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事情的结果往往是,方子行一个战场上的急先锋,跟个老妈子似的横在他们中间,死死地抱住许星桥的腰把人拉开,撕心裂肺地怒吼:“长玉!别打了!这个月你都打趴四个了!朝廷那群儒生都快把你参死了!你能不能消停消停!你再这样......你再这样我要去对面军营喊宴舟过来看笑话了啊!” 最后这句话立竿见影,瞬间就让许星桥骂骂咧咧地停了动作。 宴舟这厮,绝对是许星桥百年难得一遇的克星,他能表面上跟许星桥插科打诨,带许星桥去荒野狩猎,也能私底下把许星桥他们打架的事传遍整个北城。上回许星桥和几个年轻的军士在城外打了一架,宴舟抱着许星桥才把人脱离战场,后来他和军士们喝了两壶酒刚握手言和回来,才走到城门口,就被城中卖布包的刘老婆婆拦下来,拉着许星桥他们几个的手笑劝道:“小许啊,怎么又打架了?唉,你们这群孩子们,打打闹闹的多伤感情啊。宴将军都跟我们说了,大家伙都说要来劝你们呢,北城的安定还需要你们齐心协力啊......” 那场面,好比小时候你到了年纪却还是无意间尿了床,父母喊了十里八乡的人坐在你床头嗑着瓜子来看热闹一样。许星桥和几个军士脸都绿了,在父老乡亲们苦口婆心地劝说中和宴舟疯狂地憋笑中,被迫上演了一出兄弟相拥和好如初的大戏,才羞红了脸夺命狂奔回家。 后来许星桥几人打架的事迹还被以宴舟为首的周国士兵广为流传,走哪都得被认识的人笑一声。 托宴舟的福,自此以后,许星桥军营里年轻士兵们打架的频次大大降低,大家都不想沦为别国军营里的笑柄,却也都有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念头——得想办法抓住宴舟的小辫子,让他也被北城的百姓们笑上一年! 被方子行一喊,在场的人都纷纷冷静下来。许星桥垮着脸,却还是走过去拍了下对面两军士的肩:“回邑都再战,我随时奉陪。我帐里有邑都的红莲酒,等你们杀了敌寇,自己拿去喝!” 家乡的物件最能迅速拉起游子们的心,两个年轻的军士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冲许星桥道:“谢谢小将军!” “小什么?!本将军......” “报——!敌袭!敌袭!将军,北狄抢了运给城中百姓的粮食,宴将军已经带人追去了!” “这帮野蛮的畜生,连百姓的粮食都抢。”许星桥顿时顾不上什么小不小将军的称呼了,拎起自己的长枪翻身上马,朝方子行吩咐:“你带一队人马跟我走,剩下的人,保护好城中百姓!” “是!” 许星桥带人赶到的时候,宴舟已经与对方厮杀了一轮。按照两国的协定和军中的规矩,今日是罗国的军士守城,周国的军士巡逻,因此宴舟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多少人,跟着他的只有一支巡逻军。虽不至于被北狄击溃,但护住粮食也显得十分吃力。 看见许星桥提着长枪带着人把粮食团团围住,敌寇也有了撤退的败绩,宴舟这才松了一口气,抹了把脸上飞溅的血,朝许星桥吹了声口哨:“小将军,我可杀了十三个人头,剩下的看你了。” “少废话!受了伤就滚到后面去!护个粮草都能被这群长胡子弄伤,还跟我嘚瑟个什么劲!” 许星桥一枪挑掉一个准备逃跑的敌寇,宴舟紧跟在他后面补了一剑,两人配合有度的解决掉一批还没来得及逃走的敌寇,把对方打成了一盘散沙。 许星桥初生牛犊不怕虎,凭着一股虎劲带着军士们往前冲,单枪匹马杀进了敌方队伍里,吸引走了对方大部分注意力。