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通,几乎令人作呕。 殷诏夜也反应了过来,说道:“这山是要把赵阔给吞掉,怎么居然……” 他和慕韶光对视了一眼,两人忽然同时脱口说道:“那妖物就是这座山!” 话一出口,他们两个的身形同时拔地而起。 而大地也随之震颤起来,一双双泥手伸出,朝着慕韶光和殷诏夜的脚下抓去。 殷诏夜瞬间化作龙形,直接用尾巴把慕韶光卷到了自己背上,腾空高飞,慕韶光随即扔出饮真,踩在了上面。 他说道:“之前遇害的那些人都是有尸体的,它现在想要吃人,有可能是因为之前被你打伤,所以需要补足元气!留神了。” 伴随着他的话语,整一片山丘轰隆作响,竟然慢慢坐了起来,头、身、四肢俱全,便仿佛一个更加大型的人偶。 ——这东西,方才就一直被他们踩在脚下。 殷诏夜所化的银龙仰天咆哮一声,对准巨人心脏的位置放出了一道闪电。 这种能够化为人形的妖物,身体的各种机能也会随之向着人靠拢,因此这巨人的弱点应该也是心脏的位置。 果然,巨人不敢硬接,一拳把闪电打碎,与龙缠斗起来。 慕韶光没有介入两边的斗争,而是迅速扫了一下周围的地形,从怀里拿出一串佛珠,扯断了绳子。 绳子断开的一刻,佛珠上光华大作,从半空纷纷坠地。 慕韶光手指结印,低声道:“天风困厄,星阑斗柄,散!” 此阵乃是佛家的六乘天风阵,阵势一起,周围顿时光华大作,如同白日,四面金光佛咒涌来,困缚巨人手足。 慕韶光却觉得胸口一阵剧痛,知道先前引魔气入体伤了本元,引动旧伤,这时候发动这样的大阵还是有些勉强了,只是他顾不得那许多,用手在胸口重重一按,一刻不停,御剑冲入阵中。 可此时,看似与巨人在搏斗中站了上风的殷诏夜却也心中大惊。 他顾忌着身上的玉灵,一直留出部分力量对其进行压制,所以和巨人一时僵持不下,但就在缠斗之中,殷诏夜已经感到体内有另外一股磅礴的力量涌上来帮助他,增加攻击的威力。 这明明是件好事,但殷诏夜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因为他知道这正是血玉。 这东西可不像那些需要许愿的烂泥人,而是就冲着想要夺取他身体来的,最会趁人之危,当他力量稍有不足,摆脱压制的血玉就会趁机在他身上注入自己的力量。 上一世就是因为如此,才成功禁锢了他的灵魂。 因此自从这回血玉再次出现之后,殷诏夜根本不敢轻易动用灵力,并且匆忙寻找内丹,想要以此获得足够的压制血玉的力量,可是此时他相当于是两面夹击,这些都顾不上了。 如今也只能不惜代价,放手与巨人一搏,夺取它的内丹吞下,然后反过头来再次压制血玉,这中间错一步都不行。 银龙在原地消失,殷诏夜化出人身,利剑快似流虹,向巨人丹田处刺去。 那巨人受到慕韶光法阵的束缚,又打不过殷诏夜,急的连连怒吼,突然回头在自己头顶上一抓,顿时捏碎了一把刚才站在它身上的泥人。 手中血花四溅,它的力量瞬间暴涨。 殷诏夜正待再次出剑,忽然被人从身后一拽。 他知道,能在这种时候如此轻易接近他的人,也就是慕韶光了。 这一瞬,殷诏夜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慕韶光这时趁机杀了自己,那么他也就不需要费心阻止自己吞噬妖物内丹,日后为祸世人了。 ——所以慕韶光会这样做吗? 慕韶光指骨修长,看起来像是一双抚琴弄瑟的手,却出奇的有力,扣住殷诏夜的肩膀硬生生往后一拽。 同时,他顶了殷诏夜刚才的位置,剑锋一转,寒芒快得像掠过水面的月光,迎上了巨人的攻击。 “封!” 六乘天风阵暂时把巨人困住,慕韶光硬是将殷诏夜拖出了法阵,还没等殷诏夜说句什么,他已经一口鲜血呛咳出来。 殷诏夜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慕韶光踉跄着撞进他的怀里,连同几滴溅在他脸上的血沫。 殷诏夜扶着慕韶光倒掠出去老远,才找了一处柔软的草地坐下来,巨人咆哮连连,却难以追击。 殷诏夜道:“你怎么样,啊?是它打伤你了,还是旧病发作?” 慕韶光摇了摇头,咳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殷诏夜这辈子只会杀人不会救人,手足无措了半天,轻轻运了一点力,拍着慕韶光的后背。 幸运的是,这还真管事了,慕韶光的咳嗽缓下来,自己取了两粒不知道什么丹药,扔进嘴里直接咽了。 他没有回答殷诏夜的话,扶着殷诏夜的手臂沉吟了一会,忽然问道:“你刚才在压制自己的力量,为什么要这样?” 殷诏夜被噎了一下,没有说话。 慕韶光凝视着他,又问道:“这跟你想要内丹的事有关,是不是?” 殷诏夜看着他苍白的脸,片刻之后说道:“你……不是也预见到未来了吗?那么你应该知道,上一世我的手里有一块血玉吧。我告诉你,这回它又出现了,而且是提前出现。” 慕韶光道:“我知道,但那不是你的机缘吗?” “机缘?” 听到慕韶光这句话,殷诏夜忽然感到心中一阵怒火腾起,之前一直压抑着的,以为自己早已习惯的情绪,忽然就压不住了。 他仰起头来哈哈大笑,笑容中尽是悲愤之意。 笑了一会,殷诏夜咬牙切齿说道:“机缘?这他妈算什么机缘?!如同行尸走肉一样活着,身不由己,心也不得自由,你以为我愿意吗?