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道歉...” 何月竹在他肩头摇了摇脑袋,本以为自己会毫无尊严地发泄一场,没想到只是抱着吴端,那些负面情绪便一扫而空了。他缓了缓情绪,放开吴端,笑道:“对了,你的每一幅字画我都好喜欢。” 吴端长长舒了一口气,“...你看到了。喜欢就好。”仿佛一种望眼欲穿的等待终于结束。他说,“给你煲了汤,去喝吧。” 也就在这时,何月竹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鲜香。 “好香啊——吴端,是什么这么香。”他的肚子也随之“咕咕咕”叫了起来。 吴端嘴唇微抿,对何月竹温柔讽道:“怎么提到吃就格外积极。” 何月竹朝他傻笑:“说不定我上辈子是饿死鬼。” 吴端抬手像叩木鱼般叩了叩何月竹脑门,笑道:“确实是馋虫一头。” “不和你开玩笑了,你是不知道我这几天一顿好饭都没吃到!” 何月竹走出几步,吴端忽然拉住他手臂,正色道:“裤子呢?”
第35章 适可而止的任性 何月竹回过头,才想起这事,他不由往下拉了拉衣角,嘟囔:“居然问我,我还想问你...。” 吴端一愣,事不关己般将视线转向别处。 “所以我衣服呢?”何月竹追问。 “被不干净的东西碰了,便烧了丢了。” “呃……”竟然这么理直气壮。 虽然将要十二月了,吴端别墅里的温度却清爽得像初秋,何月竹叹了口气,只要不冷他倒也无所谓,“先这样凑活吧。” “别犯傻。”吴端立即否决,“凑活不了。” 他打开卧室里的衣柜,取出一件藏青色呢绒长外套将何月竹包裹起来。他为面前这个浑然不觉有何不妥的笨蛋理好领子,又虚虚扣上了腰际的两枚扣子。最后语重心长,“你啊,多少长点心眼吧。” “心眼,防谁?”何月竹讷讷应了两声。 吴端拍了拍对方肩头不存在的灰,挂着一道若有若无的笑,“你不防我吗。” 何月竹左右打量这件长到膝盖的袍子,料子极好,贴在身上暖暖的。他嗅了嗅袖子,有一股介于湿冷的墨香与干燥的木香之间的内敛气息,心下确认:和被窝里的一样,原来这就是吴端的味道啊。嘴上随口应一句:“防你做什么?” 他回神望着吴端。只见道长已倾身靠近,喉结上下滚动,“真不防我?” 何月竹向后靠了靠,“你要干嘛……” 肚子忽然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汤要凉了。”吴端说。 何月竹确实饿极了,他立即寻着味道下楼,乖乖坐在洁白的木质餐桌前,就像准备老师分发午餐的小学生,就差没端着小餐盘。 他眼巴巴地望着吴端走进厨房里抬出一口砂锅端在桌上。还没开盖,鲜美的香味已经扑鼻而来。仅仅闻闻味道,已经让他嚼了两天大饼的胃如沐春风。 何月竹望眼欲穿:“好香——” 转眼吴端又取出一对碗碟一只汤勺放在何月竹面前。 馋虫迫不及待端起碗筷,忽然有些尴尬地放下,“怎么就一副碗筷,你不吃吗。” 道长无奈:“全是你的。”他揭开砂锅的盖子。 何月竹凑上去看,顿时傻眼。不说扫兴,多少有些害怕了。这碗汤的色泽怎么和地狱的岩浆似的,不知道的真以为是孟婆汤。——虽然闻着香。 顿时他的心理阴影又扩散了,想起那碗死人菌菇粥闻着也挺香。 “这碗汤的食材,应该正常吧?” “?” 何月竹眼里闪着清澈但笨拙的光:“其实...我不小心吃了……死人坟头长出来的蘑菇,没事吧?” 吴端“啧”了一声,把何月竹的脑袋揉得前后乱摇,“吃了脏东西,又被附体。所以才熬这碗鸡汤,帮你驱邪。” 噢,居然是鸡汤,还真是完全看不出来。何月竹神情复杂,“谢、谢谢。” 但闻着这么香,味道应该也不会特别糟糕吧。——希望如此。 毕竟是吴端亲手为他熬的,就算特别难吃也只能喝下了。 何月竹盛了一小勺,忐忑地“呼呼”吹了许久,端在嘴边,浅尝小口。 ——瞬间惊呆!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吴端,而对方坐在他对面,眯眼看着他笑。 “如何?”吴端一手支着下巴,一手食指敲击桌面,在等他做出评价。 太美味了。不是一般的美味,超级美味!咸淡适中,口感无比滋润。迷迭香、芥菜籽、甘草片,还有良姜的辛,香菇的醇,鸡肉更是鲜香无比。除了品相不大好,竟然挑不出一点缺点。 好喝得何月竹说不出话来,他又喝了一勺,对这鸡汤赞不绝口。酸甜苦辣咸,如果各有数值来衡量,那这碗鸡汤便是完完全全符合他口味的形状。 “太好喝了!”何月竹啧啧称奇,“好喝得都有些诡异了。该不会是幻觉吧?” “噗。自然不是。”吴端被逗乐了,他说:“你的口味我研究过。” “不可能。我自己都说不清自己什么口味。” 吴端发出一声接受挑衅的“噢?”,他如数家珍:“你口味偏甜,爱吃辣又不经辣,还挑食,豆只吃扁豆,肉只吃鱼虾贝禽,你受不了膻......” 全说中了。被揭穿的何月竹面红耳赤,他连忙说:“好了好了,别说了!”嘀咕了一句:“这也能算出来...” “不是算出来的。”吴端听到了他的嘀咕。 “那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吴端假正经:“胃神赐谕罢。” “...竟然还有这种神。”何月竹摸了摸肚子。 闻言,吴端噗嗤一声笑开了。 何月竹还在一边盛汤一边思考肚神的事,听到吴端的笑声忽然懂了,他顿时炸毛。靠,你&……&*臭道士。 “再也不信你了!”他委屈地想:还不因为是你说的,我才会像个笨蛋一样相信。他望着笑得意犹未尽的吴端,又想到了司马衍说过,前世的他曾与吴端有过约定。 吴端这么熟悉他的口味,难道也是因为前世相识...可究竟是什么关系,彼此才可以如此熟稔。 他走了神,把一口热汤放进了嘴里。 “烫!”吴端出声提醒,却没来得及。 好烫! “呜——”何月竹狼狈痛苦地呜咽了一声,只能放任滚烫的汤汁从嘴角溢了出来。他想抽出桌上餐巾纸,吴端速度却比他更快,迅速赶到他身旁,取了几张纸巾为他擦拭。 “你...”吴端一边为何月竹擦脸一边叹息,“非要分秒都看着,否则就会受伤。” “略。”何月竹吐出舌尖乘凉,可怜兮兮地,又带了埋怨地看着吴端。心说:还不是因为你满嘴跑火车。 “疼不疼。”吴端问他。 何月竹看不见暴露在空气里的舌尖,只觉得那里火辣辣的,他嘟囔了一声:“疼。”又拉了拉吴端衣角:“你帮我看看有没有起泡了。” “我看看。”吴端捧起何月竹的脸,俯下身子缓缓靠近。 何月竹忽然感到了吴端传来的鼻息,才意识到似乎靠得有点太近了。分明只让对方看看舌尖,吴端的视线却在他脸上每一寸游离。目光每到一处都带起一片新的滚烫。 “怎么样...吴端。”何月竹声音微弱地呼唤对方,探出舌尖的姿势让他的话十分含糊。 吴端分明没在检查舌尖,只望着他的眼睛,低声说:“是有些严重。” 不知为何,心脏也怦怦直跳。何月竹舌尖微微颤抖,忽然发觉这是场该适可而止的任性,于是低下头想逃离。却又被吴端加大力度扶了回去。 何月竹怔怔地看着对方,大脑一片空白。 “我说有个方法可以让你好受些,你还信我吗?” 何月竹精神已经完全涣散,甚至听不出吴端的声音是从他耳边、唇边还是颈边传来,只觉得好近好近,近得方寸之间都被对方填满。他没由来地确信对方肯定又要使坏,可还是喃喃:“我信。” 双目不知该放往何处,只觉得眼皮沉重地往下落去...落去...。 时间在朦胧中停止走动,只能感到对方静静地摩挲他的左眼眼角。吴端沉沉叹息一声,接着放开了他,接着走远,接着身旁响起一声清脆的: “哐。” 吴端将玻璃杯不轻不重地落在何月竹身旁桌上,说道:“喝水。” 有那么一瞬间,何月竹真的以为会发生某些不可告人的意外。 他心猿意马地抬起玻璃杯,抿了一口,将冰水含在嘴里。 对方重新在他对面坐下,神色像蒙了一层雾霭,克制着某种尤为强烈深刻燥热的情绪。他说:“是不是见效甚快。” 含了一会儿冰水,舌尖的疼痛便消去了。但何月竹左思右想都觉得不是冰水的原因,而是其实一点也不严重。——这臭道士果然又骗他。 他点了点头,继续喝起汤来。 大快朵颐结束,何月竹看了看窗外血色的夕阳,又看了看吴端,不知怎么的,思绪又烧起了在司马衍记忆里见到的火光熊熊。 而吴端耐心看他喝汤,时不时提醒他小心烫、别噎着的模样,总让他想起很久以前父母还健在时也这样看着自己。 他试图说得自然些,“道长…我有些事想请教…” “你说。”吴端右手支颐,似乎心情极好。何月竹却忽然说不出口,要是是他多想了呢,要是只是司马衍认错了呢…吴端会不会觉得我自作多情…? 何月竹看向窗外,“吃好撑,先散散步吧。” 然而只是这片刻犹豫,两人出门时夕阳的余晖已经被山林吞没,天色完全昏暗。 何月竹好尴尬,摸摸头:“我好笨,天黑了才出来散步…。” 吴端轻轻抬手,空中便浮出一颗银鬼灯果。银果浮在半空,果核发出淡淡澄澈如水的银辉,宛如月光。他又将一枚塞进何月竹手心。 何月竹立马感到有股暖流沿着经脉蔓延了全身。因此虽然时值深秋,他却丝毫不觉寒冷。 吴端的院子被黑白两色的鹅卵石分为东西对称两块区域。中央躺着一湾直径大约十米的浑圆池塘,水中钉着七根木桩,供人穿行。何月竹小心翼翼踏了上去,见木桩间有游鱼穿行,他欣喜地顿在原地,蹲下逗那些鱼儿。 而吴端注意到身后的水声,便转身问他:“又饿了?”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何月竹气得大声辩解。他嘟嘟囔囔地低下头望着水面,将手在池子里来回拨弄,“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些鱼儿,我就觉得:活着真好。” “是啊。你能活着,真好。”吴端浅浅笑了一声。 何月竹不知怎么回事,虽然没有碰过,可他还是知道脸蛋现在大概是有些烫手。毕竟好像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仿佛他只是活着,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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