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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端才回过神，应了一声：“让他每次算你便宜点就行。” “我能来几次啊，你亏啦。”何月竹说。 “划算得很。”吴端双手交叠支在颔下，笑道，“千金难买——” “酒来咯——” 那光头老板端上来两大瓶白酒，动静很大，直接打断了吴端与何月竹的对话。 何月竹接过白酒，开了一瓶，为自己与吴端各斟一杯小酒，郑重举杯敬道：“来。这杯敬你，谢谢道长出手相助。” 吴端举起酒杯，轻轻碰杯后，在对方灼灼目光中将酒一饮而尽，他说：“往后不要再道谢了，我不爱听。” “好吧...”何月竹为自己又添上满满，“今夜多亏有你。往后啊，道长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吴端无奈的眼神像是在说“谁让你就是这种人”。 他看着看着便笑了，“那你自罚一杯。” “好。” 何月竹饮了一杯后，又倒了半杯洒在地上，“这杯，由我敬那三个人。” “你们究竟有什么渊源。” 何月竹一愣，垂目道：“倒也没什么渊源，初中同学而已。” “噢？”吴端支颐笑道，“不止如此。但若你不愿说，也无妨。” 何月竹知道什么都瞒不过道长，他摇摇头，最后忽然扯了别的，指着自己的脸，“道长，你觉得我...是不是长得很好欺负？” 吴端凝他温柔的眉眼，似乎想起某些往事般闭了闭眼，“你不好欺负。” 何月竹很好欺负地“嘿嘿”一笑，“我中学的校风相当差劲，抽烟、打架、旷课、逃学、早恋都司空见惯。但我当时…因为一些事，不得不长期留校作住宿生…” 我这些无聊的事，道长会感兴趣吗…何月竹偷偷抬眼看道长，对方一副等待他继续的耐心模样，他便说道：“一开始，他们都觉得我好欺负，于是处处刁难我、使唤我。一次两次还能忍，后来我实在忍无可忍，就…‘刷刷’把他们全打跑了。”一边说，何月竹一边挥舞着拳头。 吴端笑开，“了不起。” 何月竹红了脸，心说：你超度恶鬼，比我了不起多了。他挠挠后脑，“本来只是为了自保，可是打退几个“校霸”后，班上同学竟然非要我罩着…但是我其实，一点也不想打架啊…但也不能眼睁睁看大家被隔壁班欺负，所以我最后只能被迫做那个‘大哥’了。“ “其中喊得最勤快的就是陈浩东。因为我击退的“校霸”之一经常骚扰他对象，就是张小月。“ 说罢他又想起今夜，“当时谁能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吴端宽慰拍拍何月竹的肩膀，“多亏了你。否则我也会被困住。” 何月竹苦笑了一声“真的吗”，他看向被城市灯火污染的闷灰天空，想起了那清辉四溢的月色，“还是多亏你提前安排妥当，我才能及时醒过来。” 见吴端不语，何月竹继续说：“你是故意构造这样一场怪怪的梦来提醒我吧？虽然有点...过于离奇了。” 吴端闻言笑了，他为自己斟了一杯，反问他：“梦见什么，人能决定吗？” “我不行，但我相信是你就可以。”何月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话说你怎么知道我十几岁长什么样......” “菜来了。”吴端打断他。 话音刚落，老板便抱着一个大铁托盘风风火火地来了——他一口气将几道菜全抬了上来。 只有这一对客人，整个后厨都为他们服务了。五柳炸蛋色泽金黄，炸蟹酱虾香气四溢……何月竹忍不住了。他端起碗筷，又默默放下，对吴端说：“你先请。” “你饿了就先吃。”吴端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耸耸肩，似乎在抱怨：真是服了你了，明明口水都下来了，还装模作样。 何月竹尴尬笑了笑，挑选了一块饱满蟹肉放在吴端碗里，带了点不由拒绝的小蛮横，“以后我不道谢了，因为今晚这只蟹替我说完了。谢谢道长！” 吴端夹起这块蟹肉，在何月竹眼前晃了晃，他正色道：“你有没有想过，道士不能喝酒吃肉？” 何月竹的脸一下煞白，嘟囔了一声：“我...我忘了。” 而道长在他又惊又惧又后悔又慌张的神色中，将那块蟹肉一口吞下，而后促狭地勾起嘴角：“别慌，几百年前就破戒了。” “靠。你又吓我！”何月竹握紧拳头，在桌上哐哐小锤两下。 吴端无视了对方的愤慨，津津有味地品完了蟹，“味道不错。感觉到你的谢意了。” 听到吴端说好吃，何月竹的气便很轻易地消了，“你觉得好吃就行了！我就怕你嫌弃。你既然活的时间长，应该也吃过不少美食了？” 吴端笑道：“自然。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哇？”何月竹捏着筷子，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小星星，“最好吃的是什么？” 吴端放下筷子，语重心长，“世间菜色千滋百味，好吃与否不在味道，在于和谁一起品尝。” “好、好有道理……”何月竹若有所思，总感觉悟到了什么。其实像这样和朋友吃饭聊天，对他而言还是人生第一次。 忽然手机提示音响了。一看，是何月柏发来的信息，她说：“老弟，生日快乐。今年是你的本命年，记得去吃顿好的。” 时间正好过了十二点。 何月竹对着手机屏幕傻笑了一声，敲了一行字回给姐姐：谢谢姐，我在和道长吃夜宵。 