不,不,我只想摆脱那一切,我告诉你,为了这个我什么也不在乎,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他说着说着,一时气急,抬指冲着慕韶光一点:“你也不要拿那些苍生大义来跟我说话,我遭受苦难的时候大义在哪里?苍生在哪里?为何从没有人来渡我?!” 殷诏夜这番话委实有些迁怒,但他的话却一下子落上了慕韶光的心头。 恍然间,仿佛也有个悲愤恼怒之极的声音在他耳畔怒吼着:“凭什么让我放弃?凭什么上天不公,我却要听他们口口声声都是仁义天理?我不服!我不服!” 好像又是有人轻声细语地同他说:“这世上的坏人很多,不是什么时候都能以真心换真心的,以后你要多多留神,可不能再总是心软了。若我往后不能一直护着你了,你……要记得啊。” 慕韶光低声道:“你是谁?” “步榭?” 他这一问,所有的幻觉都消失了,眼前是殷诏夜的脸,表情又气又怒,又像是有几分情急委屈,竟与当时程棂冲过来为他挡下雷劫的样子有几分相似。 慕韶光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殷诏夜被他咳得一顿,点出去的手指僵在半空中,片刻后,好像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慢慢将手收了回去。 他欲言又止,仿佛想道歉,又有些无措。 这时,慕韶光却忽道:“我有办法。” 殷诏夜还没回神:“你,说什么?” 慕韶光道:“那个巨石人已经被我用法阵给困住了,一时半会挣脱不开,只要撑到日出时,那阵的威力最大,我们可以再去对它攻击。到时候你尽管释放血玉的力量,跟巨石人对抗,让它将血玉的力量牵制住,那时血玉的本体上的力量便会变得薄弱,我在旁边趁机毁了它。” 殷诏夜沉默了一会,说道:“我试过很多办法毁掉它,但都没有成功。这东西有自己的灵识,甚至能够感应到杀气,十分诡异,寻常的剑法根本碰不到它。你伤成这样,有这功夫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慕韶光道:“明明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试一试?总比你去吞噬它的内丹这法子要好得多吧。” 他一顿,又道:“你也并不想杀人,不想发狂,不想变成一个人人喊打的魔头……是吗?” 殷诏夜心中巨震,一时说不出话来。 慕韶光道:“那就这么办吧。我确实累了,要先歇一歇,天一明,咱们就去。” 说罢,他背靠着身后的树干,闭上了眼睛。 殷诏夜在旁边看了慕韶光一会。 慕韶光的气质清冷文秀,但神情却总是显得那样坚定和倔强,仿佛隐藏着无数的心事,即使像现在这样闭着眼睛,都没有完全展开聚拢的眉峰。 没有什么法术能诱惑得了他,没有什么人能改变他的想法,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一定要完成自己所承诺的事情,绝不动摇和退缩。 他为什么就能这样做,就能这样活着? 可即便是这样活着,他好像也没有那么的快活,如果什么时候能看到他笑一笑,就好了。 不知不觉间,天亮了。 不等殷诏夜叫他,慕韶光已经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就好像他不是刚刚从休息状态中醒来一样。 他站起身来,说道:“走吧。” 殷诏夜道:“你真挺得住?” 慕韶光笑了笑:“你都打定主意只要能摆脱血玉不惜大开杀戒流血漂杵了,我这一条命又何足挂惜?” 他的语气中带着些浑不在意,又仿佛与生俱来的高傲:“再说了,不过是座成了精的山。” 殷诏夜深深地看了慕韶光一眼,没再说什么,握紧了手中的剑,转身向着法阵走去。 慕韶光跟在他的身后。 淡淡的晨曦落下来,照在六乘天风阵上,使得整个阵愈发金光闪烁。 被困在阵中的巨石人已经将那些缠缚住它四肢的经文锁链挣开,正愤怒地在阵里拳打脚踢,但还是不能冲破法阵的外层包围。 殷诏夜身形一纵,已经轻飘飘地跃了进去,将全身之功力集中在手中的剑上,破空暴出一道灼亮的剑气! 这一剑正中巨石人的手臂,石屑和泥土纷纷俱下,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巨石人一拳向着殷诏夜砸去,殷诏夜整个人腾身飞掠后退。 那一剑,只是用了那一剑,他便再次感觉到血玉的力量飞快充斥自己的四肢百骸,本能的抗拒和厌恶感让他的动作再次产生犹疑。 真的可以相信那个人吗? 在此之前,他的人生中,从来未曾有过“信任”与“合作”这样的字眼,而慕韶光身上的谜团和疑点又那样多,他们甚至连朋友或者同伴都算不上。 巨石人接连进逼,法阵对它的束缚之力在它的破坏之下越来越弱。 冷汗顺着殷诏夜的额头上流下来,他随手用袖子一抹,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不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袖。 殷诏夜没有受伤,那是慕韶光之前吐血的时候溅在他脸上的血点,他心绪杂乱,加上震惊情急,竟然一直忘了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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