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诏夜!” 巨龙在黑雾中回头。 慕韶光御剑倏忽而至,转瞬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边,一手按在殷诏夜的龙身上,说道:“你干什么?” 殷诏夜目视前方,道:“收拾得罪我的人。” 他龙身的嗓音更多了几分低沉,说到“得罪我的人”时,猛兽般的凶恶目光紧盯在慕韶光的身上。 慕韶光道:“你疯了吗?你连他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敢往下吞?!” 周围的风声太大,慕韶光的体型又与目前龙身的殷诏夜相差太远,因此声音也比平日要高上许多,给人一种他仿佛有些急躁和关切的错觉。 殷诏夜没说话,也没看慕韶光,庞大的身躯甩动了一下,可是慕韶光很稳,手依旧按在他后背的鳞片上没有松开。 殷诏夜不得已,回头看着对方,混沌的黑雾中,独他衣不染尘,一身清净,茕然而立。 那只放在自己身上的手,分明冷冰冰的,却让他感到一种灼烧般的疼痛。 慕韶光卷袖一拂,像是拂开了漫天寂寞的月色,被殷诏夜吸到近前的黑雾又在他的袖风之下一淡,露出下面一道仓惶而逝的虚影。 慕韶光试着扯了一下,但他随即便意识到,扯不动的,因为对方根本就是这一整片的空间,除非真让殷诏夜把它全都一口气给吞了,不然抓不住本体,还是没用。 慕韶光果断放手,随后结印,沉喝道:“雷霆诏令,鬼神万服从,开!” 天际轰隆作响,雷光迸溅,结界应声而裂。 “你——”慕韶光这一套举动下来雷厉风行,反倒把殷诏夜给弄得不会了,“你捣什么乱!” 慕韶光懒得跟这想报仇想疯了的破龙讲道理——他们不是一个立场,原本也没有道理可讲:“这里不对劲,先跟我出去再说。” 他本来想拽人,结果殷诏夜现在不是人形,整条龙又长又粗又滑溜溜,根本没个下手的地方,慕韶光上下一扫,薅着殷诏夜一边的角,就把他从将碎未碎的结界里拽出去了。 殷诏夜:“…………………………” 干什么啊! 知不知道龙角是一条雄龙身上最敏感的部位,不能乱碰啊! 他不也有兽形吗?他是只猫,当猫的时候自己都不会随便乱摸乱碰的,现在这样有没有一点尊重啊! 当时在七情阵里受到迷惑后的那种沉迷和燥热这一瞬又涌了上来,他毫无还手之力,被慕韶光一把拽出。 两人回到外面,平溋正在护法,抬眼一眼,目瞪口呆。 “不是,那个,角——” 他还没说完,殷诏夜便瞬间恢复成了人形的模样,两颊上各有一抹潮红,抬腿踹了平溋一脚,截断了他下面的话。 平溋:“……”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跟慕韶光八字犯冲,要不然怎么自从看到对方之后,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莫名怪里怪气的。 平溋特意站的离慕韶光远了一点,这才道:“表哥,你出来了,怎么样,没事吧?” 殷诏夜沉声说道:“能有什么事。那妖物找上了我,我便随着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又有些什么本事。” 慕韶光道:“看出什么来了?” 他一出声,殷诏夜就一顿。 随即,他也没看慕韶光,眼睛望着窗外,用最冷酷的声音说:“我还没有问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跟踪我,监视我,还是又挖了什么坑给我跳?” 慕韶光一掀袍摆,在主位上坐了下来,随手拿起桌上的一盏茶,道:“我来阻止你走上邪途。” 殷诏夜冷笑道:“可笑。” 平溋道:“表哥,你这是跟外头的树说话呢?” 殷诏夜没吭声。 平溋的目光在两人之间一转,有些看不懂他们之间的关系,但可以知道的就是,慕韶光这人绝对不简单。 他想了想,笑吟吟地开口道:“表哥,你怎么这么不客气。唐尊使对你可够意思了,这回就是他找过来的时候发现你不见了,才把我叫醒一起寻你的,又亲自把你从结界里面扯了出来,连我说我去都不行,你好歹也该道声谢吧?” 能稳坐龙皇之位的也不是简单人物,他这话看似劝说,实际上是把慕韶光过来的情况给殷诏夜交代了一遍。 殷诏夜却看了平溋一眼,道:“那你什么也不干,在这是干什么用的?” 平溋:“……” 他的最大作用大概就是当出气包了。 殷诏夜贬损了他一句,顿了顿,也还是说道:“没看到本体,擅长蛊惑人心,制造幻觉,与魇魔有些像,但本质不同。” 魇魔诞生于人的情感和欲望,心结越深,越容易陷入幻境,迷失神志,难以脱身,最终被魇魔吞噬;而这次的妖物,虽然同样以人的执念作为诱惑,却好像并不是要把他困在那个幻境中。 殷诏夜简单把他在幻境里遇到的事讲述了一遍,略去了一些其中有关他心事的细节。 慕韶光和平溋一起听着,殷诏夜说完之后,平溋皱起眉头,说道:“这东西的目的是什么?既然不是要把你困死在幻境里面,那么难道是……诱惑?诱惑人屈从于内心的情绪,走上邪途?” 他说着,忍不住悄悄看了殷诏夜一眼,心说自己这个表哥倒是根本用不着诱惑,人家自己压根也就没想要走什么正道。 殷诏夜沉吟片刻,终究看向慕韶光。 那人正反客为主,坐在一边,十分悠闲地举杯喝茶。 他道:“来都来了,不说两句?” 