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月竹连忙推他胸膛,试图转移话题,“说起来,前几天找吴法帮了个忙。” “吴法?”上下其手。 何月竹没忍住支吾一声,“吴景夜的长子。你猜猜次子叫什么?” “…嗯?”手指顺着腰线抚到了不该去的地方,“叫什么?” “你...让我缓缓啊...!”何月竹抬眼弱弱瞪了他一眼,“叫吴天。你说,是不是一听就感觉是吴景夜会取的名字。” “无法无天…。”吴端语塞,反问何月竹,“那你想好了吗?” “想什么…”何月竹从爱人促狭的笑里很快反应过来,忽然来了力气,翻身将他压住。 吴端偏头一笑,“这么快缓好了?” 何月竹垂首吻住他,“臭道长以前可是听到爹爹两个字就摆臭脸,现在怎么又想当爹了?” 几天后,何月竹拜托吴法联系的两个人,终于都有了消息。 吴法说:“您说的第一位,已经联系上了。其实她和我们吴家吴律女士时不时有来往呢。现在她和母亲住在鸿舟岛上,您什么时候想去看望他们,我给您安排,到时候直接可以直接来吴宅住。” “另一位呢?” “另一位联系起来比较困难,因为她现在可是历史学界知名泰斗,性格也是出了名的乖僻。不过也怪,就像您说的,只要报上您的名字,她就同意见面了。” 何月竹毫不犹豫,先拜托吴法安排与后一位历史学界知名泰斗见面。 次日他便开着小电驴,载着吴端,去见那位历史学见面地点约在省博物馆,也是那位女士退休前的单位。 “二十年前的省博物馆馆长,六十年前的志愿讲解员。” 何月竹不由感慨,“没想到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忘记那个约定...或许,至死不渝的爱情真的能超越漫长的光阴。” 吴端偏了偏头,“谁?” “尉羽悦。” 吴端若有所思,“谁。” “就是当时和你一起去找锁骨的时候遇见的那个女孩。” 吴端想了想,大概是回忆起来了,又或许没有,只是将下巴轻轻靠在何月竹肩上。 “当年她还只是研究生,可六十年过去,已经是研究陈金史的著名学者了,在历史界的话语权举足轻重。” “举足轻重...她说过,你是遗臭万年的小人。” “呃。”何月竹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吴端在使劲蹭他的耳后,好像想蹭掉什么不好的回忆,“这个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 “放心吧,其实后来我单独与她见过面。她说,蓝雅菲是为学术献身,她会继承蓝雅菲没能完成的遗志,一直研究下去。而蓝雅菲的遗志...就是找出成澈降金的历史真相。”(见《小何手札·四》) 吴端的语气顿时扬了起来,“她想证明你的清白?” “嗯。吴法说,这么多年,她一直在这个方向努力。” 吴端抬起头,看着后视镜里的何月竹,“总有一日,你会昭雪。” 何月竹点点头,“总有一日。” 总有一日,天下人不再对我施加恶意,我身上背负的另一道诅咒也能破除。到时,我便能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与同样不再特异的你,白首偕老,死生不离。 两人即将到达省博物馆,吴端轻轻笑了一声,“其实,你最想见的不是她。” 何月竹一愣,垂下眼,“果然瞒不住你。” “想见怎么不直接去见?” 何月竹摇摇头,“我怕...我会吓着她们...” “她不是那个五岁小孩了。”吴端提醒。 “嗯...”何月竹仍在犹豫,“可还是不要过多打扰她们了。我只想知道她们目前生活在哪,过得好不好,最多远远看一眼就够了。我听吴法说当年她重度烧伤,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后来更是治疗了好几年。她这一辈子过得那么苦,都是因为和我牵连。我已经不知该怎么面对她了。” “祸福自有天命,今生今世她既与你血脉相连,前世必定对你有所亏欠。” 何月竹苦笑道:“吴端,其实她是阿媛的转世。” 吴端愣神,一时竟也哑然。 “我从不觉得阿媛对我有什么亏欠。当年你我的感情无人能懂,阿媛是唯一支持我寻爱的人。”何月竹继而道,“...所以我才更觉得,她罪不至此。” “好傻。”吴端将他抱得很紧、很紧,“爱你而已,何罪之有。” 聊着聊着,两人已经到了目的地,省博物馆。 尉羽玥虽然已经退休了,却因她仍然奋战在学术前沿,博物馆还为她单独保留有办公的区域。 却没想到两人竟被拦在尉羽悦的办公室外,出来迎客的是尉羽悦的博士,“不好意思啊两位...教授说,她只见何先生。” 何月竹眨了眨眼,“可吴端...她也是认识的呀。” 女孩儿挤眉弄眼,看来她作为传话人也尴尬,“是的,她说不见那个叫吴端的男人。” “怎么会...” “原话是,活着不见,死了变成鬼也不见。”
