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青青:“我胆子小,加入鬼怪研究社团是为了锻炼胆量!” 梁医生还是不放心:“你是不是忘了三年前的事。这种东西假的还好,如果是真的,缠上就能要了你的命。” 梁青青:“我没忘,可我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什么事都没有吗。你好啰嗦啊,快走快走。” 梁医生对女儿没辙,沉默很久,突然低声说:“青青,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晚风吹起地上的枯叶,淮城入秋后天气直降十几度。 梁青青穿着件水蓝色的裙子,被冷得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笑起来撒娇说:“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呀。你都同意我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孩子了,我难道不可以一辈子当你的女儿不长大吗?行啦爸,站这里冷死我了。我先回寝了,你也早点回去啊。” 她提着行李箱,用校园卡刷开寝室大门,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跟爸爸挥手。 高跟鞋踩过一地枯黄的树叶,她在灯光月色下回头,却发现爸爸僵直地站在车门前,没有进去。 记忆里知识渊博无所不能的爸爸,好像有什么不一样。她在昏黄的路灯光芒中,看到了他发丝上的银白。 梁青青神色愣住。 地上的枯叶被哗啦啦卷起,两边树影婆娑。她忽然想起大一开学刚军训的时候,经常半夜听到室友在被子里偷偷哭,因为想家想妈妈了。梁青青是淮城本地人,一直都不能体会到这种孤身到异地上大学的无奈和心酸。可这一刻,她好像懂了,为什么每次室友告别父母后会难过。 她紧紧地拉住行李箱,突想说什么,可爸爸已经开口了。 梁医生轻声说。“青青,就是因为你不结婚不生子,所以我更希望你一个人可以照顾好自己。” “答应爸爸,以后危险的、不安全的地方就不要去了,好吗。” 梁医生站在灯光下,神情看不出情绪,声音低缓。 “以后不要随意轻信他人,也不要去逞英雄。任何情况下,救别人的前提都是先保证自己的安全。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允许爸爸自私一点,我只希望你健康平安。” “夏天少吃点冰的,冬天多穿点衣服。早点睡觉,按时吃饭,对自己的身体好一点。还有,丢三落四的毛病一定要改掉。青青,爸爸总会比你先走一步,你必须要长大。长大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学会好好爱自己。” 梁青青松开握行李箱的手,揉了下眼,边揉边笑骂:“爸,你好端端的说这些干什么。我返个校而已,搞的跟生离死别一样。” 梁医生沉默着摇摇头,他说。 “你进去吧。” “好。”梁青青把行李箱拉进铁门,回过头,扬起灿烂的笑容说:“那我走了啊爸。” 铁门关上的一刻,她高举起手臂,大大地朝爸爸挥手。 就像无数次平常的返校开学一样。 梁医生站在车门前,也学着她,扬起手来,轻轻挥了挥。 他看着她拖着行李箱往林道深处走出,逆着光,渐行渐远。 当初那个背着书包死活不肯进幼儿园,泪眼汪汪扁着嘴跑向他的女孩。 如今已经长成这般青春靓丽的模样。一个人提着半人高的箱子,从从容容、漂漂亮亮地笑着跟他告别。背影纤细却充满朝气,不曾回头。 梁医生慢慢放下手,很久之后,脸上浮现出一个轻而淡的笑容来。 他转身坐进车里,踩下油门,转动方向盘。 秋风把地上的枯叶卷起。在驾驶座,梁医生的目光由欣慰释然,转向麻木平静。 人世间所有的感情都是为了彼此距离更近,只有父母对孩子的爱,是以分离为目的。教她读书,教她识人,教她好好爱自己,都是为了让她坚强独立,更好地离家而去。 为人父母,或许就是用一生的时间来和子女道别。 梁医生重重咳嗽一声。 苍老疲惫的脸上,浮现一层淡淡的黑雾来。 他的车没有开往金湖小区也没有开往市三医院,而是径直往嘉和商场开去。 叶笙看到医学院女寝就在旁边的时候,没有半点惊讶。 滴。 他手机上收到了洛兴言发过来的照片。 舞台上,袁寿躺在血泊里,两只手臂被水晶灯残忍砸断,滚到尸体旁边。 失明,失声,失聪,失足,失手。 ——那么最后是什么? 他们过来的时候,梁医生刚好把车开走。叶笙只是看了一眼,就记下了车牌号。 他对宁微尘说:“跟过去吧。之前还只是怀疑,但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了。” 叶笙坐上副驾驶,他打开了电台的按钮。 熟悉轻柔的音乐过后,是女主持人甜蜜温柔的声音。 【好,广告时间结束,欢迎大家回到小嘴说故事。我是你们的好朋友小嘴。】 【昨天说了校园暴力的事后,小嘴才知道,原来大家都有小时候被同学欺凌的经历呀。】 【那么小嘴今天再和大家分享一个故事吧。】 【故事的主人公叫小七。小七是个单纯的孩子,虽然在学校里总是受排挤欺负,但是他乐观善良,过的一直都很快乐。小七家里有个酗酒喜欢打他的父亲,因此小七每天都要在学校附近待到很晚。】 【那天是星期五,周末放假,校园里所有人都走了。只有小七一个人蹲在楼道下看书,突然间小七听到一声尖叫声。】