慕韶光似乎笑了笑,但这点微薄的笑意在茶水氤氲的雾气之下又像是个幻觉。 好在他随即便啜了口茶,放下杯子,悠悠说道:“它在等你求它。求它真正在现实里实现你的心愿。” 平溋道:“那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它想要什么?” 慕韶光道:“看看庆雍付出了什么代价,岳长青有付出了什么代价呢?不过我更好奇的是,它是怎么找上来的。” 他抬眼看向殷诏夜:“你都求过谁?” 殷诏夜和平溋对视了一眼,而后,两人突然一起望向了面前的神龛。 殷诏夜将袖子一甩,袖风扫过,将神龛打翻在地。 道家拜三清,佛家拜观音,除此之外,家中神龛里时常供奉的,往往还有财神、灶神等像。 但面前神龛里放着的,却任何神明也不是,而是一只张嘴大笑的泥人! 这东西不过茶壶大小,雕刻的手工很粗糙,用的材料也不过是普通的陶泥,看起来有些嘴斜眼歪的,但能看出来雕的是只年轻女偶,身上穿着鲜艳的衣服,头上耳上颈上挂着饰物,衣饰都可以取下来,就像是小孩子游戏取乐的玩具。 但此时在这种氛围之下,却让这件原本普通的东西平白变得诡异起来,连脸上那灿烂的笑容都显得死气沉沉。 殷诏夜毫不避讳,直接用手将泥人拿了起来,打量片刻,指尖微一用力。 这泥人果然有蹊跷,他用了一成力道,竟然连条裂缝都没在上面捏出来,反倒隐隐感觉其中生出些微抗力,就好像……他手里捏的是个活人似的。 殷诏夜的眼中闪过几丝兴味,五指慢慢收拢。 这时,慕韶光却忽地握住了他的手腕,道:“慢着。” 殷诏夜真是受不了他随随便便摸自己了,沉声喝道:“干什么?!” “你又要干什么?” 慕韶光道:“把这泥人里残存的邪气吸去,然后呢?找到背后的妖物一起吞噬,提升力量。殷师兄,练功可这么心急啊。” 殷诏夜觉得慕韶光的指尖上好像带着火,烫的他从手腕到整条臂膀都要烧起来了,随即被他点破目的,心中又是一凉。 这冷热交织的滋味实在难以言喻,殷诏夜转过头,脸上的表情阴沉沉的,恨恨道:“唐郁,你一次次插手我的事情,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还是觉得我当真不会和你计较?” 慕韶光仰头笑了一声:“你来计较啊。” 话音落,两人的身形忽然同时动了。 慕韶光脱手放开殷诏夜的手腕,手掌却顺势向下疾拍,直冲着泥人打去,将其打向半空。 殷诏夜五指成爪,扣住他的肩膀,向外甩出,另一手将广袖一甩,卷住泥人,顺势扯回。 然而就在这一瞬,慕韶光却突然顺着殷诏夜的力道,往他胸前撞去,同时右手倏地翻上,揪住他胸口的领子,将他一把按在了背后的树上。 泥人从殷诏夜的袖子中滚落在地,被慕韶光一脚踢开。 两人这番动作快若闪电,但因主要目的在于争抢泥人,因此虽然激烈,倒是没有什么杀气。 泥人滚开,两人的动作也僵持住了。 慕韶光把殷诏夜压在树上,殷诏夜的并拢的手指却也虚点在了慕韶光颈侧的血管上。 谁都不好先挪开,可是那泥人,殷诏夜却也没有拿到手。 慕韶光的目光中却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色,一闪而逝。 ——他看到殷诏夜身上的颜色变了。 自从得到程棂的眼泪之后,慕韶光就拥有了从他身上流动的颜色窥探到他真实心情的能力,殷诏夜那滴眼泪虽然没有带出全部的魔神力量碎片,可在这方面也有着同样的效果。 而此时,他被慕韶光坏了事,原本应该恼怒或者憎恶才对,慕韶光却眼睁睁地看着殷诏夜身上覆盖了一层浅红色,将之前的黑雾冲散了。 从程棂身上,他知道红色应该代表的是高兴、喜悦才对,可是殷诏夜应该没什么可高兴的地方吧? 而且这红色还在不断翻腾,冒泡,就好像水沸开了一样。 代表着高兴到冒泡,还是这条龙要熟了?他们龙族的情绪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这时,一只白皙修长,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手伸过来,捡起了地上的泥人。 手的主人正是平溋。 他把泥人上下抛了抛,笑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看来这个便宜倒是被我给捡了……啧,该给谁好呢?” 平溋说话的同时,另一只手一扬,已经有道白光灵蛇吐信一般地从袖子中冒出来。 平溋语气随意,笑容中却带着些锋利的意味:“唐尊使,亲疏远近有别,虽然我对你没什么恶感,但还是请你适可而止。否则……” 他说话的同时,白光已经转眼化作一柄龙纹利剑,正对准慕韶光的后心击去。 剑还没到,殷诏夜的手突然从慕韶光的脖颈上移开,拂袖朝着平溋的剑锋卷去,打偏了平溋的剑。 殷诏夜怒道:“你干什么?” 平溋:“???” ——不是,你中邪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平溋:是不是人啊!!!我表哥当着我的面绿我,我还给他捡装备呢!!!!总有一天我成功娶了老婆把他吊起来听墙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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