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九笑着上前,摸找着灯盏。 最是年少轻狂,在马蹄厮杀中的一眼,一语,一相逢,一相知,是一生无悔。 一盏灯,点我俩乱世幸相逢。 一盏灯,点你前世欢喜宠爱。 一盏灯,点我前世今生无悔。 ..... 己九一盏一盏灯灯慢慢点燃,他依旧淡淡含笑,丝毫不见燃魂之苦,灯有千盏,从初逢的相知回忆到再见的不识。 我们没有做错,只是相逢不时,若是你不是蚩尤,我不是赢勾,从未踏足过乱世纷争,那.....该是有多好? 你未曾带我看尽大好河山,未曾与我采菊东篱,也未曾与我岁月安好,可我还是要许诺你一腔无悔的爱恋,至死方休。 灯盏上千,一步一燃,从日落到日出,从日出到黄昏。 己九抚摸灯身,最后一盏,我点我一世痴狂,一抹不甘,一点贪念。 蚩尤浑浑噩噩睁眼,昔日他于女娲墓中巧遇腾蛇阿彦,两人偶然间落入此地,一入此间,自己好似听见熟悉的呼唤声,那是自己情同手足的兄弟们,他们大声呼喊,说大战在即,只待自己,后来,后来自己好像迷了神智,昏昏沉沉的征战,迷迷糊糊的前行,直到有个声音,划破天际,一声一声的唤醒自己,那声音好听极了,那声音也熟悉极了。 那是自己一直以来牵肠挂肚的声音。
第四十六章 女娲墓五 “阿九……”蚩尤终于唤出了自己心底那两字,曾记得当年少年言笑晏晏,桃花眼甚是好看,他道:“赢勾赢勾的叫,不好听,太过生疏,家中吾排老九,不如唤吾阿九可好?” “好!” 蚩尤蹒跚起身,不顾一切的冲向那即将散去的人儿,将那瘦弱的身躯揽入怀中。 “阿九?” 他声音颤抖,这个人没有那双美丽的桃花眼,他的双眼从来没有一个焦点,眼里从来没有过属于赢勾的绚烂多彩,可自己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忘记自己一直寻觅的只是阿九,不是赢勾呢? 己九费力的微仰起头,晶莹的泪珠从密长的睫毛处徐徐滴落,宛如深夜里偶然落在昙花上的一滴晚露,一瞬即逝…… “阿尤,你终于.....终于认出我了。”泪,滑落嘴角,是苦涩亦是甘甜。 他从未敢祈求上天,可以给自己一个重逢,而如今,上天终于怜悯了自己一次。 “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可以,可以到如今才认出你?即便你眼里没有神采,即便你容颜大变,可你的每一抹笑都是那么熟悉,可我怎么可以被皮相所惑,与你的相逢足足迟了这般久? 蚩尤死死搂住将那人无力的身子,他低眼仔仔细细的看着己九的眉眼,那人即便流着泪也嘴角含一抹淡笑,一如往昔。 “是啊,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认不出我?你怎么可以把所有的关怀和怜爱给.....其他人?!” 手指紧紧的攥住蚩尤的衣衫,他只是一个平凡人,会嫉妒,会贪求,会不甘心,明明这人对自己允诺了山盟海誓,明明这人承诺了自己海枯石烂,明明是这人强硬的占据了自己的整个心,可一朝轮回,相逢却是不相识,对面却是不相知,叫他如何能放得下,如何平得了自己的心! 他活了太多年,曾运筹帷幄,曾大杀四方,也曾循环往复在无望的地狱,可唯有此刻,却是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他想念这个怀抱太久,太久..... “别哭,别哭,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再也不会认错我的阿九,再也不会了!”蚩尤慌乱的替怀中人擦着泪,那泪却如断线的珠子,一滴一滴落下,不见断绝。 “让我看看你。”己九伸出手,一点一点的摸索着蚩尤的脸孔,想要记住这张脸,哪怕去荒芜的尽头,也要将这张脸留存在心。 可是,无论他如何描绘,如何回忆,蚩尤的长相却是越发的模糊,年少轻狂的九黎族首领对着长空发誓,会许自己一片大好河山时,是哪个模样呢? 千年了,他已经记不得很多事情了,哪怕是爱人的脸庞也成模糊的回忆。 “我想,看看你,想记住你,想要即便成为天上的云,地上的树,也能念着你,可我.....看不见你,再也看不见你,我好想你,阿尤,我,真的好想你。” 想念与你再见,却永无再见。 怀中那人终是没了气息,蚩尤丢魂般低头,他的阿九,刚刚才被自己找到,怎么又被自己弄丢了? 这是一场处罚,受刑的你我,究竟何错之有? 蚩尤低下头,在那人柔软的唇间缠绵一吻,“我时常会想,如若我从未去争一个高与低,争一个胜与败,争一个山河永慕,是不是我便能与你携手共夕阳?我曾经不懂,这大好河山于我有什么用呢?不过让你我背负了千年的骂名,背负了千年的刑法,我错了!执着名利是错,执迷不悟是错,痛失所爱.....也是错。”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的爱人,还未和自己说一句再见,便已离去。 心,是肉做的,真的可以很痛很痛。 