被他耳语了几句对过眼神的宴舟则悄悄带着几个人溜走,不动声色地绕到敌方后面,趁人不注意,一把火烧掉了敌方的小粮仓。 大胜而归。 北城的百姓一片欢呼,自发地煲起了羊肉汤,燃了篝火,按照当地的习俗氛围喝酒庆祝。 酒饮到一半,方子行个醉鬼已经在两军之间打得火热,在众人的撺掇下跑来许星桥面前讨好酒:“长玉,难得你不值夜,还不把你帐中的好酒拿出来跟我们不醉不归吗?我记得......嗝,我记得今天是你生辰来着,军里给你办不了生辰宴,但是我们......呕,我们可以陪你喝酒呕......” “再喝你都要把你脑子吐出来了,明天值守敢迟到我非替方伯父把你揍死。”许星桥原本在就着篝火替宴舟清理伤口,北地严寒,最缺的就是大夫,医士们忙不过来,能处理的伤他们往往都会自己处理。被方子行扑的他手一抖,一大瓶烈酒倏地淋向宴舟肩上的伤口,疼的宴舟倒吸了一口凉气。 许星桥没有半点对不起宴舟的意思,反而不耐烦地往宴舟背上拍了一巴掌:“别动,药都洒了。” “我又做错了什么,找你上药真是我色迷心窍......今天是你生辰?”宴舟小声嘀咕了半句,又问许星桥:“生辰怎么不告诉我?” “跟你说干嘛,看你又敲锣打鼓闹到北城挨家挨户都知晓吗?”许星桥听清了宴舟前半句的话,心里一跳,却没点明,只没好气道:“谢谢了,丢不起那人,您就让我自己安安静静过个生辰吧。” 宴舟没再说话,看着方子行醉的腿软却还是从许星桥帐里抱出来两三坛好酒,扔给他们这边一坛,又混迹到普通士兵堆里,笑笑闹闹地玩开了。许星桥冲着方子行的背影骂了一句,却也并不生气,掀开酒布连喝了两碗,扭头准备问宴舟要不要再来一碗的时候,突然手腕一紧。 有人低着头,认真地往他手腕上扣上一只腕甲。 金属的碰撞发出叮铃的声响,许星桥却被腕甲上嵌着的红宝石吸引走了目光。 以他在邑都当了十年纨绔子弟的目光来看,这红宝石定然价格不菲,让他这个被家里断了钱财补给只能拿微薄俸禄的人有些眼馋,一时间忘了取下来,只能看着宴舟牢牢地给他戴上,然后笑道:“上个月护送商队出城的时候瞧见的,说是来自西域的宝石,我瞧着像是你会喜欢的东西,就买下来找铁匠嵌在腕甲上了。原本还没想好找个什么理由送给你,正好,生辰礼。” 宴舟朝不远处吹了声口哨,原本醉醺醺的方子行立马从人群中站起来,和周围的人分工有序地点燃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周围藏好的烟火。 北地的物资贫乏,烟火也并没有邑都里的那样精致好看,为了小心不烧到行军的帐篷和粮草,方子行他们只挑了几个放,放到天上没多大一会就落了个干净,只剩下呛人的烟和满地的狼藉。 那实在是许星桥过的最没有惊喜最简陋的生辰。 但他依旧愣神了很久,等到他被烟雾呛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宴舟已经接过他手里的酒碗,领着他往旁边没烟的地方躲了躲。 “你和方子行商量好的?你怎么知道今天我过生辰?还有......”许星桥伸直了手臂,说话里带了几分醉意:“你干嘛送我这个?” “等你知道的时候,我已经敲锣打鼓让北城每一户人家都知道你的生辰了。”宴舟拿着许星桥的酒碗一饮而尽,在噼啪的篝火声和没散尽的烟雾间笑起来,漫不经心道:“喜欢你啊。” “什么?” 许星桥先是没明白的一愣,又顺着宴舟的话把带着酒气和疯狂的两句话连了起来。 ——“你干嘛送我礼物?” ——“喜欢你啊。” 许星桥顺着火光的亮度带着惊讶和一点理所应当去看宴舟的眼睛。 宴舟的眼里有笑意,有醉意,却也有少年人满腔炙热的真心。 许星桥知道,宴舟没开玩笑。