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芝无意介入龙族恩怨,便没有再追上去,立在半空中转首一望,只见妫海腈的画戟又快又准,直取殷诏夜颈下逆鳞之处! 因为身形格外巨大,殷诏夜的逆鳞要比寻常的龙生的靠下几分,这一击妫海腈也曾经精研许久,正是需要这样一个机会。 浑身上下的伤口让殷诏夜的动作变得迟缓,他转过头来,瞳孔中映出妫海腈飞速靠近的身形。 目光,冷若冰霜。 画戟的顶端已经触及到了殷诏夜的鳞片,妫海腈本该暗喜,但一种本能的危机感却令她心中猛然一沉。 殷诏夜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怕痛的少年,竟然能在这样几乎千刀万剐般的痛苦中,保持这样清醒的目光。 妫海腈突然收回画戟,转身便逃,然而她的后心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妫海腈慢慢低下头,只见从她的胸口处透出来了一只血淋淋的手,修长而有力的五指间握着一枚犹自跳动的心脏——那是她的心脏。 妫海腈尖叫一声,下一刻,五指收拢,殷诏夜已经捏爆了她的心脏。 血珠飞溅,有他的,也有敌人的。 这一世的一切,都在一点点改变。 更为强大的力量,提前落幕的敌人…… 还有……他低下头去,目光穿云透雾,从万里长空的高处,落到一个人身上。 随着殷诏夜恢复人身,天劫结束,封夷山上方层层叠叠的乌云也渐次散开,原来天早已经亮了。 殷诏夜从云霄中降下,落在了慕韶光面前。 慕韶光:“……” 此时,他右侧是刚刚被他推开的程棂,更远一点站着脸色阴沉的问千朝和欲言又止的岑芝,现在殷诏夜再一来,让慕韶光觉得这片地方格外的挤。 他正要开口说句什么,却忽见殷诏夜的目光无意一扫,而后脸色陡然大变。 他的反应那样明显,几乎在场所有的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血色一瞬间从殷诏夜的双颊上褪了下去。 慕韶光隐约感到不对,道:“殷诏夜?” 殷诏夜僵立片刻,忽地猛然转身,大步就朝着山下走了。 只见他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乱,到了最后甚至狂奔起来,很快整个人就消失在了山后。 一场动乱,竟然以这样虎头蛇尾、莫名其妙的方式结束。 问千朝顺着殷诏夜目光的落处往地上看了一眼,若有所思道:“他刚才是看见了什么东西吧?” 程棂从讨厌的殷诏夜那里收回目光,看向另一个讨厌的问千朝,冷冷地道:“你到底是何人?” 他硬是拿血肉之躯扛了几道天雷,眼下后背上的皮肉都焦黑一片了,委实伤的不轻,可身形依然立的笔挺。 同问千朝说话时,程棂的双足微微分开,而垂在身侧的手臂肌肉也已无声绷紧,青筋从结实的小臂上暴起凸出,半挡在慕韶光身前,俨然是一副随时准备进攻的姿态。 对方确然无疑是个令人厌恶的仙修,而程棂也没忘记,方才问千朝是如何对慕韶光下杀手的。 相比程棂的戒备,问千朝的双手却依旧负在身后,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吾乃穹明宗门下。我派前掌门慕韶光曾在封夷山上设下结界,并与魔域订立盟约,约定魔域不可进犯此处,眼下我也想要请问,你们合虚如此做派,是何道理?” 他掌门做的惯了,也自有一番威势,说话时目光轻飘飘从眼前的龙族和魔修们身上扫过,这原本是个很有气度又略带轻蔑的神情,只是在到了慕韶光那里时停顿了一下,微微回避。 这举动让程棂顿时生出一股微妙而警惕的敌意。 程棂冷酷道:“我没听说过合虚还要同人讲什么道理。” 他拔剑,重重插/入身前的泥土中,分明长了一张漂亮的少年面孔,语气里却带着势在必得的傲然与悍气:“要打,就上。” 慕韶光的手却按在了程棂的剑柄上,道:“算了。” 程棂低声说:“怎么?” 慕韶光道:“这是殷诏夜的事,你管什么?算了吧,我和他们说,你先回去。” 程棂却反问道:“既然是殷诏夜的事,为什么你和他们说?” 慕韶光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程棂那股咄咄逼人的劲却一下子就卸下去了。 他吁了口气,松开剑退后两步,低声道:“知道了……那,我去那边等你。” 说罢,他也不拿剑,让自己的剑仿佛卫士一样戳在那里,自己大步走开,抱臂靠在远处的一块山石上。 所有的人都神情微妙,只有慕韶光态度理所当然,对着问千朝和岑芝一抬手,道:“二位,请这边说话。” 三人走到一边。 终于可以面对面的说话了,不等慕韶光开口,岑芝的眼中已经露出激动的神色。 她怕暴露慕韶光的身份,不敢多说什么,只道:“唐尊使,你……你脸色瞧着不太好,你还好吧?” 慕韶光却很从容,慢悠悠道:“若问唐尊使,他的脸色一向苍白,不分时候,若问大师兄,倒是很好。” 听他就这样直言了身份,岑芝和问千朝都怔了怔。 慕韶光微微一笑道:“无妨,在封夷山上,还没有人能用术法窥探而不被我察觉,有事尽管说就可以了。” 可以正常说话,反倒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开口。 