他身边那位被晾着的人没好气说了一声：“看什么呢，这么乐呵。” 何月竹不好意思地收起手机，才发现碗里不知啥时候堆满了菜，“是我姐，今天是我生日，只有她还记得。” 吴端举筷为他夹菜的手忽然一僵。 “往年我都是一个人随便过了，没想到今年有你在。真是太好了。”何月竹吃了一块鲜美的鱼肉，幸福感充溢到了话语中。 “…？”吴端的音量直直低落下去，何月竹都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 “这是几岁生日？”吴端反问。 “二十四，本命年哦。” 吴端得到答案后也没说什么，他猛地倒了满满一杯白酒直往嘴里送，喝得有些着急导致他少见地失态咳嗽起来。 “啊...你别喝这么急。”何月竹看着吴端一饮而尽，喉咙都替他发涩。 沉默忽然横亘在两个人之间，寿星有些尴尬，他想，这种时候，不应该说一声：生日快乐吗？ 何月竹在位置上如坐针毡，忽然感觉饭菜也不香。他揣测着吴端的变化，心说或许是自己太得意忘形了，毕竟主动提生日不就是一种“想要礼物”的暗示吗。 他在心里呜呜发誓，真的只是随口说说，没有得寸进尺的意思。 他沉浸在胡思乱想中，吴端在不知喝了多少杯后，终于开口了。 他说：“你要什么贺礼？” “我什么都不要...”看来他真的误会了。何月竹真想把刚刚的心理活动全部写在脸上。 “可我想送。”吴端说着，一副你拦不了的样子。 何月竹总感觉，道长是不是多多少少有些酒气上头了。 吴端笑了一声，他摇头晃脑装模作样地郎朗念道：“求子添丁、招财旺财、事业官运、辟邪消灾，道友，你可慢慢考虑。”
第21章 道友也是友 何月竹几乎没有犹豫，他身子前倾，认真注视吴端，“把我丢进电梯的警察根本不是活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害我，也不知他还会不会再害别人。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吴端垂目看他，单手持盏，轻轻摇了摇头。 ——没想到他竟不愿帮忙。吴端，你不是正义的伙伴吗？何月竹垂下忧郁的眼眸，揪着衣角弱弱问了一句：“…不行么？” “再想一个。”说话间，吴端又为自己倒了一杯，“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去找他算账。” “...这样噢。”何月竹再次感叹，道长对他真是太好了… “那我...”他羞赧地挠挠鬓边。要说别的请求...其实他对道长早有图谋了。看着吴端独酌的侧脸，他心中反复酝酿许久，深吸一口气，说：“我想好了。” 吴端转头看他，一副“你请说”的神情。 开始，何月竹的声音很微弱，“我在电梯里说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道长，我真的对你，特别亲切。”不知哪来的勇气，他捏了捏拳头，很认真表态，“就是…我们能不能，能不能交个朋友？” 吴端竟哑然失笑，神色中既有不解又有诧异。何月竹声音又不自主弱了下去，他几乎是恳求：“可以吗……” 吴端竟然语塞了。一看他就是想糊弄过去：“道友也是友...” “这怎么会一样！”何月竹用一双澄澈的双眼望着吴端，身体往前倾的幅度更大了，几乎贴在吴端跟前，昭示他今夜一定要听到吴端回答的决心。 吴端见糊弄不了，叹了一声，但没有直接回答：“我避你，是为你好。” “那就意味着，你其实不是因为反感才避着我吧！”何月竹察觉到吴端的微微让步，于是态度又硬气了一些。 “当然不是。”吴端回答的速度很快。他鼻音很重，声音含糊。 “那是为什么？” “...…说来话长。” “那你长话短说。” “你就当…八字不合吧。”说完吴端忽然松了一口气，似乎长久以来压着他的沉甸甸的某物终于消失。他又斟了一杯酒，仰头灌进肚子里。 “八字不合？我和你？会怎样吗？”何月竹问。 “你会走背运。” “哦。”何月竹木木应了一声，又问：“那你会被我影响运势吗？” “这倒不会...” “那就无所谓了！”何月竹释然笑了。 “你不信我？” “我当然信你。”可能是酒的作用，何月竹脑袋一热站了起来，“但你不知道，在遇到你之前，我也没有走运过。”对于这家冷清的大排档而言，对于这个寂静的深夜而言，他的声音着实有些高了。 注意到这点后，他的脸刷得通红，左右看了看，还好除了吴端，根本没人注意他。 他别扭地坐了回去，迎着吴端的视线说道：“求到你下山帮忙，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说不定就是这件事花光了我所有运气。如果是这样，我觉得很值得！” “......” “而且以后就算倒霉，想到你，我也会想起，原来我啊，曾经这么幸运过。”何月竹“嘿嘿”笑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笑容天真得有点蠢。 而他唯一的听众没有立即给出回应，只用手腕揉了揉太阳穴，努力眨了眨迷离不清的双眼，鼻音越来越重，“真笨啊。” “总之…我想告诉你，我不在乎。”何月竹柔软的头发被晚风吹乱了，他抬手梳理，歪头朝吴端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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