第196章 不论季节时令 看来尉羽悦还是很在乎当年吴端一言不合斩杀蓝雅菲的事儿。 何月竹顿时尴尬,没想到堂堂无端道长也有吃闭门羹的一天。 尉羽悦的博士学生更是额冒冷汗,大抵是被道长的气场镇住了,对何月竹身后的男人嗫嗫道:“今天馆里特展是魏朝的书画真迹...您如果感兴趣,可以到三楼A区展厅看看。” “魏朝?” 何月竹与魏朝开国国师对视一眼,后者明白他的意思:“我去看看。” 何月竹目送吴端走开,心说道长现在真是“乖巧听话又懂事”,这就是把心中积压的仇恨清空的感觉吗。 又或许,是因为心上人在破除诅咒的路上又迈出了新的一步吧。 何月竹跟随女人进了尉羽悦的个人办公室,室内装潢朴素典雅,正如主人是历史界泰斗一般,布置大都是中式风格。放眼看去干净整洁,打理得井井有条。 昨夜和吴端在无所观,何月竹早已打好了今日的腹稿。可当他见到八十岁的尉羽悦,还是被震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明明印象里,尉羽玥还是那个高声吼他们滚出去的女学生。现如今老人身上披一件避寒的花毯,靠坐在轮椅里,已是白发苍苍,满面岁月的沟壑。 何月竹咽了口唾沫,如今他该尊称其为,“尉教授。” 尉羽悦定定看着何月竹,老花镜后的双目沉稳而睿智,良久喃喃:“真的…是你。何月竹。” 她侧眼看向学生,“我们单独聊聊。” 博士便规规矩矩合上会客厅厚重的大门,一时将博物馆里嘈杂的人声也阻隔在外。 何月竹在尉羽悦对面的沙发坐下,茶几上已经备好了一壶洛神花茶。同样是相对而坐,氛围却更像当年他们在咖啡厅,不像他们在满屋招邪风水的餐桌上对峙。何月竹想,吴端如果在这,一定会更像后者,所以尉羽悦不想见吴端吧。 “尉教授,是我。” 尉羽悦眯了眯眼,“我眼睛还没瞎。” 何月竹笑了,看来她还是那个“刻薄”的性子,他也不拘谨了,“看到我六十年没有变老,你不觉得离奇吗?” “离奇什么。这世上既然有鬼,那么一切怪事都说得通。”尉羽悦毫不客气,“但我确实好奇发生了什么。先师六十年前曾经说你不知去向,多半是跳江自杀了。” 先师...忽然冒出来个敬词,何月竹想,是指他姐夫张驰吧。 何月竹摇摇头,“跳是跳了,不过没死成。那之后又发生了很多很多事...” 尉羽悦眯起眼,“你直说吧。我们也别互相卖关子了。” “那就开门见山...”何月竹琥珀色的双眸润润望着尉羽悦,“首先,我想向你道谢。” 尉羽悦眼中闪着锐利的光,“为什么谢我?” 何月竹轻咳一声,正色道:“我听说这么多年,你的课题一直与陈末金初那段历史有关。” “嗯。” “我也听说,你一直在找云宁之战的真相,一直在想办法证明成澈的清白...” “嗯。” “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实现蓝雅菲的遗志。” 尉羽悦没有否认,换了个坐姿,蓝雅菲留下的海螺挂坠正好从她领口滑出。 何月竹再度清了清嗓子,“如果我说,我向你道谢是因为…我就是成澈。你信吗?” 尉羽悦即答:“我早就猜到了。” “嗯嗯?!” “既然有鬼,那自然也有前世今生。你是成澈转世吧。所以那道士对你那么上心。” “不止是转世。”何月竹微微一笑,抬手按着心口,“其实...我就是成澈。” 尉羽悦闻言,显而易见愣住。何月竹正色道:“换句话说,成澈所经历的一切,我都经历过。所以,你应该有很多想问我的。” 恐怕对一个历史学者而言,再也没有什么比得上与自己毕生研究的历史人物面对面对话更令人激动的了。 那天下午,尉羽悦问了无数有关陈末金初那段历史的细节,守城三年的困顿艰苦,中原两派的袖手旁观,榆宁屠城的惨不忍睹,他们一直聊到夕阳西垂,暮色蔼蔼。 尉羽悦诧异道:“所以...云宁之战并没有叛徒假传情报?” 何月竹点点头,想到那场战役还是让他心有余悸,“我向你保证,人人都死战到了最后。可榆宁守军日日食不果腹,状态不佳,而且完颜的乌仑骑兵实在......”(云宁之战的更多细节,见小何手札·十) 他向尉羽悦描述了乌仑人粗犷威武的体格,乌仑人残忍嗜血的习性,老教授惊道:“金朝建立后,乌仑血脉逐渐融入中原,很快纯血乌仑人便与乌仑习俗一同消失了。所以有关乌仑的史料流传很少,没想到乌仑人竟然这么可怕...” 何月竹闭了闭眼,“终究是敌强我弱。” 尉羽悦追问:“你还记得那根锁骨吗?” 何月竹点点头,尉羽悦又道:“目前学界公认的猜测是,那根锁骨与那具盔甲的主人...是成甚。” 何月竹眨了眨眼,“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 “因为有无数史料记载云宁之战中成甚被俘,并且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何月竹闭上眼,点点头,“云宁之战将军断了一臂,最后关头他掩护我出逃,自己却被俘虏…为了劝我投降,完颜每日寄送部分他的身体残片……” 尉羽悦为何月竹添了一杯热茶,“辛苦了。”同时给他展示了一张拓印的壁画照片,何月竹扫过一眼,立即想起这是完颜皇陵密封室门上的石刻壁画。 尉羽悦指着画面中央那个涂着云母白与月青涂料的人物道:“就是因为这张复原的云宁之战壁画,现在一般猜测云青明光轻甲的主人是成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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