天没有塌下来,只是蚩尤的神不在了,天也暗了…… “痴儿!” 蚩尤迷蒙的抬起眼皮,只见一蛇尾人身女子正驻足自己前方,她容颜姣好,青丝长发披肩,面带微愁,她开口问道:“如今,可是看开了?” 蚩尤小心的将己九放于地上,往前跪行两步,他重重的磕下,“求女娲大人慈悲为怀,救一救阿九,蚩尤愿轮回数世以度众生,以赎罪孽!” 女娲一双美眸轻略过蚩尤,淡淡落在呆楞的将臣身上,须臾,女娲伸手,掌中显一金色珠光宝瓶。 “这里有他的一丝残魂,只需仔细温养百年,应可轮回,说来,吾之残魂散落四方,若非他点燃千盏引魂灯,也引不来我这四散的魂魄,我赠他一线生机,算是还了此般恩情,只是往后,该看透的须看透,该珍惜的须珍惜。” 蚩尤伸出颤抖不已的手,小心翼翼的接过那金色瓶子,像是接过什么旷世奇宝一般,将其死死护在心口,这是他的阿九,这一次,他会等阿九回来,不过百年,即便千年,又有何妨? “多谢女娲大人!” 世俗名利看破,唯一人相伴足矣…… 女娲微微点头,她看向白矖,这孩子是自己亲手做造,昔日还是条不知事儿的小蛇,如今已是这般模样了。 “大人。”白矖上前,双膝跪地行礼,“白矖愿此生守大人残魂膝下,不复离去。” 她神色通透,宛若看破红尘,女娲温柔注视着她,良久才道:“也罢,起来吧!” “谢大人。”白矖站起身来,回望蚩尤一眼,她从未见过蚩尤落泪,从未见过蚩尤崩溃嚎哭,也从未见过蚩尤愿为了他人卑躬屈膝。 而如今,桀骜不驯的蚩尤跪在女娲面前,苦苦哀求,宁可生生世世赎罪,只为了一人,白矖想,她终于明白了,有些感情强求不得,她爱了千年的人,终于要放下了,蚩尤与己九之间,从来容不下他人,自己这场痴望,也该停下了。 女娲最后才缓缓看向将臣,将臣还是那般呆傻,好似不肯相信眼前所见,女娲低头,绽放出一抹绚丽的笑,“许久未见了,将臣。” 将臣上前两步,突然加快了步子,冲到女娲面前,做了天下人都不敢做的狂妄之举,双手怀抱住女娲,他开口:“真的是很久了,我回来了!” 也再也不会走了……直到这一刻,将臣才终于感受到女娲回来了,即便只是一抹残魂,却也足够了。 无论是百年还是千年,只要女娲这一刻还在,将臣便在,就让这荒芜之地成为我俩短暂的桃源,远离尘世繁华,守一方安宁。
第四十七章 前篇终 活的越久,记忆的长河越是没有尽头。明明源头已经干枯,却还是源源不断的流向远方。 “你输了!”无相没有身子,幻作半粒泪珠,漂浮空中,兴高采烈的围在范勺意识跟前。 “是啊,你赢了。”范勺看着自己回忆里的走马灯,最初时的记忆已经模糊,意识海里的范勺平躺下来,伸手挡住眼睛,所有的回忆,都不想看了。 “那你要接纳我了吗?”无相欢喜雀跃。 “无相,放出将臣的是你吧。” 无相停了下来,稚嫩的童音说出血淋淋的事实,“是我,和他约定只要他替我创造一个污秽之地便告诉他女娲下落的也是我,只可惜伐止怎么可能被小小的污秽之地困住?” 范勺将手拿下来,微微侧脸看向无相,“为何?” 无相情不自禁的飘远了几步,“你不也想这样做吗?困住伐止,你叫蚩尤来寻他那八十一个兄弟的魂魄,不就是想借助那几十个怨魂的怨气困住伐止吗?我们不过是想做同一件事情,用的不同方法罢了。” 范勺微微做起身来,他一手撑着地,一手搭在膝盖上,“不一样的,我想困住他,是因为想和他离开人界,将他捆绑在我身边一生一世,而你想困住他,是因为.....你想除了他!” 无相被拆穿,也不恼怒,只道:“是,我是想除掉他!凭什么他可以决定我们的去留,千年前凭什么带走你,凭什么丢下我?!神为何物?不也如同我这般存活于大千世界吗?只要你接纳我,我们可以取代他,成为神,创世神!” “呵~”范勺冷笑,“你不过是他的一滴泪珠,如今还在这儿痴人说梦?” 无相不恼,只问道:“咱们的赌约,你可认账?” 范勺笑答:“自然认的,不过不是现在。” “那你要什么时候?!” 范勺抬头看着记忆长河,恰巧看见伐止与自己于软塌缠绵,“等我,去还给伐止一件东西,那时我便兑现承诺。” 我也该醒了,范勺睁眼,眼前的世界一片荒芜,身旁立了一尊女娲雕像,雕像已经被黄沙侵蚀的七七八八,只剩些残垣断壁。 “醒了?”阿彦走过来搀扶起范勺,寻了一衰败墙壁,让范勺背靠起来。 范勺看了眼还静睡着的伐止,扭头问阿彦,“阿彦哥哥怎么在这里?” 阿彦苦笑一声,答道:“前些日子听说这边不太平,便过来看看,谁知道到了女娲墓遇见了那蚩尤,我们俩大打出手,结果触动了墓里机关,出现了一琉璃棺材,里边放了一补天石,我拿起来探寻之际,便被带到了这里,想来是因为我乃女娲所造,身俱女娲的不少气息吧!” 范勺想起,自己也是因为白矖碰了那石头,才会被带进来的。 “那他怎么还不醒?”指了指伐止。 阿彦摇头,猜测道:“大约是因为这里是女娲的世界,伐止他力量过于强大,因而被这个世界排斥压制了,怕是不会醒来了吧。” 范勺抬眼,眼中划过一缕忧思,“有唤醒他,出去的方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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