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想做什么事就去做,喜欢什么人就去说,不管身份背景性别和世俗间所在意的一切,他也不管结果。 两情相悦就是恋人,果断拒绝就是兄弟。 情情爱爱的事情其实原本就这么简单,只是世人总喜欢加上各种考验、规矩和拉扯,最后变成沾满了世俗的不洒脱。 而宴舟骨子里和许星桥是一样的人,拿得起放得下,说的开想得明白。所以当许星桥沉默地看着他不说话的时候,他只是笑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岔开话题笑道:“你们南方的酒真烈,和传闻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抱着酒坛爽朗地喝下两大口,下一秒蛮力袭来,许星桥抢走酒坛,学着他丝毫不讲究的样子也往嘴里灌了两口。 酒气的辛辣在唇舌间炸开,他听见那不可一世的小将军冲着他哼笑:“我们南方的人更烈,你要不要也试试?” “试什么?”他问。 许星桥带着烈酒上头的冲动和他灵魂里不畏世俗的疯劲,在脑海里自动回放和宴舟相识两年来的种种画面,欺身踮脚在宴舟唇上灼了一吻。 灯会、雪景、烈火、烟花。 两年来的争锋相对和并肩作战,都化成这个夜里、烟里、喧闹里的清晰一句: “试试我们谁能征服谁。” “你不吻我吗?宴明书。” 邑都的酒很烈、很辣,带着不容小觑的后劲和排山倒海飞奔而来的狂妄,和许星桥这个人一样。他带着醉意笑起来,笑的两颊红成一片,冲宴舟道:“那换我来?” 回答他的是对方趁着烟雾缭绕把他按在树上亲的动作。 那应该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带着明显的生涩和不熟练,唇齿相接时粗鲁又急切,带着双方不肯服输的劲和少年人无论什么都要争个高下的幼稚。 于是最后这场战役变成烟雾里两位将军的气喘吁吁和差点失控的情难自抑。说是酒醉上头也罢,说是半醉半醒的互相试探也好。总之,嵌着红宝石的腕甲被人攥在手里,带着那人急切的呼吸响在许星桥耳侧。 他说: “许长玉,你真适合北地。” 适合北地撕裂又喧嚣的风,适合这座没有统治却肆意生长的城,也适合某个常年驻守在北地,撑着君子面,看起来稳重守礼,内里却疯狂又冲动的某个人。
第47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 “我感觉不对劲,很不对劲。” 方子行倚在桌子上,看着军医冷着一张脸给他上药,一边回想着不久前深夜烟雾里他看见的那幅不可置信的画面,一边自说自话地聊开来。 “刘姑娘,你说人喝醉了是会看见一些不可能发生的场面吧?我那天怎么会看见......” 看见他从小玩到大没人能压制的住的、被亲爹亲兄长打都敢还手的小霸王许长玉,被对面军营的那位宴将军压着脖子摁在树上亲,还不带反抗的那种! 他瞎了,一定是他瞎了!一定是他没把握好度喝的太醉以至于出现了幻觉!这绝对不可能是真的!绝对不可能! 许星桥怎么可能和宴舟厮混在了一起?! “为什么不可能,难不成你替许将军在战场上挨过刀?” 在一旁挑拣着药材被方子行心心念念的“刘姑娘”刘眠,是许星桥军队里的医士。刘眠祖上都是在太医院任职,到了她这一代,家里男丁缺乏,没办法了才破例传医给她。她那顽固的老祖父一口一个“女子成不了才,刘家的医术要在她这一代断了”,却没想到刘眠天资聪颖,后天又比平常人还要刻苦努力,年纪轻轻就医术精湛,直逼她的父辈。
67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