过了片刻,岑芝才说道:“没想到这些魔修比想象中的还要粗鄙鲁莽,师兄在这里要隐藏身份跟他们周旋,又不能动用灵力,一定不好过。若是我们能为师兄做点什么就好了。” 她语调中满是心疼,慕韶光淡淡地道:“你们来,就是为了这个?” 听他这样说,岑芝倒不害怕,只是有几分沮丧。 她与问千朝年纪相仿,犹记得师尊去世时,两人尚且是懵懂无依的孩童,在惊恐与惶惑中迎来了门派的剧变。 但那些风雨最终也没有打在身上,因为一切自有师兄替他们承当。 所以他们也会时常忽略,其实师兄比他们也大不了多少,当时也不过是个肩膀单薄的少年罢了。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曾经的孩童已经成长为名震一方的修士,可她依旧只能站在师兄身后遥遥仰望。 每次试图为师兄做些什么,都会被他以不容置疑的态度,重新庇护在身后。 他永远把那些最难的、最重的扛在肩头,把最强大笃定的一面表现在人前,半分也不肯让自己休息,也不肯袒露出自己的疲倦和伤痕。 什么时候,才能和师兄并肩而立呢? 慕韶光说完那句话之后,看岑芝垂下头,不禁微微一顿。 他的手抬了抬,似欲摸摸她的头发,终究还是放下了,咳了一声,公事公办道: “任务进展的还算顺利,现在我已经得到两滴眼泪了,或许在魔域停留的时间也不需要像预计中的那样久。” 岑芝有些意外,道:“已经两滴了?” 她和问千朝刚才都看到了程棂流泪,那时就已经十分震惊了,毕竟在他们对魔修的想象中,总觉得让这种毫无人性与温情的家伙掉下眼泪,简直是千难万难的事。 没想到慕韶光没来多长时间,竟然进展飞速,不光拿下了程棂一个。 问千朝刚才一直没开口,只是静静微笑着站在一边,直到这时听了慕韶光的话,他眼中才闪过一丝异色,忽然开口说道:“另外一个是谁?殷诏夜吗?” 慕韶光手里拿着装眼泪的玉瓶,转来转去地把玩,肌肤在晨曦的辉映中,简直让人分不清哪里是手,哪里是玉。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那么美丽,那么脆弱,那么亲切,那么冰冷,日影到了他的身上,都恍如月色。 慕韶光漫不经心地回答自己的师弟:“你猜对了,正是殷诏夜,不过他的眼泪只有半滴能用,还得想办法让他再流一次泪。” 问千朝追问道:“为什么?” 慕韶光说:“因为他刚才被七情阵迷惑了,所以眼泪中的情/欲过重,没有完全把魔神的力量带出来。” 岑芝想起刚才那幅混乱的场景,有些嫌弃,说道:“真是受不了那帮龙。” 问千朝却又问了一句:“那么……刚才他陷入幻阵的时候,师兄一直跟他在一起?” 慕韶光原本已经把殷诏夜的事给带过去了,偏生问千朝这样一句一句追着问,就显出了几分格外的暧昧来。 慕韶光这次不再回答,眉梢微挑,回眼瞥他,根本就不用多说,神情便已经足够让问千朝解读出了他的意思:“是不是想挨揍?” 问千朝失笑,举起手来,做投降状:“好罢,好罢,师兄,是我多嘴了,我不说了就是。” 慕韶光道:“你们放心,我有分寸。” ——他很少很少会说这样的话。 但是随后,慕韶光就随意一挥衣袖,对他的师弟和师妹说道:“回去吧,以后无论这里出了什么事,都不要来了,容易被他们察觉。” 问千朝和岑芝低声称是。 正在这时,忽然有一名弟子匆匆跑了过来,高声道:“小师叔!” 他是慕韶光二师弟上官肇的嫡传弟子,在外面不表露身份时就叫问千朝“小师叔”,问千朝道:“什么事?” 程棂还在远处站着,那名弟子不能公然向慕韶光行礼,但还是面露笑意,微低了下头表示尊敬。 他这才冲问千朝禀报道:“岳谷主来了咱们山上,指名要见您。高师弟他们说您在闭关,岳谷主就说,见不到您,他就不走。” 他口中的岳谷主是一名器修,是在做木匠的时候突然有感入道的,居住在一处叫做万树谷的地方,门下弟子众多,年轻时也是个传奇人物。 后来他岁数渐长,器修又不像那些体修剑修的身子骨一样禁得起折腾,也就不怎么出门了。 不过此人辈分很高,算是他们的师祖一辈,同问千朝的父亲、慕韶光的师尊问旻还颇有交情,所以既然长辈亲自来访,甚至死缠烂打地赖着不走,问千朝也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 问千朝不禁摇了摇头,说道:“这老爷子,他有什么事?” 那弟子说道:“他的孙子去世了。” 此言一出,慕韶光、问千朝和岑芝都微露惊讶之色。 这岳谷主的孙子他们都见过,名叫岳长青,倒也不是什么人物,但岳家传到这一代,就他这么一个独苗,故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备受祖父宠爱。 他一向无病无灾,这回却听说是不知道招了什么邪祟突然横死,难怪岳谷主要如此情急了。 穹明宗是仙门第一大派,问千朝是穹明宗的掌门,手下珍宝、能人、典籍无数,故而岳谷主才豁出老脸找上门来,一定要见他。 岑芝道:“最近仙门出事的世家子弟仿佛格外多,不光是岳长青,还有单敏达、冯作彬,都是原本好端端的,前一阵子突然就暴毙了,听说倒地之后,尸体立刻腐烂,而且魂魄全无,连救都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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