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他带到了施工地,苏建德在前面走,我在后面拎起了一把电锯……” 袁命哽咽说:“我那天喝多了酒,神智不太清楚。他害得我破产,我最开始只想打他一顿,出顿恶气,我没想到会用力过头把他砍死。” “我把他砍死后我就后悔了,可是我没办法,我特别害怕,我知道我杀人了。刚好旁边有台水泥搅拌机……我走投无路、我就把他推了进去。” 粉碎筒里人的身躯和水泥灰和碎石一起搅拌、磨碎。 搅拌机轰隆隆的声音像是诅咒。 袁命呜咽啜泣起来。 袁命因故意杀人罪被逮捕。 他被拷上手铐,送进监狱等审判的时候。 袁寿刚好从公安局里出去。 淮城九月总是下雨,袁寿在雨中看着失魂落魄悔不当初的哥哥,摘下眼镜,假惺惺地用衣服擦了擦脸,心里说不出是庆幸还是怜悯,他叹息一声,拿着钥匙,打开了车门。 离开警局,袁寿一路把车开上高架桥。 外面暴雨连天,他在车内打开了电台。 其实袁寿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去听电台广播,但他心潮澎湃,情绪剧烈,迫切需要转移注意力。 哪怕早就做好要被审讯的准备,可是真进警局,他还是没忍住感到恐惧和害怕。 虽然他什么都没做。 他一边开着电台,一边给手机上储存卡,打开了手机里被密码层层保护的一段视频。 那是一段监控,一段体艺馆施工地的监控。他当初怕工人偷懒,安了个小型摄像头在了墙角,没想到,阴差阳错帮他记录了讨厌的人被虐杀的一幕。苏建德的力气其实比他哥大。但这人老实规矩一辈子,根本没想过有人会从背后偷袭。 视频里,打骂声、尖叫声、电锯声,以及后面的拖曳声、碎石滚落声、铲泥声,依次响起。晃动模糊的画面里只有血鲜明。 袁寿当年出差回来后,就慢悠悠把摄像头取了,也没去告发他哥。他把视频剪出来放卡里,津津有味看了好长一段时间。当你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心里的恶意是完全不受控的。 你恨不得他出门被车撞死,恨不得他暴毙在你面前。 袁寿恨恨地想。 像苏建德这种断人财路的人,死有余辜。 轰隆,都市上空银蛇如闪电,暴雨铺天盖地。温暖舒适的车内,女主持人的嗓音温和动人,温婉含笑。 【哈喽大家好,现在是淮城时间晚上八点半,欢迎来到小嘴说故事,我是你们的好朋友小嘴。】 【昨晚小嘴收到一则关于校园暴力的投稿后,很多听众朋友都深有共鸣,跟小嘴说了自己学生时代的类似遭遇。唉,小嘴看了很难过,希望天底下每个小孩子都能快乐成长。】 【一位家长朋友说,他女儿在学校被人推下楼梯,导致两腿瘫痪,一辈子都毁了,却因为凶手未满十二岁,法院认为是过失伤人,不判刑。家长朋友非常愤怒,他不要补偿,他要那个凶手也该跟他女儿一起断掉双腿才公平。这让小嘴怎么说呢。】 【小嘴能理解这位家长的心情,但小嘴希望这位家长朋友冷静点,要明白,我国刑法的刑罚目的从来都不是替受害人实施报复。刑罚的目的一直是惩戒、教育、预防。虽然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是在现代化的社会,我们并不提倡“同态复仇”。】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理智一点,不要冲动行事呀。】 “同态复仇”的概念出自原始社会,记录在远古奴隶制法律里。 比如《汉谟拉比法典》中记载的:损坏他人眼睛者,应毁其眼;折断他人骨头者,折断其骨;打掉他人牙齿者,击落其齿。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袁寿听到这里,不由自主想到了那个专门过来找他要旧体艺馆钥匙的女学生。他知道她是苏建德的女儿,他知道她找了她爸爸很多年。那个女学生恨他,怀疑他。可又有什么用呢?他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干。 杀人的是袁命,就算他在中间做了些无关痛痒的手脚,他也完全罪不至死,甚至算不上犯罪。 袁寿哼着歌,毫无心理负担地把车开往淮安大学。 * 警方将结案结果和袁命的审讯视频一齐发给了苏婉落。 苏婉落坐在病床上,细长的手指划过视频里袁命的脖子,薄薄的指甲像是刀,一次、两次不断划拉,又轻又狠。 她的父亲死得难么痛苦,那么绝望,光是死刑又怎么够呢。 她多想让这个人和她一样、和她爸爸一样痛苦。被粉身碎骨,被千刀万剐! “落落,你还好吗?”梁青青看她神色不对,担忧地出声询问。 苏婉落听到好友的声音,惊醒一般,从刚刚偏执疯魔的状态里抽身,她摇头,勉强露出一个笑来:“我没事。” 梁青青担忧地伸出手去碰她的额头:“不舒服的话,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苏婉落点头,她心里堵着很多事。 病房里白色墙面反射着苍白的光,苏婉落长发披肩,容颜憔悴。 犹豫很久,她轻声说:“青青,我找到我的爸爸了。” 梁青青一下子瞪大眼睛。 “什么?” 淮城市,星湖区,金港小区。 梁青青回到家后,心情非常压抑。她输入密码,握着门把手,推门发现屋内的灯居然亮着。 梁青青愣住:“爸?”她爸爸在市三医院工作,加班加点是常事,有时候手术多了甚至好几天住在医院。怎么今天在家? 梁医生自厨房内走出,摘掉围裙放入洗衣机,洗完手后擦干,朝梁青青露出一个儒雅的笑来。 “回来了。我今天下班早,做了你最爱吃的鱼,过来吃饭。” 梁青青慢吞吞“哦”了声。 她放下包,洗完手后,看着桌子上汤汁浓稠热气腾腾的鱼,心情恹恹,怎么都没胃口。 梁医生慢条斯理用筷子给她挑刺,问道:“你有心事?” “……嗯。”梁青青点头,她闷声说:“爸,你说这个世界上坏人怎么可以那么恶毒呢。” 梁医生皱起眉来,严肃道:“你遇到事了?” 梁青青摇头:“没有。是我朋友的爸爸。她爸爸失踪了十多年,最近才查出是被人杀害。这件事发生在淮安大学内,为了学校的声誉,警方没大肆报道。我就是觉得好难过,怎么会有人坏到这个地步,人为了钱真的良心都不要吗。” 梁医生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入梁青青碗中,安慰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们不要良心,总会付出代价的。” 梁青青苦笑:“可迟到的正义并非正义。我觉得死刑对那个凶手来说都是轻的,更别说还有一个间接的凶手逍遥法外。” 梁医生沉默很久,忽然缓缓说:“青青,我在医院看了很多无辜死去的人。年龄从小到大都有:小孩,少年,老人。有四岁的小孩在马路上玩耍,被没长眼睛的司机活生生撞死;有性格孤僻的少年被邻居传谣污蔑,患上抑郁症从市医院心理科大楼跳下来;还有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先是被儿子赶出家门睡桥洞,再是被儿子一脚从楼梯踹下浑身骨折,不治而亡。” 梁青青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天啊……” 梁医生缓慢地说:“但凶手每个人都不会被判死刑。肇事司机只需要给丧葬费和死亡赔偿金;传谣的人甚至都算不上间接杀人;至于那个老人,没有监控没有录像,他儿子一口咬定是老人走路不小心跌下楼梯。” 梁青青吃掉口中的鱼肉,其实有点愣。 “但是那些凶手,没一个下场是好的。”梁医生说:“文明社会不讲究血债血偿,恩仇快意。可有些人不死难以平息受害者的愤怒。” 梁青青突然觉得眼前的爸爸有点陌生,她并不赞同爸爸的某些观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可梁医生已经平静开口了:“别担心,坏人都会遭报应。对生命不尊重的人,也不配拥有生命。” 梁青青这顿饭吃的很沉默。她本来就有点低落的心情,听完父亲这番话,非但没有开解,反而更加压抑了,把碗筷收拾好,放入洗碗机时。梁青青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爸,淮安大学明天返校。” 梁医生进书房前,点头说:“嗯好,我明天下了班,就帮你把行礼送过去。” 梁青青看着书房紧闭的门,突然感到一阵无奈。 妈妈死后,她觉得爸爸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 淮安大学这一届的迎新典礼门票,一张票炒到了天价。原因无他,人人都想去瞻仰一下那位神秘贵公子的真面目。 说来也奇怪,导演在BBS贴出宁微尘和叶笙的照片后不久,那栋楼就乱码了。导演后知后觉这样不是很礼貌,把拍摄花絮和照片一起删掉,一时间淮安大学校内论坛铺天盖地的哀嚎和问号。 新生两大风云人物早就被传的神乎其神。很多高年级的学姐学长挖空心思,去找学生会买票,就为了一睹两人真容。尤其是宁微尘,家世外貌学历的加成,让他整个人被无限“神”化。 叶笙完全不混互联网、不混论坛。他要是知道班长发到手里的那张门票能卖个好价钱,绝对一点都不带犹豫卖了。 对他来说,学校最好的迎新方式就是什么都不做。 迎新大典在旧体艺馆举行。红色砖墙、白色回廊,旧体艺馆远看就像个大教堂。昨晚刚下过一场大雨,地上满是桂花的清香。迎新晚会按照班级划分好区域,并没有固定座位。按理来说,应该一个寝室坐一块,但叶笙是宣传片的参演人员,得到了坐在前排的资格。 黄琪琪给了苏婉落两张门票。 因为女主角选的专业有关建筑,拍摄时建筑系和土木工程系帮了他们不少忙。 苏婉落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都要好,陈灿谢文慈还在病床上哀声载道时,她已经出院了,梁青青陪着她一起来。几个人坐在一块。 夏文石天生爱凑热闹,见到苏婉落和梁青青,马上兴高采烈地打招呼。他们之前在洛湖公馆一起玩过四角游戏,有着同生共死的革命情谊,更别说苏婉落和梁青青还是他同社团学妹了。 夏文石热情四溢道:“学妹你身体好点了没啊。” 苏婉落笑说:“好多了。” 夏文石:“唉,咱们这真是无妄之灾。” 后排被拖过来看校园暗恋大片的洛兴言翻个白眼,心想:你们不是无妄之灾,完全就是自作自受。 黄琪琪好奇:“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怎么你们一个个都住医院去了。” 夏文石挥手:“别提了,倒霉透顶。” 苏婉落笑了下,也没说什么,她知道有些秘密需要深埋骨子里。 聊完之后,夏文石好奇道:“小叶呢,小叶怎么还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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