搁浅的鱼,浑身颤抖,气息微弱,唇边血色殷然。 大约过了一刻钟,终于把最难的时刻熬过去了。 楚庭脸色霜白,气息奄奄。他周身确实没有那团不断外溢的白色雾气,但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苍白的胸口有筋脉虬结着,不时痉挛地跳动抽搐。在丹田的伤口彻底愈合前,真气会不时地在楚庭体内淤积冲撞,痛苦难当。 白风松开手,在屋子角落里守着的小淼和葛丰忙上来扶住楚庭,往他身后塞了两块软枕,让他半躺着,不至于压迫身后的伤口。 “现在觉得怎么样?” 楚庭坐都坐不稳,斜斜倚在软枕上,声音低弱:“很疼,但是大概暂时是死不了。” 白风安抚他胸口跳动的一处筋脉,但隔着皮肉,根本无法安抚他体内躁动的真气。楚庭疼得浑身僵硬紧绷,白风于心不忍,叹了口气,劝楚庭:“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个事,你再考虑考虑?唐加乐只是移了个魂,他身体里的真气元气都还在,你不必顾忌那么多。” 楚庭摇头:“你刚刚也说了,得他自己心甘情愿才行。” 白风不理解:“你都在芳华里好吃好喝地供了他一个多月了,让他心甘情愿,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楚庭不知道该怎么跟白风解释。 如果他把来龙去脉告诉唐加乐,唐加乐未必会不愿意,可是这种事,他心甘情愿的原因如果只是为了给他疗伤,那又有什么意思? 楚庭沉着脸拒绝:“现在时机还不到。” 白风气得想咬人:“那什么样才算时机到了?等唐加乐结出金丹?还是等他自己来求着你把他吃干抹净?” 屋子里还有葛丰和小淼呢,楚庭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讨论这种事,合上眼不再搭理白风。 白风本就有气,看楚庭这个模样,火气更压不住,扭头就甩门离开。 楚庭重伤卧床,葛丰和小淼面面相觑,白风走得太急。 所以没有人发现,楚庭房间外,楼梯转角处的阴影里藏了一个人。 刚才葛丰和小淼送唐加乐回房间后,他就躺在床上发呆,脑子里把这一个月里的事过了一遍。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楚庭对他就很好。现在想起来,他和蒋敏来芳华里那一天,那一桌菜好像是专门为他做的一样,每一样都是他喜欢的,连汤里要加葱花但汤碗里要挑掉葱花这样古怪的偏好,他们都似乎了然于心。 后来,楚庭对唐嘉阳的事也格外上心,甚至屡屡为救唐嘉阳而筋疲力竭地倒下。他和唐嘉阳很早就漂泊无依,遇见一个愿意倾其所有帮他们的人,先是感激,再是感动,接着不知不觉间就产生了依赖,也许还有一些他自己都说不清、来不及理清楚的情愫。 他也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可人在饥饿至极的时候,很难拒绝陌生人的一块馅饼。 一直到狼吞虎咽地把馅饼吃下去,才想起来应该看一眼,馅饼背后是不是挂了一个鱼钩。 所以,楚庭真的在馅饼上挂了鱼钩了吗? 唐加乐还没想出答案,隔壁就传来楚庭痛苦的咆哮。他翻身下床,急得连拖鞋都穿反了,可急急忙忙跑到楚庭门外,却没有勇气进去,只垂手站在门外,竖着耳朵听屋子里的动静。 有楚庭的痛苦呻( ?? ??')吟。 有白风的强自镇定。 有痛极的挣扎辗转。 一直到一切平静下来,深秋初冬时节,黎明前的黑暗里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他听见屋子里的人,在讨论一个关于他,关于心甘情愿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大概可以叫,虐庭庭手册 仔细看,基本可以看出以后虐庭庭的步骤 周四见啦
第二十八章 梦醒 唐加乐没有继续守在楚庭门外, 等白风离开后,他揉了揉自己被冷风吹得有些发僵的脸,就回到客房去。 他忽然很想念唐嘉阳。 原来这个世界上, 他还是只能相信唐嘉阳。 不知辗转了多长时间, 唐加乐终于握着胸前那颗黑色的玉珠子, 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他又做了很久没有做的那个梦…… 梦里,唐加乐还是当年那个十岁的懵懂孩童。 虽然他的名字和唐嘉阳很相似,也和唐嘉阳在同一本户口本上, 但唐加乐知道除了唐嘉阳外,唐家没有人喜欢他。 唐嘉阳的父亲唐竞是个精明的商人, 逢事必谈利益,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弃婴自然不能得他青眼。唐嘉阳的母亲何运柔倒是没那么功利,她只是纯粹地不喜欢唐加乐。后来有一回何运柔说漏了嘴, 唐加乐才知道她怀疑自己是唐竞在外面的私生子, 不好大张旗鼓地认回家,才假装成弃婴, 让唐嘉阳捡回来。 其实何运柔这个猜测根本经不起推敲。 唐加乐要是真是唐竞千辛万苦弄进家门的私生子, 何至于吃不饱穿不暖,要靠唐嘉阳瞒着父母暗中接济过活? 唐家那时生意做得很大, 挖矿挖到巴西去。 这样的人家,屋里屋外, 上上下下,都是些有眼力的。 不仅唐竞的生意伙伴一开始“小少爷小少爷”地叫得热络,来个一两趟发现气氛不对,便不再搭理唐加乐了, 连家里做事的人知道主人家不待见唐加乐, 没给他多少好脸色。 可这样的局面在唐加乐十岁那年, 毫无预兆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唐加乐十岁生日那天,唐竞不顾何运柔吵闹,特意为他办了个盛大的生日派对。 唐加乐班上的老师同学都收到了邀请,在美国出差的唐竞居然也不辞辛苦提前赶回来,还带了最新款游戏机作为唐加乐的生日礼物。 那天的蛋糕有三层,比唐嘉阳过生日的时候还要大。 那天拿到的游戏机是最新的,甚至比唐嘉阳的还要好。 平日里连名带姓凶巴巴地喊他的那些保姆厨师司机,从那一天起都换了面孔,学着唐嘉阳的样子,亲亲热热地喊他“乐乐”。 尽管何运柔依然不冷不热,但那仍旧是唐加乐有生以来,看到最多笑脸的日子。 那时的唐加乐才十岁,唐嘉阳也是在蜜罐里长大涉世未深的孩子,谁能料到朝夕相对的人,亲手备下的香甜蛋糕里,会藏着要致人死地的陷阱? 唐加乐被唐竞捧在手心里这样养了几个月,唐竞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怪病击倒。 他不再四处出差,甚至连公司也不去了,几天之内就病得下不了床。 但他依然对唐加乐很好。 因为在家养病,时间充裕,精神好的时候甚至要亲自辅导他做作业。 到底是个没尝过什么甜头的孩子,唐竞的父爱像海浪般汹涌热烈,唐加乐很快被冲昏头。 当唐竞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问唐加乐“乐乐,爸爸对你好不好”时,年幼的唐加乐毫不犹豫地大声回答了一声“好”。 唐竞苍白的脸上挂着慈爱的笑意,接着问他:“有个爷爷说,他能给爸爸治病,但是可能需要乐乐帮个小忙,乐乐愿不愿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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