第90章 鬼母 淮城广播电台的大楼就在嘉和商场附近。 梁医生把车开到电台大楼下,一个人坐在驾驶座上,很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月色清冷照入车窗,梁医生神色麻木,弯下身体,从副驾驶的椅垫下拿出一本书来。 手指拂过书面上的灰尘褶皱,几个字逐渐清晰。 《夜航船》第一期。 《夜航船》是一百年前,故事杂志社发行的书刊赠品。非卖品,不值钱。它很薄,只有正常杂志一半的大小,插画也是黑白的,文字像是没经过认真排版,密集聚在一起。处处都显露出廉价、敷衍。 第一期的封面是一艘小船。 船上摆放着一个蓝色书包,一个船桨,一个千纸鹤,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在浊黄色的月亮照耀下,小船驶向蓝色大海深处。儿童画里浮花浪蕊与白云相连,好似要航向天空。 书的边缘像是被火烧过,有弯曲发黑的痕迹。梁医生翻开第一页。扉页上是男孩七倒八歪的四个大字,“故事大王”。 男孩家里穷,小时候并没有合适的纸和笔练字,久而久之,字迹就歪曲变形了,看起来很丑。 没有笔自然也没有干净的本子,于是童年时所有的胡思乱想,他都只能写在书籍空白的地方。 从《夜航船》第一期的第一页开始,每一篇文字结束的空白处都有铅笔的痕迹。 他会写自己的身边的人。写到势利眼总是安排他去打扫厕所的老师,男孩会安排一个厕鬼,让厕鬼在老师上厕所时偷掉他所有的纸;写到脾气爆总是欺负他、往他抽屉里塞蛇的同学,男孩又想了个甩不掉的蜗牛,永永远远跟着坏人身后。 小孩子的世界单纯无暇,报复的方式都是天真又可爱的。 至少在当时,故事大王的故事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死”这个字。 梁医生一页一页翻阅,翻到最后。 看着那个他和魔鬼做交易,必须去完成的早就熟稔于心的故事。 《都市夜行者》那一页的纸被水浸湿过一般,字迹模糊,一团一团皱起。 好像是有人一边大滴大滴落泪,一边颤抖地写字。 《都市夜行者》故事的前言是个小孩的自述。 【我好像上不了高中了,我被开除了。】 【他们都不相信我。可火不是我放的,人也不是我烧的。】 【那天晚上,我听到尖叫,跑出去,就看到一群高年级的男生在欺负一个男孩。他们往他的眼睛里喷辣椒水,往他的嘴里倒蚯蚓,他们打落他的牙齿,绑住他的双脚,踩着他的双手。 我害怕极了,我想跑去告诉保安,但是那群人发现了我。他们拽着我的头发,把我也拖了过去。】 【他们把对那个人做的事,又对我做了一遍。】 【他们用绳子困住我的手腕,用棍子抽打我的小腿。将辣椒水倒淋在我头上,辣椒水流进眼睛流进耳朵,我快要瞎了。他们说我是有妈生没妈养的小杂种。】 【他们说,今天要玩烤全羊的游戏。】 【学校角落有一间废弃的木屋,木屋里面堆满了过旧的报纸和坏了的课桌课椅。】 【一开始,那群人只是想拿树枝点火吓唬人。结果不小心,火星子落到干燥的废纸木柴上,一瞬间,整个木屋都烧了起来。热气熏天,浓烟滚滚,他们吓得脸色苍白屁滚尿流地跑了,只剩我和被绑住腿的另一个男孩。】 【屋子里越来越热,我要死了吗。可我不想死啊,我还没长大,我还没去看故事外的世界。我吃力地把两只手往火堆里伸,烧断手腕上的绳子,从地上爬起来,抱起我的书包往外跑。可这个时候,我的脚腕被那个男孩抓住了。他哭得好难过啊,让我救救他。】 【我想,我也该救救他。】 【我吃力地拖着他冲出火海,木刺划破我的手臂,星火点燃我的头发。烟很浓,呛得我一直在流眼泪。但万幸的是,我们跑出了木屋,得救了。我在操场大声呼叫,几个家长很快看到了我们。家长们把男孩送去医院了,他们又问我,要不要去看医生。我没钱去看病,爸爸也不会给我钱。于是我跟他们摇摇头,背着书包回家了。】 【走路的时候,手很痛,脚很痛,眼睛耳朵也很难受,可是我心里却被一股暖流充斥着。我好像,做了一件好事。】 【……我做了一件好事,可是没人这么觉得。】 【老师问我:如果火不是我放的,我为什么要冲进去救人。】 【这太荒谬了。我瞪大了眼,把那天的事手足比划,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但是没人信。】 【我举起我手臂上的勒伤,可是老师看不见,他说这不是勒伤,是我跟人打架造成的。 我问那几位家长,那天我大声呼救你们也听到了的是吗。家长们都摇头,他们装聋作哑。 高年级的一群人躲在家长后面,造谣污蔑说看到我在欺负人。 所有人都在怀疑我,我急切地把目光看向那个被我救下的男孩。】 【可男孩低下头,哭着说,就是我放火烧的他。】 黑色的宾利驶入灯火繁华的市中心。高楼大厦耸入云霄,闪烁的红色霓虹灯像血色大眼。 车内电台,女主持人声音温婉甜蜜,长叹一声。 【就这样,我们的主人公因为放火烧人,违法乱纪,性质恶劣,被学校开除了。他一个人抱着书包,在上课打铃声里,走出了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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